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1 / 1)

費依依一腳踏入深淵水潭,周身一片漆黑寧靜,洇濕潮氣迅速將她包圍,胸口傳來的鈍痛,她知道自己陷入了夢魘,卻掙紮無果。

她回顧這一生,在慕府時,在東竹時,那些遺失散落的記憶碎片,慢慢地拚接在一起。

東竹,在那片幽深靜謐的竹林深處,她與夥伴並肩作戰的日日夜夜。

小小的她,抬頭望著蔚藍一片天,看著竹葉逐漸變得枯黃,簌簌落下。

而唯有竹節依舊翠綠屹立在風中不倒。

不遠處竹石上的養父,笑嗬嗬地喝了一口酒。

“明荷,看見沒有,不要做依附於人的竹葉,要像竹子一樣有氣節,有骨氣,來讓我試試你的劍術如何?”

慕明荷站在那裡,轉頭笑顏如花地道:“爹!我餓了!”

“嗯?你怎麼...”

“爹,竹葉靠汲取彆人養分而活,難道不也是它獨一無二的本事嗎?”

“你這是耍無賴!”

“爹!我不勞駕您,顧清安!該輪到你,做飯了。”

不遠處在灶坑前嘟囔著的少年:“昨天輪到我,今天輪到我,明天還得輪到我!慕明荷,你這是敲詐!”

顧清安被抹了一鼻子鍋底灰。

“臭小子,要不是因為搶救你,我能來到這鬼地方嗎?”

“姑奶奶,從小娃娃重活一遍,我也很冤啊~你放心,要是這裡太封|建沒人要你,我娶你。”

“滾!”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那日她值班,正在搶救一位因任務負傷的警察,忽然就變成了繈褓中的小嬰兒。

既來之則安之,在這樣一個保守時代,她是女兒身,本就諸多不便,還綁定了個總掉線的係統。

好在她生在位高權重的官宦之家,爹疼媽愛,過得是錦衣玉食的高門貴女生活。

可好景不長,偏偏無妄之災突然降臨,她顛沛流離許久,才獲得容身之所,也是在這結實了顧清安。

她在養父庇佑下,精進醫術,學習武藝,完成係統任務,兌換了許多醫療器材。

那時,慕明荷隻想求一個滅門真相,於是隻身涉險,中了圈套,險些喪命,失了記憶,丟了係統。

......

費依依猛然在夢中驚醒,抬頭看著熟悉的帷幔,是木春堂。

她動了動手指,從胸口處傳來的劇痛,讓她不禁悶哼一聲。

“姑娘!姑娘你醒了?”

費依依麵色蒼白,抿了抿乾裂的唇瓣,轉頭看見眼睛哭得腫成核桃的春心。

她緩緩眨了眨眼,聲音沙啞地問道:“春心...我睡了多久了?”

“姑娘,昏迷整整七日了,還好,還好姑娘醒過來了,不然奴婢真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顧清安呢?”

“姑爺,姑爺他...”

“怎麼了?”

“姑爺他被程武閣的人抓去...說他是通敵叛國的細作。”

“什麼?”費依依皺眉,扯動傷口,隻好躺下,門口進來兩個人。

是左玉蘭和蝴蝶。

“大娘子...你可算醒了,主君下了獄,你若是再不行,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費依依艱難地撐起來,牽動著心口,分不清是外麵痛還是心尖痛。

“佟武呢?佟武也被抓走了嗎?”

春心抹了抹眼淚:“是,那日遠山寺起火,大娘子你又受了傷,姑爺把你送到木春堂醫治,還未等姑娘醒來,程武閣來人帶了聖旨,便把姑爺和佟武帶走了。”

“...聖旨...大哥呢?”費依依感覺喉嚨處哽住了什麼一般,咳嗽起來:“大哥可知曉此事?”

“大公子連夜派人去程武閣提人,可無濟於事,說是證據確鑿,可姑爺怎麼可能是細作啊?”

費依依深深吸了一口氣:“明王殿下呢?”

“奴婢向明王府遞了書信,可至今未有回複,聽聞明王殿下今日去往北疆。”

“北疆...”

一直默不作聲的蝴蝶:“北疆...恐有戰事。”

春心:“平日裡姑爺與明王殿下最為交好,如今真出了事,才能看出必不是真心。”

左玉蘭被春心牽動起情緒,也不禁掉下兩個淚疙瘩:“我寫了信件求家父幫忙,得到了消息說是,有異國信物在主君經營的商鋪中搜尋出來,早在幾月前細作就與異國暗中勾結,將古陵芙蓉城的布局圖賣給了婆娑國。”

費依依掀開被子,強撐著起來,春心和左玉蘭都上來攔住她。

左玉蘭:“大娘子,此事已過去七日,大公子一直在想辦法,如今你傷未痊愈,能做什麼啊?”

費依依抬眼看向蝴蝶:“我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蝴蝶,你留下,我有話跟你說。”

蝴蝶躲閃著費依依的眼神,目光看向窗外。

“蝴蝶,我以暗影零七身份命令你...全力配合我所有行動。”

蝴蝶詫異的看著她,靜默片刻,眼神中寫滿了驚愕:“你、你全都想起來了?”

“少廢話。”

蝴蝶被嚇了一跳,她初入暗影閣之時,第一任師父便是慕明荷。

那是慕明荷也不過個年方二八的嬌嫩姑娘,身上卻莫名有種居高臨下的強大氣場。

在暗影閣所有教習中,慕明荷是最年輕的一個,也是最嚴厲的一個,江湖人稱魔鬼教習。

蝴蝶承受不住壓力,經常半夜偷偷抹眼淚,淚水打濕被角不敢出聲。

誰成想第二日訓練時,就被慕明荷一眼識破,因此那晚她被加練很晚,以至於那日她與慕明荷躺在了一張草席上。

依稀記得慕明荷對她說了很多話,但具體說了什麼她不太記得了。

都是一些她聽不懂的大道理,隻有兩句話她記憶猶新。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蝴蝶牢牢記得這句話,也成了慕明荷走後,她成了暗影閣第一女殺手的原因。

可偏偏遇到了楊楚林,毀了她所有一切,她後悔時已晚,也知道楊楚林是個什麼樣的人,慕明荷與這樣的人硬碰硬,無疑是以卵擊石,最後隻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所以那日她在染甲鋪子,去以最直白也是最沒有智謀的方法去警告慕明荷不要再去查慕氏一族的滅門慘案。

“你...費依依,不,慕明荷,你想做什麼?”

“劫獄。”

“費依依!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費依依抬頭看著她,語氣平靜:“我很清楚,也很冷靜。”

如今若是不劍走偏鋒,難道要成為彆人的替罪羔羊,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你知道劫獄要冒著多大的風險,天大地大不過是一個古陵,你就算把顧清安救出來,你能躲到哪去?”

費依依按了按發痛的太陽穴,“去叫春心進來,我要收拾一下,去一趟明王府。”

“慕明荷!我早都警告過你,難道你就不能用費依依這個身份好好地活下去嗎?”

費依依沒有理會她,換好了衣服,駕車馬來到明王府,卻被守門的侍衛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

“費依依,勞駕通報一聲,我...找王妃有要事相商。”

“明王殿下不在府中,王妃殿下懷有身孕,即將臨盆,不便見客。還請顧四娘子請回吧。”

費依依抿緊雙唇,抬頭看了一眼昔日進出自如的明王府,情緒激動便扯著傷口疼。

可她還是不死心地堅持道:“麻煩您進去通報一聲也好,讓王殿下知道我來了。若是王妃不想見我,我再走。”

侍衛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轉身跑進府中,不一會便跑了出來。

“王妃殿下說了,她不便見客,一律回絕。”

“你有說了是我要見王妃殿下嗎?”

侍衛不耐煩地道:“誰都不見!”

費依依隔著侍衛向王府內望去,瞧見徐氏捂嘴偷笑看熱鬨,還冷冷地白了她一眼。

她苦澀地提著裙擺,胸口像是有千斤重的石頭壓在那。

她與顧清安,明王殿下,何嫋嫋曾在暗影閣時期便是舊識摯友,不相信他們會這麼狠心,此中必定有緣由。

若是此時身未負傷,怎麼也要從後門翻牆進去,問個究竟。

“春心,我們回去吧。”

費依依上了馬車,何嫋嫋扶著腰默默觀察,身旁的女使:“還好顧四娘子識大體,沒有胡攪蠻纏,我還以為她會在王府前長跪不起,求殿下救她呢。”

何嫋嫋皺眉看著費依依離去消失在街巷,掩飾眼中心疼,輕輕道:“她不會。”

說著收起目光,看著身旁的女使:“誰叫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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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依依沒有回安慶園,而是去了蜜餞鋪子,期間路過顧清安經營的商鋪。

年初,顧清安在清水巷新開了一個茶飲鋪子,生意紅火。

而此時貼上了官府的封條,夥計早已被遣散。

費依依在馬車上,遙望一眼,一旁的春心提醒道:“大娘子,姑爺證據就是在此發現的。可如今鋪子被官府查封,我們也進不去怎麼辦?”

費依依沒有說話,到了福祥蜜餞鋪子,也關門了,很顯然今日諸事不順。

她轉身看到醉仙樓也是大門緊閉,皺眉問:“那是怎麼回事?”

“醉仙樓早在五日前便閉門整頓了,說是...芙蓉城即將建成,邀請各國使臣來古陵共襄盛舉,如醉仙樓一般的煙花柳巷場所都要閉門謝客,以免影響古陵國風。”

“芙蓉城...要建成了嗎?”

“據說是這樣的。”

芙蓉城要建成了,她的夫君就被當成了細作抓進去,費依依總覺得這其中有些因果,可又想不通,到底有何關聯。

秋日,枯黃落葉緩緩降落,費依依伸手接住,腦海裡響起久違的機械聲。

【尊敬的宿主你好,第007號係統已上線,期待為您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