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1 / 1)

太子妃的那場小宴過後沒幾日,鄧皇後就宣了薑同雲入宮。

這是薑同雲第二次踏足椒房殿。上回來,鄧皇後是在前殿的暖閣裡見的她。這兩日天氣熱,鄧皇後常在後頭臨池的水榭裡處理公務,薑同雲就被帶去了那邊。

夏日溫熱的風吹過池水,再到水榭時已變得涼爽宜人。

薑同雲進入水榭時,鄧皇後正和謝含昭一道,坐在窗邊吹風乘涼。

見到她來,鄧皇後直接免了她的禮,並讓她也一起坐到窗邊來:“外頭熱得很吧。快來這裡涼快涼快。”

薑同雲依言在謝含昭身邊坐了下來。

“前些天聽含昭說,皇後娘娘近來有些身體不適,所以想著來探望您一下。”薑同雲笑著說道,“不過您今日看起來精神不錯,想來是我多慮了。”

鄧皇後擺了擺手:“難為你掛心。前陣子天熱,事情又多,我還真是有點精神不濟。最近兩日事情少了,自然就舒服多了。”

說著,她略支起身子來:“今日召你進宮,其實也是有件事想要問問你。”

薑同雲一時有些訝異:“娘娘有何事但說無妨。”

鄧皇後看向薑同雲的眼睛:“前兩天太子妃設宴,你應當與鐘家那位姑娘接觸過。我想問問你對她的看法。”

聽到這話,薑同雲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謝含昭。

見她這般動作,鄧皇後笑了:“我已經問過太子妃和含昭了。”

“不過太子妃一向待人寬和,從來都隻會說好話;含昭這丫頭,年紀又太小了,一門心思就知道玩。”鄧皇後頓了頓,“聽說那日你給含昭和鐘家姑娘做過裁判,所以我想來問問你對她的看法。”

薑同雲見謝含昭也是麵露無奈之色,頓時明白鄧皇後仍在憂心趙王的這門婚事。

斟酌了一下,她才緩緩開口:“據我觀察,這位鐘姑娘性情穩重、端莊守禮,行事作風都更像是文官家的女兒,不是那等張揚肆意之人。”

鄧皇後品了品她的措辭:“你的意思是,她的性情更像太子妃一些?”

薑同雲心裡一緊。她也不知道鄧皇後做這種類比是出於何意,隻能含含糊糊地說道:“也是有些不同的吧。鐘姑娘寡言少語些,與我們相處時不像太子妃那般親善有加。”

聽她這麼說,鄧皇後笑著安撫道:“你不必緊張。我隻是想找個你認識的人作類比,沒有要拿太子妃和鐘家姑娘比個高下的意思。”

說著,她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揉了揉:“算了,不說這些了,沒得讓你煩心。”

橫豎她今日再問一遍薑同雲,也隻是想確認一下淮陽侯府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

現在知道她不是那種會攛掇著趙王做什麼蠢事的性格,鄧皇後自然也能放下一些心來。

至於旁的,那也不是一個趙王妃可以決定的事情。

想到這裡,鄧皇後停下了揉按額角的手:“前陣子懷雵生病,你也辛苦了吧。太子探望完懷雵回來,還特意提了一嘴,說你看著都憔悴了許多。”

見鄧皇後主動轉移話題,薑同雲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勞您和太子殿下費心了。我也出不了什麼力,隻不過陪著照顧幾天罷了。”

鄧皇後拍了拍她的手:“懷雵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太醫說他這病已經漸趨好轉了,再仔細將養兩年就能調理好的。”

“我瞧著,自打成親以後,懷雵的氣色是一日好過一日。”鄧皇後說著,臉上就流露出了善意的揶揄之色,“我看都要不了兩年,他就能徹底好全。”

“等他好了,陛下才能放心地把更多事情交給他辦。”

聽到這話,薑同雲的心又控製不住地提了起來。

怎麼?陛下還不打算放過謝懷雵嗎?

他受傷以後身體都這樣了,怎麼還要給陛下當牛做馬的啊。

薑同雲掙紮了一下,還是決定從鄧皇後這裡先探一探口風:“陛下愛重,我們夫妻心裡一直是感激不儘的。隻是……我們到底是旁支了,總留在金陵也不合規矩。”

鄧皇後臉上的笑意一滯:“懷雵他……是想回封地去了?”

一直閉口不言的謝含昭聽到這話,立刻扭頭看向薑同雲:“薑姐姐和懷雵哥哥要走?”

壞了。

薑同雲心裡暗道不好:含昭就算了,怎麼皇後娘娘看起來也不情不願地呢。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作出回答:“依我大越禮製,親王本來也該留守封地。”

聽她這樣說,母女倆竟然同時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謝含昭不必說。小姑娘一想到最能合得來的兄嫂就要離開金陵,往後恐怕一年才能見上那麼幾回,心裡就難受得緊。

鄧皇後想的就複雜得多。

她不是不知道,陛下這些年一直在用謝懷雵來分自己兄長手裡的權力。

但一來,謝懷雵隻是陛下的侄子,對太子的位置沒有威脅。而且謝懷雵的母親過世後,他被接進宮裡那幾年是由鄧皇後親自撫養的。鄧皇後拿他當自己親侄子看,他對太子也一直恭敬有加,明顯是支持太子的,鄧皇後對他自然沒有那麼防備。

二來,謝懷雵這些年雖然分了一些權力,但他從來沒有和梁國公起過衝突。要是他走了,再換個人來,屆時便是真的權力爭奪,絕不會如今日這般安穩和諧。

不管怎麼說,謝懷雵都比旁人更讓鄧皇後放心。

尤其是在陛下逐漸加強趙王權勢的當下。

可薑同雲說的也挑不出錯來。

而且以她的性情,今日能提這事,多少也是代表了謝懷雵本人的態度。

想到這裡,鄧皇後不禁有些感傷:“陛下,還有太子,都需要懷雵啊。”

薑同雲剛想再說些什麼描補一下,卻見鄧皇後微微歎了口氣:“你今日提這事,想必懷雵心裡已有成算。”

薑同雲看著她眼底的疲憊和傷感,想要勸慰兩句:“皇後娘娘——”

鄧皇後卻擺了擺手:“也罷。既然你們都想好了,我也不能強留。”

“不必憂心,陛下若是執意挽留,我也會幫著勸上兩句的。”

她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這金陵,到底事多,不宜休養。你們倆回封地去,專心過自己的日子也好。”

*****

薑同雲出宮的時候有些悶悶不樂。

見她上車的時候都神思不屬,謝懷雵伸手扶了她一把:“怎麼了?今天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薑同雲在他對麵坐了下來,輕輕歎了口氣:“今天在椒房殿中,皇後娘娘提起等你身體好了以後,陛下還要指派差事給你。我就順帶著透了一下咱們想回封地的意思。”

謝懷雵笑了:“這有什麼好歎氣的?我一早就答應過要帶你回去,你今日跟皇後娘娘提了,來日我對著陛下就更好開口了。”

薑同雲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倒不是為了這個。我提了回封地的事情後,皇後娘娘好像有些感傷難過。我看她起先是想要挽留的,但最後居然同意讓我們離開金陵,還答應會幫我們在陛下麵前說項。”

謝懷雵一時也有些訝異於鄧皇後的反應。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想來皇後娘娘也覺得,我們留在金陵容易被卷進趙王的事情裡。不如早些抽身離去的好。”

薑同雲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覺得。但就因為她對懷著我們一片慈愛之心,所以我才會……”

“覺得愧疚?”

聽到謝懷雵的話,薑同雲默默點了點頭。

謝懷雵起身坐到她邊上,抬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溫聲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

“皇後的不安全感,是陛下所致。隻要陛下繼續用這種方式‘磨礪’太子,皇後心中的不安就不會消失。”

“即使我們留在金陵,全力支持太子,那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沒法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

聞聽此言,薑同雲驚訝地抬頭看向謝懷雵:“是哦。”

她先前一直覺得自己辜負了鄧皇後的善意,所以心裡難受。直到這會兒謝懷雵點出造成皇後和太子困境的是陛下的行為,她才猛然從先前那條死胡同裡鑽出來。

“你心軟,總是對旁人的傷痛感同身受,這是好事。但你不能把彆人犯的錯強行擔到自己身上,明白嗎?”

薑同雲皺著眉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是有一點這種傾向:“那我儘量注意?”

謝懷雵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沒事。要是你下次又遇到這種事,可以來告訴我。我會提醒你的。”

薑同雲靠在他肩上點了點頭:“嗯!”

“謝懷雵,我發現你膽子挺大的,現在居然都敢直接挑陛下的不是了。”

“什麼叫‘挑’不是?本來就是他的不是。”謝懷雵挑眉,“我還記得你上次也說過,陛下將來很有可能會玩脫。”

“我那是推測。”薑同雲辯解道。

謝懷雵失笑:“好好好,推測。”

“本來就是嘛。”薑同雲嘀咕了一句,頓了頓,低低喚道:“謝懷雵。”

“嗯?”

“咱們先說好。以後你要是覺得我有哪裡做得不對,你就直接告訴我。可彆學陛下弄點什麼‘磨礪’啊、“培養”啊這些東西。我沒那麼好的耐心,才不會陪著你玩這種猜心思的遊戲。”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