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宴(1 / 1)

因為太過訝異,謝懷雵停下了腳步。

前頭引路的內監很快察覺,也駐足回身:“齊王殿下,您……”

謝懷雵回過神來。

為了不把薑同雲牽扯進來引起內監誤會,謝懷雵隻道:“五公主在湖邊玩,怎麼也沒見宮人跟著?”

內監朝湖邊望了一眼,笑道:“公主不喜歡被管束,想來隨侍的宮人都藏起來了。您瞧那邊假山後麵是不是躲著人呢。”

謝懷雵順著內監所指一看,假山後確實露出了些許衣角。

他笑著搖了搖頭:“這個丫頭。有人看著就行。你繼續帶路吧,不能讓皇後娘娘等久了。”

內監應是,轉身繼續在前引路。

謝懷雵跟上對方,臉上的笑容卻迅速收了起來。

薑姑娘已有婚約在身,怎麼會來參加這個宴會?

不行,得讓人仔細查查。

思緒回轉間,便已到了觀瀾殿。

謝懷雵走的是另一條路,避開各府女眷所在的側殿,直接去了皇後休息的後殿。

見到謝懷雵來,殿門口侍立的小內監連忙行禮:“見過齊王殿下。”

謝懷雵對皇後身邊的宮人一向客氣:“不必多禮。娘娘正在休息?勞煩替我通傳一聲。”

小內監笑著打起竹簾:“娘娘吩咐過的,您來了不用通傳,直接進去就是。”

小內監雖然這麼說,謝懷雵卻不能不顧禮數。

進了後殿,他找到侍立在屏案前的宮女,請對方先入內告知。

說話間,殿內的皇後已經聽到了門口的聲響:“是懷雵來了嗎?”

既然已被皇後發現,謝懷雵也就大大方方地繞過門口的屏風,進入裡間:“參見皇後娘娘。”

大越皇後姓鄧,出身顯貴,是先梁國公之女,現梁國公胞妹。她臉頰豐潤,時常帶笑,看上去和善可親。不過因為眉目生得英氣,加上多年身居高位,斂眉肅容時亦有一股攝人的威嚴。

見到謝懷雵來,鄧皇後便從坐榻上站起,笑著迎上前來:“都是自家人,況且今日又不是在宮裡,何必這般多禮。”

謝懷雵隻是笑笑:“娘娘體恤。但懷雵既是臣子,亦是晚輩,該儘的禮數不能忘。”

“你這孩子。”鄧皇後拉著謝懷雵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自己重新回到坐榻上,半倚著軟枕,“聽說你前陣子生了病,如今可好利索了?”

也不怪她發出此問。進入四月後,金陵日趨和暖,有些不怕冷的都已經開始穿夏裝了,但謝懷雵卻還穿著一身厚重的冬裝外套,麵上也泛著青白,幾乎不見血色,看上去實在不太康健。

“病早就好了。隻是我這身子……您也是知道的。”謝懷雵語速平穩,就是聽著中氣不足,“讓陛下和娘娘憂心,懷雵著實過意不去。”

鄧皇後麵上流露出心疼之色:“你這孩子,說什麼過意不去呢。你這身子,也是該好好調理一下。太子昨日來請安的時候,特意提了給你府上撥兩個太醫的事。陛下已經應允了,過兩日選好人就給你派去。”

謝懷雵抬手行禮:“多謝太子關愛。”

“他是做哥哥的,關懷弟弟也是份內之事。”鄧皇後舒緩麵色,重新露出笑意來,“不過要我說,你還是應該儘早成親才是。你的妻子定然會比那些仆從們用心。你府裡有個知冷知熱的王妃,陛下與我才能真正放心。”

謝懷雵倒不意外皇後提這茬。因為舉辦今日這場宴會,本來就是為了替他挑選王妃。

他之所以願意過來,也是不想日後哪天,陛下突然拿出一份候選人名單,非要自己在裡麵挑出一個人來做齊王妃。

“陛下與娘娘用心良苦,懷雵銘感於內。隻是……”謝懷雵捂著嘴咳了兩聲,神色黯然地說道,“隻是我這身子,隻怕會委屈了人家姑娘。”

鄧皇後並不認同他的話:“你是陛下最疼愛的侄子,太子待你也如親手足。不管是誰,隻要嫁給你就是大越的齊王妃,怎麼能算是委屈呢?更何況,今日來的各家也都是知道情況,主動來赴宴的。”

謝懷雵又咳了兩下,心道這可不一定。

鄧皇後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看他咳嗽,便安撫道:“再說了,你隻是比較體弱,太醫說好好調養就能恢複的。你要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我可真要傷心了。”

見他沒有反駁,鄧皇後才又露出笑容:“今日含昭也跟著出宮了。我已命人單獨備了一席,等會你們兄妹倆就在正殿後的隔間裡用飯吧。正好也能讓你掌掌眼,瞧瞧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眼見逃不過去,謝懷雵隻能先行應下:“是。”

大不了等會就說沒一個能入眼的。

說服了謝懷雵,鄧皇後心情大好,轉而問道:“含昭呢?方才聽她說要出去玩,去哪了?”

侍立一旁的女官答道:“公主說要去釣魚,宮人備了漁具,公主就往東麵湖岸去了。”

“她能釣上什麼魚呀。”說到這個女兒,皇後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到時候彆回來個落水的小鳳凰就行。”

謝懷雵適時開口:“娘娘屬實是小瞧含昭了。方才我來的時候路過湖岸,正巧看見她釣了條不小的魚上來呢。”

“哦?她還有這本事?”鄧皇後笑了起來,“那正好!晚些把魚帶回去,做了魚湯,咱們大家一人分上一碗。”

觀瀾殿裡已經開始商量怎麼分魚,魚獲的真正主人卻不知情,還在湖岸和第二尾咬鉤的魚鬥智鬥勇。

“快往回拉,不能讓它進草叢!”

帶著瓔珞、穿著紅藍間色破裙的五公主謝含昭立刻繃緊手臂,開始跟魚角力。

很快,第二條魚也被拉至岸邊。

這是一條鯽魚,體型比剛剛釣上的草魚要小上一圈,於是薑同雲便沒有幫忙,讓兩個女孩互相配合把魚撈了上來。

宮裡用的還是普通的竹製魚簍,沒法像現代的魚護那樣浸入水中保持魚的活力。離了水好一會兒,竹簍裡的草魚已經沒有動彈力氣,直到鯽魚被放進去,它才又在驚嚇中撲騰了兩下。

謝含昭關上魚簍,拿著釣車還想再來,躲在假山後旁觀許久的宮女立刻走上前來:

“殿下,馬上就要開宴了,您也該回去了。”

聽到宮女喚女孩殿下,早就有所猜測的薑同雲絲毫不覺意外。

今天來赴宴的年輕女性雖然很多,但恐怕沒有哪家的姑娘真敢在行宮裡釣魚。而且這兩個小姑娘的道具這麼齊全,肯定是由宮人幫忙準備的。能這麼輕易地使喚行宮的人,她倆的身份一定不會簡單。

加上年齡佐證,薑同雲很快就確認了瓔珞女孩的身份:今上最小的女兒,皇後所出的五公主。

至於另外一位,宮中沒有其他年齡相近的公主。加上她穿著雖然考究,但身上沒有佩戴多少首飾,估計是宮裡給五公主安排作玩伴的小宮女。

謝含昭撅起了嘴:“我才釣了兩條魚呢,再讓我釣一會嘛。”

見公主不配合,宮女便開始講道理,綠衫女孩也幫著勸說。

薑同雲想了想,在謝含昭身邊半蹲下來:“殿下還想再釣?”

謝含昭點頭:“釣魚比宴會有意思多了!”

薑同雲笑了:這還是個釣魚佬的好苗子啊。

不過她可不是來幫謝含昭的。薑同雲裝出為難的樣子:“可是宴會馬上要開始了。我得趕緊回去,不能在這裡陪殿下了。”

謝含昭立刻急了:“姐姐要走了嗎?可是我還沒完全學會呢!”

薑同雲臉上難色愈重:“我今日來就是參加宴會的,要是不去的話……”

謝含昭想了想,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說道:“那今天就先算了吧,我也不能讓姐姐挨罵。”

頓了頓,她似是想起來什麼,又變得高興起來:“姐姐是哪個府上的?過幾日我央了父皇母後,讓姐姐再來陪我玩好不好!”

薑同雲遲疑片刻。

平心而論,謝含昭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薑同雲也蠻喜歡帶著她釣魚的。

但是如果要進宮去……

看出她的猶豫,謝含昭立刻想到了她在擔憂什麼,連忙補充道:“宮裡都是小魚,沒什麼好釣的。咱們再來這裡釣,好不好?”

小姑娘想得這般周到,薑同雲隻覺心裡熨帖,便笑著將自己的住址說了:“到時候我帶我的餌料和魚簍來,咱們好好釣一回!”

得到許諾,謝含昭立刻開心起來。

見五公主展顏,宮女也鬆了口氣。她朝著薑同雲笑了笑,轉身叫人來收拾東西。

能被皇後選中侍奉女兒,這位宮女也是個周全人。她對著薑同雲笑道:“馬上就要開宴了,我先讓人送姑娘回去吧。”

薑同雲謝過她的好意,作彆還要去換衣裳的謝含昭,跟著被指派的宮人先回觀瀾殿去了。

因為開宴在即,宮人就沒帶薑同雲回側殿,而是直接去了主殿。

到觀瀾殿的時候,賓客們已經陸陸續續地入座了。

見到薑同雲,焦急的李夫人立刻鬆了口氣:“可算回來了!你剛剛跑哪去了?這兒畢竟是行宮,你可不能亂走啊。”

看著李夫人這副生怕自己犯錯的樣子,薑同雲倒是確定了她沒有那個在宴會上給自己設套的膽子。

她笑著答道:“我就在周圍逛了逛。馬上開宴了,嬸嬸還是趕緊坐下來吧。”

李夫人聞言,立刻環顧四周。發現殿內的人確實已經坐了大半後,她也顧不上責怪薑同雲,領著她趕緊回到義陽侯府的位置坐下。

甫一坐下,宮人便敲了殿上的小鐘。

李夫人立刻坐直了身子:“快坐好,皇後娘娘馬上就要來了。”

難得看李夫人這般嚴肅拘謹,薑同雲笑了笑,依言端正坐姿。

殿裡的其他人也都趕緊坐下,不再交談。觀瀾殿陷入了一片安靜。

鐘響完畢,宮人擊掌。

珠簾掀開,穿著一身丁香色宮裝的皇後緩步而出。她腰間懸佩著一對結著紅色絲絛的白玉環,行走間玉環搖曳,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響聲。

寬闊的正殿裡隻餘環佩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