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訪(1 / 1)

程茂典一走,黃桓就尋了個借口,來齊王府求見謝懷雵。

謝懷雵正在犯愁用什麼理由去找他呢,他倒先主動送上門來了。於是便也順水推舟,讓人把黃桓請了進來。

見了麵後,黃桓隻簡單寒暄了兩句,便從懷裡掏出兩張地契來:“這次多虧有殿下替下官籌謀。下官無以為報,手上唯有城郊這兩處莊子還算有些景致。還望殿下可以笑納。”

謝懷雵抬手製止了他,麵上稍露遺憾之色:“黃大人的心意本王是知曉的。隻是……”

見他這副表情,黃桓以為他是嫌自己給的不夠,心中不由暗罵了兩聲。

謝懷雵輕歎一聲,才不緊不慢地說道:“程禦史走前跟本王透了點口風。”

“雖說這婺州守軍貪腐一案已經查明與黃大人無關,但你到底也有失察之罪。陛下這些年對軍務很是上心,你的過錯雖然不大,但多少也是有些惹惱陛下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聽到這話,黃桓才開始緊張起來,“還請殿下想想辦法,幫下官在陛下麵前分說幾句啊!”

“本王何嘗不知你是無端受了牽連的?”謝懷雵虛按兩下,示意黃桓稍安勿躁,“程禦史也知你冤枉,所以走之前特意跟本王商量了一番。”

“照陛下的態度來看,不罰你是不可能的。不過程禦史回京後會儘量在陛下麵前替你周旋,我也會寫道折子去給你求情,爭取儘量減輕陛下對你的懲罰。”

黃桓連忙拱手作揖:“多謝殿下和程禦史費心!”

“你先彆急著謝我。”謝懷雵又歎了口氣,“我和程禦史分析過,即使我倆儘力而為,隻怕你也沒法繼續在婺州待下去了。陛下很有可能會調你去偏遠窮苦之地州為官,以示懲戒。”

黃桓的心略向下沉了一沉。

不過他很快就穩住了。

不是貶官就好。隻是調去窮鄉僻壤吃幾年苦,這還算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

橫豎他這些年在婺州也撈得盆滿缽滿了。現在他正在風口浪尖上,能被調去遠離金陵的地方避避風頭也好。

想到這裡,黃桓定了定神,開口道:“下官自知有罪,本不奢望能得到陛下寬宥。如今殿下和程禦史願意替我籌謀,能不被貶官,我已是心滿意足了。”

謝懷雵欣慰地點了點頭:“黃大人能這麼想自然最好。以你的才乾,往後不愁沒有在陛下麵前露臉的機會。等過些年你再做出些政績,本王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得到謝懷雵的這句承諾,黃桓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連忙把剛才沒能送出去的地契雙手奉上:“殿下之恩,下官無以言報,唯有銘記在心。這兩處莊子隻能聊表下官心意,還請殿下莫要再推辭了!”

見他堅持要送,謝懷雵也就沒再推拒:“這段時間我會幫你看著點,儘量挑個好一點的去處。”

*****

那天王府談話過後,黃桓雖然得到了謝懷雵幫忙的許諾,但他心中仍抱有些許希望,另外托了金陵的人脈幫他打探朝堂上的消息。

沒幾天後,陛下對婺州貪墨的事情做了裁定。

兩名涉案官員依律抄沒家產,官員本人問斬,其家人被判流放。婺州刺史黃桓,因監管不力,罰俸三年,調任黔州。

黔州雖然並不貧苦,但一直是出了名的流放之地。陛下對黃桓的這一調任舉措,很明顯能看出他心中的不滿之意。

不過早就在謝懷雵那裡提前得到消息的黃桓,對陛下的這一決策並不太感到意外,甚至還因先前做過更多不好的預設,這下對比之後竟然覺得黔州也還不算太差。

就是調過去以後一切都要重新開始,財路多少都會受到影響。

好在因為新的婺州刺史人選未定,陛下沒有馬上讓黃桓離任,而是給了他半年的交接時限。

黃桓就打算趁著這段時間,再在婺州撈完最後一筆。

還沒等黃桓想好是敲富商還是榨平民,朝廷又下了一道新的政令。

陛下準備拿出一批新式的弓弩撥付給越州駐軍使用。考慮到前幾年分到各州的老式弓弩多少都有損耗,他難得大方了一回,要兵部按照各州報上來的損耗數目,用新式弓弩補齊,分往各州。

因與越州相近,婺州就也被放在了第一批補齊的名單上。

聽到這個消息後,黃桓心中大喜過望。

新式弓弩!

這要是賣給那些人,能賺多大一筆錢啊!

但是這事風險太大,他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猶豫。不過很快,同樣收到消息的那些人就用先前約定好的秘密方式聯絡上了他。

麵對著對方開出的驚人高價,黃桓一咬牙,決定鋌而走險。

*****

“殿下,王妃。黃桓的人果真秘密出城去了。”

“好。多派些人手,小心跟著。儘量順著這條線把對方的來路摸清。”

“是。”

等回話的侍衛下去後,謝懷雵半是驚歎半是誇讚地說道:“還是夫人料事如神。這個黃桓居然真的敢頂風作案。”

“也不是我料事如神。”畢竟更多的還是係統的功勞。

薑同雲笑了笑:“咱們先前鋪墊了這麼多的動作也都不是白費的。”

先用查案的事安撫住黃桓,讓他誤以為危機已經過去;再用調任的事情刺激他,誘使他在錢財受損的情況下加大撈錢力度;最後就是拿新式弓弩做餌,一舉釣他上鉤。

隻不過有了係統加成後,黃桓麵對這一套動作會更加容易失去理智,無法冷靜地判斷自身情況。

“那也是夫人的功勞。”謝懷雵從來不會吝惜自己對於薑同雲的誇獎,“要不是夫人大膽提出這個計劃,恐怕我還要多花好多力氣才能摸到些許蛛絲馬跡呢。”

“那咱們接下來就穩坐釣台,等魚上鉤了。”

謝懷雵點了點頭:“不過也不能放鬆警惕。未免出現意外,黃桓這邊也要加派人手盯著。”

*****

在雙方都略有些焦急的等待中,半個多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這天,黃桓終於收到了商隊即將抵達婺州的好消息。

新式弓弩早在十天前就已經送入了婺州駐軍軍營之內。這些天裡黃桓故技重施,以訓練時操作不當為由,報廢了兩架老式弓弩。

不過出於謹慎,黃桓並未馬上上交報廢弓弩的報告書。他用那兩架名義上已經被報廢的老式弓弩替換掉了剛送來的新式弓弩,打算等交易完畢之後,再行處理。

新式弓弩在樣式上與舊弓弩有所不同。黃桓希望對方能在交易後提供兩架仿造的新式弓弩給他,哪怕隻有個樣子也好。橫豎弓弩擺在那邊幾年也用不到一回,有個假貨在,以後也不容易出岔子。

對方同意了黃桓的附加要求。

商隊進入婺州當晚,黃桓就親自帶人前往商隊租下的小院裡進行交易。

濃重的夜色中,黃桓在一片寂靜裡輕輕敲響了院門。

他按著事先約定好的暗號,重複敲了三遍,又耐心等了十息左右,院門才被小心地打開了。

開門的是個足足比黃桓高了一個頭的強壯男人。

看到那張熟悉的麵孔,黃桓心下微定。

院裡的男人快速掃了一眼黃桓和他帶來的人,壓著嗓子問道:“沒被人發現吧,”

“放心。”黃桓用同樣音量答複道,“我已經提前讓人封了街道,誰也不會路過的。就算有意外情況,這邊夜裡這麼安靜,鬨起來老遠就能聽見了。”

對方點了點頭,側開身子讓黃桓等人進入。

院子裡一片漆黑,沒點絲毫燈火。但借著明亮的月光隱約可以看到,這座小小的院落裡居然還有不少的人。

看來對方對這次交易也是非常謹慎的。

抬著箱籠的長隨輕輕把手中箱子放在了院子裡的青石板地上。

“東西就在這兒了,你們查看一下吧。”黃桓解下腰間鑰匙,拋給男人。

男人接住鑰匙,打開了箱籠。

他借著月光朝箱子內看了兩眼,隨後朝自己身後比劃了兩個動作。

立刻有人點起一盞燈籠走上前來。

借著燈籠的火光,男人仔細確認了一遍箱子裡的東西:“讓莫師傅也過來看看。”

很快,又有一個人湊到了箱籠旁。

這位莫師傅年紀稍大,但動作十分利索。他直接從箱子裡取出一把弓弩,上手查看起來。

仔細翻看一遍,還按了兩個機擴試了試手後,莫師傅低聲向男人確認:“應該不是假貨。”

得到驗證後,男人表情略有放鬆。他朝剛才給他點燈的人又比劃了一下,那人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遞給了等在一旁的黃桓。

黃桓接過銀票,快速清點一番,收入自己懷裡:“說好的仿製品什麼時候可以給我?”

“再過兩天。”男人答道,“我這次特意帶了莫師傅來,他會在這幾日內仿造出兩把樣子貨來給你。”

莫師傅也接了一句:“這次的新弓弩是在原先的基礎上改良的,隻仿製外形的話並不算太難,兩天時間足夠了。”

黃桓點了點頭:“那兩天後,還是這個時間,我再來一趟。”

“多謝黃大人以身犯險,替我等引路至此。”

門外突然傳來的聲音驚得院裡的人全都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男人回過神來,惡狠狠地看向黃桓:“黃桓,你敢坑我!”

黃桓正要喊冤,院門已經被人踹向了。

男人抽出腰間短刃,踹開攔在黃桓身前的兩名長隨,一把勒住了黃桓的脖子:“趕緊撤!”

眼見自己落入男人手中,黃桓連忙嚷道:“我沒有坑你!”

男人冷笑一聲:“你不是說已經封鎖了道路嗎?如果不是你跟人聯手騙我,為什麼你的人沒有示警?”

黃桓哪裡知道為什麼啊?他自己都沒搞清楚現在的情況呢!

意識到男人沒法說通,黃桓隻能自己嘗試反抗。然而男人的胳膊像道鐵箍一樣緊緊地扣在他頸間。黃桓越是掙紮,男人壓製他的力氣就越大,最後還直接用刀柄在他鼻梁上重重敲了一下。

巨大的疼痛瞬間衝擊了黃桓的大腦。口鼻間濃重的血腥味讓黃桓不敢再動。

男人抓著不再動彈的黃桓往屋裡快步走去。

可惜沒走兩步,男人的下屬就從後門方向退了回來:“後門也被人堵了!”

男人正欲思索對策,前頭的院門已經被人踹開了。

他的下屬立刻拔出兵刃,擋在了他的身前。

院門洞開,一隊身穿全副鎧甲的士兵手持火把,立在門外。

領頭的小將上前一步:“諸位遠來是客。請恕我家殿下招待不周,現在才來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