沈璃靜靜地守於一旁,待眾人陸續離去,方悄然上前,小心翼翼地掀開紫荊的衣物找到她的傷口。
隻見紫荊那原本白皙勝雪的肌膚之上,赫然呈現兩處醒目的刀傷,其一位於腹部中央,另一處則在胸口左側。
那傷口周圍的血跡雖已略顯乾涸,卻依舊散發著一種令人心顫的慘烈氣息。
沈璃急忙取出一方帕子,動作輕柔地緩緩清理紫荊傷口附近的血漬。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專注與冷靜,細細察看著這兩處傷口。
不多時,她便微微蹙起眉頭,似是發覺了其中的異樣之處。
然而,她深知若要明晰事情的全貌,還需與沈歸荑大致確認當時的具體情形。
於是,沈璃尋了個由頭,稱要為沈歸荑把脈以確認其身體狀況,借此得以前往沈歸荑暫歇的廂房。
她款步走到廂房門前,輕輕叩響門扉。
隻聞得屋內傳來沈歸荑那帶著撒嬌意味的聲音:“可是有何物遺落了?快些進來吧。”
沈璃輕輕推開房門,果不其然地瞧見沈歸荑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失望之色。
不過,沈歸荑掩飾功夫極佳,若非沈璃有著過人的觀察力,實難發覺這細微的變化。
並且,沈璃敏銳地察覺到,沈歸荑在見到她的瞬間,似乎迅速地將某物藏入了袖中。
沈璃雖未看清究竟為何物,但隱約辨得像是一個香囊。
然此時的沈璃並不在意這些,她此番前來,主要意在打聽今日發生之事,其目的並非是為沈歸荑討回公道,而是欲讓長平郡主知曉自身的價值,從而順利踏入郡主府。
沈歸荑似乎對回憶適才發生之事極為抵觸,情緒低落且抗拒。
但為了洗脫自身嫌疑,她還是揮了揮手,遣散了眾人,而後單獨將事情的經過說與沈璃聽。
原來,沈歸荑今日一入春滿樓,便豪爽地擲給老鴇金姨一錠銀子,要了一間豪華上房,還讓金姨挑選幾位花魁來,言稱要開開眼界。
豈料,剛登上二樓,便被那如死肥豬般的衛小侯爺攔住了去路。
衛小侯爺雙眸賊溜溜地打轉,一眼便識破了沈歸荑的偽裝,言語輕佻地欲行調戲之事。
幸得金姨機警,趕忙上前阻攔,沈歸荑亦未太過在意,便隨人去了自己所訂的廂房。
誰曾想,待金姨下樓為沈歸荑挑選花魁之時,衛小侯爺竟帶著紫荊摸索至沈歸荑的廂房,繼續出言調戲。
沈歸荑自是言辭拒絕,那衛小侯爺卻越發氣焰囂張,徑直開始羞辱於她。
沈歸荑怎堪忍受這般侮辱,便令丫鬟芙萊抵住廂房前門,佯裝自己仍在屋內,而她則翻窗逃離了房間。
因衛小侯爺堵在樓梯口,沈歸荑無法徑直下樓離去,她見隔壁廂房未亮燈亦未掛牌,便理所當然地以為屋內無人,遂打算躲入其中,待衛小侯爺離開後再行逃離。
孰知,沈歸荑躲入此廂房後,怪異之事便接踵而至。
言至此處,沈歸荑不禁打了個寒顫,臉上露出一絲恐懼之色。
雖說她畢竟受過高等教育,更願相信這些怪事乃人為所致,但當時之場景確令她心有餘悸。
沈歸荑躲入房間後,便隱隱感覺屋內有一穿著飄逸衣物的人影在不停走動。
她亦是個膽大之人,竟在漆黑一片的情形下,徑直摸索著前去探尋。
然結果自然是未在屋內摸到半個人影,這讓她心底不禁泛起一絲懼意。
然而,相較於鬼怪,人心往往更為可怖。
就在此時,那衛小侯爺不知為何,帶著紫荊徑直來到了沈歸荑藏身的廂房。
沈歸荑嚇得渾身發抖,卻仍強裝鎮定,摸索出自己的匕首以備防身。
未料,在這二人進屋之後,沈歸荑忽覺被人推了一把,手中的匕首便不受控製地插入了紫荊的身上。
她驚恐萬分,連忙拔出匕首,尚未及反應,紫荊便已倒地。
緊接著,便有人推門而入,抱著紫荊的屍體大聲呼叫起來。
刹那間,眾人紛紛圍聚過來,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直至整個房間亮起,沈歸荑才發覺此房間並無通往走廊的窗戶,僅有一扇連接著人來人往繁華大街的窗戶。
這便意味著,當時屋內僅有她、衛小侯爺以及紫荊三人。
可沈歸荑分明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而衛小侯爺與紫荊一直站在門口附近,故而沈歸荑方才會叫嚷著有鬼。
沈璃靜靜地聆聽著沈歸荑的講述,很快便聽出了其中的破綻。
再結合她此前觀察到的傷口,沈璃心中已然基本鎖定了凶手。
不過,僅知曉凶手尚不足夠,若不知曉凶手的作案動機,此事亦不便貿然上報給郡主。
於是,沈璃決定留於此處,於春滿樓中仔細探查一番。
可就在她打定主意之後,卻被沈歸荑攔了下來。
沈歸荑麵帶疑色地問道:“你是如何搭上長平郡主的?這般快便尋好了後家?”
沈璃聞聽此言,立刻佯裝惶恐之色,“噗通” 一聲跪了下來,回應道:
“奴婢並未背叛小姐,今日確有郡主府上的女醫來樓中會診,奴婢在後門偶遇。因著實擔心小姐,便一時糊塗將其打暈,假冒她的身份混了進來。”
沈歸荑凝視著跪在地上的沈璃,眼中依舊透著一絲疑慮,但此刻她還有更為關切之問題,遂接著問道:“你可是知曉凶手是誰了?”
沈璃繼續跪伏於地,高呼道:“小姐,奴婢此次確是不知,若知曉,必定第一個告知小姐。”
沈歸荑此刻卻全然不信沈璃所言,她出言威脅道:
“莫要讓我知曉你有何彆樣心思,否則有你好受。再者,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言罷,她亮出了一直藏於身上的一塊紅布。那紅布看上去似是從地裡的女兒紅酒蓋上撕下的,紅布之上清晰地寫著三個字 “王招娣”。
她未給沈璃絲毫反應的機會,便轉身快步走出廂房,僅留下一句話:“自作聰明,在貴妃麵前謊稱自己是吳瀛,你可知欺君之罪的嚴重性?”
沈璃傍晚時分果真留在了春滿樓中,不過她依舊是以長平郡主的名義。
而沈歸荑則帶著芙萊和越溪,乘上了沈昂親自來接的馬車,回府而去。
此夜,沈璃在後院與一眾打雜之人相熟起來,從他們口中探聽到了許多有關紫荊的事宜。
原來,紫荊與今日一直抱著她哭泣的扶桑乃是同胞姐妹,二人此前亦是官家小姐。
她們的父親之前乃從三品的國子祭酒,雖說此品級在京城並非極高,但因其一直是權傾朝野的楊思治最為信賴之人,故而此前在京城亦頗具權勢。
隻是後來之事眾人皆知,楊思治因謀反被滅三族,其最為信任的黨派成員自然亦難脫罪責。
雖未被滅族,但全家男子皆被誅殺,女子則被充為官妓。
不過,這姐妹二人並未因此而自暴自棄,她們相互扶持,彼此慰藉,一路走到了如今。
沈璃聽聞這些,心中不禁湧起一陣絕望。
她發覺自己追查真相至今,仿若一直在原地徘徊,始終掙脫不開舅舅楊思治謀反一案的束縛。
可舅舅楊思治謀反的線索卻屢屢中斷,令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與困惑之中。
沈璃於後院的小屋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決意再去春滿樓的後院仔細翻尋一番,瞧瞧是否今日下午有所遺漏的重要線索。
當她來到後院時,卻意外地瞧見一人靜靜地佇立在中央,一直凝望著春滿樓後院的牌匾。
沈璃心中好奇,便悄無聲息地緩緩靠近,準備偷襲而後大聲質問。
可就在她看清那人麵容的瞬間,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噗通” 一聲即刻跪了下來,口中說道:“郡主,息怒,奴婢有眼無珠,險些冒犯了郡主。”
長平並未動怒,而是徑直開口詢問道:“將你所發現之事說與我聽。”
沈璃跪於地上,不敢有絲毫隱瞞,將自己所發現的屍體異樣以及對於凶手的揣測和推理過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長平。
言畢,她還偷偷覷了覷長平的反應,見長平並無特彆之處,便又大膽地開口問道:“郡主打算如何處置她?”
長平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明日我有事在身,會有人前來處理,你隻需配合便是。”
言罷,不給沈璃繼續發問的機會,便轉身快步離開了春滿樓,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沈璃在回房途中,一直在思索長平的那幾句話,突然,她猛地記起,明日恰是長平和衛小侯爺成親之日。
尚未等沈璃走回自己的房間,一直在思考的沈璃在走廊處抬頭之時,便瞧見自己後院的房間外站著一人。
那人聽到沈璃的動靜,便幽幽地轉過頭來望向沈璃。
這一轉頭,看清此人臉的沈璃差點被嚇得失聲尖叫。
隻見此人的半張臉布滿了被燒焦的疤痕,甚是恐怖,另外半張臉則隱匿在黑暗之中,而雙眼就那樣如鬼魅一般死死地盯著沈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