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1 / 1)

次日一早,齊王半夜裡舊疾複發的消息就傳進了宮裡。

今日沒有朝會,太子在宮中和陛下議過國事後就出宮往齊王府上來了。

因他堅持要探視謝懷雵,管家就將他請進了謝懷雵居住的正院裡。

屋子裡伺候的人不多,除了齊王妃外,就隻有寥寥四五人。先前陛下派來的太醫也在其中。

聽到他來,坐在床邊的齊王妃立刻站了起來。

太子連忙攔住她:“王妃不必多禮。”

他細細打量了一下這位才過門沒多久的齊王妃。

前幾回見她,都是在比較正式的場合。太子雖然隻簡單看了兩眼,但還記得這位齊王妃是位容色豐潤、鮮活靈動的美人。

誰想今日再看,太子竟覺得她蒼白憔悴了許多。

想來是為了懷雵的身體憂慮過度所致。

太子在心裡歎了口氣,安慰道:“王妃不必憂心,懷雵一定會康複的。”

寬慰過齊王妃,太子走到床邊。

謝懷雵似乎是睡著了,但明顯睡得不太安慰。不僅眉頭緊鎖,夢中還不時地咳嗽兩聲。

太子看向站在屋裡的兩位太醫:“齊王的病情如何?”

雖然他的語氣不算嚴苛,但太醫還是忍不住擦了擦冷汗:“回稟太子殿下,齊王……這是舊疾複發。”

“我自然知道他這是舊疾。”太子忍不住皺起了眉,“我是問你他情況如何?”

太醫心裡也是有苦說不出。

齊王這病來得突然,昨天早上他們請平安脈的時候還風平浪靜,誰知道晚上才剛睡下就出了事。

從脈象來看,他這回犯病倒也不太嚴重。但兩劑藥喝下去卻一點也不見效,就一直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咳著。

兩位太醫剛剛也商量過了,覺得齊王這次複發也不算什麼大事,隻要安靜調養幾日就行。

可現在太子問起來,他們卻不能拿這話來回啊。

人家弟弟病了,躺在床上動不了,你還跟人家說他弟弟病得不重。信不信太子立刻就讓他倆滾回老家種地去啊!

太醫正在斟酌怎麼回話,床上的謝懷雵先醒了:“……太子殿下?您怎麼來了?”

太子連忙在床邊坐下:“懷雵你醒了?你現在覺得如何?”

謝懷雵捂著嘴輕咳兩聲:“沒有什麼大礙。驚動您來,懷雵實在說過意不去。”

“都是自家兄弟,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太子替他順了順氣,“要不要我回宮請父皇再派個太醫來給你瞧瞧?”

謝懷雵搖了搖頭:“不用這麼麻煩。兩位太醫瞧過了,說隻要靜養幾日就行。”

“這樣啊……”太子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那也行吧。”

他又坐了一會,確認謝懷雵這次犯病沒有上回那麼凶險後,才起身告辭。

齊王妃送太子到了院門口。

“王妃不必再送。這個時候,我想懷雵會更希望你能陪在他身邊。”

頓了頓,太子又道:“這幾日要辛苦王妃了。要是懷雵需要什麼,或是他病情有所反複,王妃儘管派人到東宮來。”

齊王妃麵露感激之色:“多謝太子殿下。”

*****

一送走太子,薑同雲就快速溜回謝懷雵房裡。

見她回來,謝懷雵推說自己要休息,讓旁人都退了下去,隻留薑同雲陪著。

“如何,太子沒有生疑吧。”

“你連兩個太醫都騙過去了,太子又怎麼會起疑?”說著,薑同雲來回打量了一番躺在床上的謝懷雵,“你這麼熟練,肯定不是第一次裝了吧?”

謝懷雵心裡一緊,連忙擺出乖巧無辜的表情來:“確實不是第一次。不過也是因為我先前受傷損了底子,所以才能裝得這麼像的。不然哪能瞞過兩位醫術精湛的太醫呢?”

果然,一提他之前受傷的事情,薑同雲就露出了心疼憐惜之色。

她在床邊坐了下來,輕輕替他順了順氣:“以後要是真的不舒服,你可不能裝作沒事瞞著我。”

謝懷雵心頭一暖,握著薑同雲的手點頭保證:“好。”

薑同雲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熱不熱?”

“是有點。”

於是她幫著掀開了被角:“裝病這法子倒是立竿見影,就是得委屈你在床上躺幾天。”

謝懷雵笑了笑:“有夫人陪著我,也算不得委屈。再說了,現在太子都來過了,消息肯定很快就能傳出去,咱們的目的已經達成,我明天就可以再‘稍稍康複’一些了。”

薑同雲笑著戳了他兩下:“你這個‘病’可真是順心如意。”

到了第二天,謝懷雵還真就向太醫提出,覺得自己的病情有所好轉。

太醫仔細地給他診過脈,又觀察了好一會,覺得他這次的病情確實已經控製住了,就也同意讓他下床走動。

謝懷雵好轉的消息送到宮裡去後,帝後跟太子都很是鬆了一口氣。

宮城內。

陛下聽完內監彙報,終於舒展眉頭,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去年那次,懷雵病得那麼嚴重,朕還以為他今年又要折騰上一回。好在這次沒什麼大礙,也是先祖保佑了。”

鄧皇後也跟著笑了:“臣妾倒覺得,許是齊王妃照顧得好呢。”

陛下想了想,點頭道:“也說不準。朕記得欽天監先前算過,說他倆八字極合。沒準就是取了個好媳婦,讓懷雵的身子都變好了。”

“要是淮陽侯的孫女也能這樣旺一旺老五就好了。”

鄧皇後臉上的笑容略微有些掛不住了:謝懷晟都已經是親王了,還想怎麼旺他?

陛下不知道鄧皇後心裡在想什麼。他純粹就是想到去年謝懷晟惹的禍,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目前雖然好用,但性格方麵確實有所欠缺。

到底也是自己的兒子,即使要拿他當太子的磨刀石,陛下也希望他將來能夠全身而退。

可惜就他一貫的行事作風看來,這個難度有點太高了。

隻盼著他成親以後,能稍稍收斂一些吧。

想到這裡,陛下轉向鄧皇後:“朕打算過兩日就下明旨給趙王賜婚。皇後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鄧皇後咽下心中那口氣,淺笑著說道:“該備的東西都已經備得差不多了。有太子妃和含昭幫忙分擔,一定不會耽誤趙王的婚事。”

“如此甚好。”

*****

五月底,陛下果然降下明旨,給趙王聘了淮陽侯府的千金做王妃。

淮陽侯府內一派歡騰鼓舞。

淮陽侯鐘冀看著喜形於色的三個兒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長子鐘碭看著眉頭緊鎖的父親,下意識地收起了笑容:“父親因何歎息?”

“……自是為了阿蘅的婚事。”鐘冀沉默片刻,方才作答。

“阿蘅馬上就要做趙王妃了!父親不替她高興就罷了,怎麼還要歎氣呢?”

就是因為孫女要被嫁給趙王,所以他才要歎氣的啊!

看著麵露不解的三個兒子,鐘冀隻覺得腦袋生疼。

他費力地揉了揉太陽穴,問道:“今日跟著聖旨一並送來的這些恩賞,你們覺得陛下是出於何意?”

三兄弟對視幾眼,最後還是老大試探著開了口:“因為陛下看重咱們家?我看今日送來的賞賜之多,隻比當年聘太子妃的時候略少了一些,想來陛下應當很是滿意阿蘅的。”

鐘冀覺得自己的腦袋更疼了。

聘親王妃的恩賞素有先例,就是額外加恩也有定則。遠的不說,去年陛下定了永平鄉主做齊王妃的時候,加賞的東西就完全符合舊規。

怎麼偏偏到了自家這裡,陛下就要多給這麼多呢?

隻怕額外多出來的這些東西,是陛下提前給鐘家的補償啊。

那阿蘅將來——

一想到乖巧懂事的小孫女,鐘冀就覺得胸口生疼。

可惜他的三個兒子根本就沒往這個方向上想。

他們雜雜拉拉地提了好些緣由,但都脫不出“陛下看重鐘家”和“陛下看重趙王”這兩點。

鐘冀是越聽越覺得絕望。

怒火攻心之下,他兩眼一翻,竟直接暈了過去。

*****

齊王府中。

薑同雲閒得無聊,拿著木樨做到一半的繡活打發時間。謝懷雵就坐在她身旁,麵前擺著棋盤正在跟自己對弈。

“陛下果真選了淮陽侯府的姑娘來做趙王妃呢。”薑同雲落下一針,給繡布上的枇杷添了一層薄薄的橘色。

“我來之前聽人說,淮陽侯接下聖旨後喜不自禁,高興得直接暈過去了。”

“真的假的?”薑同雲聞言,立刻放下針線扭過頭來,“他的年紀不小了吧,可彆真給樂出事來。”

“自然是真的,陛下都已經派了太醫去瞧了。”謝懷雵捏著黑子思忖片刻,方才落下,“不過我覺得,他還真不一定是高興壞的。”

薑同雲笑著打趣道:“不是高興壞的,難不成還能是氣壞了的?”

“這可難說。”

謝懷雵抬起頭來:“雖然我與這位淮陽侯不熟,不過他年輕時和邢國公一起在邊境共事過好些年。邢國公評價他,深謀遠慮、進退有度,不僅謹慎持重,更有洞察人心之才。”

薑同雲愣了愣:“……所以你是覺得,淮陽侯也看出來陛下的意圖了?”

謝懷雵笑著點了點頭。

“淮陽侯解甲已有十餘年了。他雖然在爵位上略遜梁國公一籌,但論起軍功、資曆還有輩分,那可都是穩壓梁國公的。”

“可他回到金陵後,就以傷病為由,拒絕了陛下安排的官職。這麼多年來,雖然他的三個兒子都各自領著一份職務,但他就一直躲在府裡,從來不對朝政多發一語。”

“隻是這一次,他怕是躲不過去了。”謝懷雵說著,又在棋盤上落下一枚白子。

薑同雲想了想,讚同地歎了口氣。

現在淮陽侯府已經被陛下強行綁到了趙王這艘破船上,再想離開那可就難咯。

不過事情也不是全無轉機的。

“隻要淮陽侯仔細約束子侄,不要過多地摻和進太子和趙王的爭鬥中去,應當也不會惹出什麼大禍來。就是……”

謝懷雵接過她的話頭:“就是不知道,他還能為自己家再撐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