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1 / 1)

馬車在杭州城最大的醫館成安堂門前停下。

柳四娘一下車,立刻就有相熟的夥計上前問好:“柳娘子今日怎麼過來了?”

柳四娘沒來得及回答,木樨便風風火火地從馬車裡鑽了出來。她一麵伸手扶薑同雲下車,一麵對夥計道:“車上有病人,你再去叫兩個人一起來抬。”

夥計依言轉身,跑回醫館裡尋人。不多時,他就帶了兩個年輕力壯的同伴和一位中年大夫一起出來了。

三個夥計一起上車抬人,薑同雲對大夫簡述情況:

“……大概是溺水了。人還有氣,救上來的時候醒過一回,但很快就暈過去了。”

大夫細細記了:“好,情況我都記下了。薑姑娘是想把人留在我們成安堂醫治嗎?”

薑同雲點頭:“畢竟是生人,還是留在醫館適宜。”

說著,她示意木樨取錢:“我今日沒帶太多銀錢,這裡隻有五兩散碎銀子。若是不夠,您就先把診療費用掛在我家賬上,等過兩日我來取藥的時候一並結清。”

大夫接過銀子:“好說。既然是薑姑娘送來的人,我們一定會儘力醫治的。”

交代完情況,又看著夥計把人抬進醫館,薑同雲這才放下心來,辭彆大夫後回到馬車上。

今日是無心繼續釣魚了,薑同雲便讓柳四娘驅車回家。

因為城郊桃花盛開,城裡的多數居民都去郊外踏青賞花了,平日裡熱鬨的街市一時之間竟也有些冷清。

不過這倒也方便了坐車的人。少有行人走動妨礙,柳四娘很快就趕著車回到了許宅。

薑同雲的外祖許家在杭州城裡有一套三進帶跨院的宅子。

當然,這套房子可不是薑同雲那位當了一輩子清貧山長的外祖父買下的。

外祖父許敬銘年輕時考上了舉人,但之後並未繼續科考,也沒有進入官場,反而選擇留在杭州當一名教書先生。他生性豁達樂善好施,時常出錢接濟貧寒學子。要不是娶了一位頗擅經營的妻子,許家恐怕早就家徒四壁了。

與不通俗務的丈夫不同,薑同雲的外祖母是一位相當聰穎機變的女子。和許敬銘成親後,她便接手了許家祖傳的書畫鋪子,很快就將這家原本隻能勉強盈利的小鋪子經營地有聲有色。之後更是攢下本錢,開始接觸糧米、布料這類生意。

在外祖母的努力下,許家雖不能躋身豪富之列,但也生活富足。

這套宅子,就是在外祖母在薑同雲母親幼年時,從一名急需資金周轉的商人手裡買下的。之後許家人就在這裡生活了三十多年。

馬車進入東側門後,在通往前院的垂花門前停下。柳四娘還要去放馬停車,薑同雲便帶著木樨先往自己的住處走。

繞過前院的小花園,主仆二人正準備避開正堂,從東側八角門處走到後罩房,卻不想迎麵就撞上了出來侍弄花草的許敬銘。

老爺子看見外孫女回來,半是驚訝半是歡喜:“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薑同雲見了禮,悄悄把手背到身後,不想讓外祖父看見被打濕的袖子:“今日郊外都是遊人,我走了一圈都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就先回來了。”

老爺子當了這麼多年先生,教過的學生形形色色。薑同雲這麼一點小動作哪裡瞞的過他的眼睛。

他上前兩步,清明的雙目對著心虛的外孫女一掃,立刻就看出了問題:“你的衣擺怎麼濕了?把手伸出來也讓我瞧瞧。”

薑同雲無奈地伸出雙手,打濕的衣袖自然也暴露在了外祖父麵前。

“你這是掉水裡了?怎麼弄成這樣?”許敬銘又驚又急,“有沒有受傷啊?”

“您放心,我沒掉水裡,也沒有受傷。我就是從河裡拉了個人上來,衣裳是救人的時候不小心沾了水的。”薑同雲連忙解釋安撫。

許敬銘扭頭去看木樨,後者趕緊點頭證明。

老爺子見狀,揮手道:“這裡風大,彆站著了。快些回去換身衣裳,免得著涼。”

薑同雲便行了個禮,帶著木樨先回房了。

見外孫女走遠,老爺子又回身吩咐自己身邊的小廝:“你去後廚找王娘子,讓她趕緊煮碗薑湯給姑娘送過去。”

這邊,薑同雲帶著木樨穿過後罩房,進了主院西北角的小樓裡。

這處小樓原是她母親的住處。

許敬銘夫妻倆十分疼愛這個女兒。在她到了年紀需要搬出正堂獨住的時候,夫妻二人不願讓女兒住在狹小的後罩房裡,便拆了兩處院落之間的隔牆並兩間屋子,挪了足夠的空間為她新建了一座三層高的小樓。

小樓西麵朝著許家跨院,風景很是不錯。

薑同雲的母親死後,這座小樓便被封存了起來。直到薑同雲被接到杭州生活,外祖父和外祖母才命人將此處重新修整打掃,以供外孫女居住。

不過為了紀念早逝的母親,薑同雲並沒有住進二樓的臥室,而是修改了原本作為觀景用的三樓用以居住。二的樓房間裡,如今存放著薑同雲從金陵帶回來的雙親的遺物。

回到房裡,薑同雲連忙走到屏風後麵,脫去外衫。

現在才是初春,即使南方氣候偏暖,被打濕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實在讓人禁受不住。

在河邊的時候,一心救人的薑同雲還沒有太大感覺。可剛才站在院子裡,被穿堂風那麼一吹,陰冷寒意就爬了上來。

木樨從衣櫃裡取了另一套衣裳,送到屏風旁的矮櫃上:“姑娘要換裡麵的衣裳嗎?”

薑同雲摸了摸中衣袖子,隻是有些涼意,約莫是被外衫浸染的:“不用了,等會我捧個手爐熏一熏就好。”

木樨向來不是囉嗦的性子。薑同雲這麼說,她也不再多勸,乾脆地應了一聲,便去準備手爐了。

還好才暖起來不久,先前用過的手爐還沒被收起來。

換過衣服,捧著手爐的薑同雲又被灌了一碗辛辣熱乎的薑湯,這才覺得徹底放鬆下來。

打開係統,看看沒被完成的“薑太公”成就,薑同雲歎了口氣:雖然釣上來的是個活人,但最近是真沒心思釣魚了。這個成就還是過段時間再做吧。

這會兒還是先去找外祖父,好好地再跟他老人家解釋一遍。

前院裡,送走薑同雲後,許敬銘也懶得再管院子裡的花花草草,徑直回到書房打算看書。

翻了兩頁,實在定不下心的老爺子又把書丟到一旁:

說是從河裡拉了個人上來,還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知道雲丫頭有沒有被嚇到。

正擔心著,小廝來報說姑娘過來了。

許敬銘連忙讓人進屋。

等看過薑同雲,確認自家小姑娘麵色紅潤,不像是受到驚嚇的樣子,許敬銘才稍稍放下心來,讓薑同雲好好講講今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薑同雲隱去自己想要直鉤釣魚的部分,簡單講了一遍事情始末:“……之後我就把他送去了成安堂醫治。”

許敬銘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可有給醫館留錢?那人掉進水裡,身上可能沒有財物了。”

“留了。”薑同雲點頭道,“我還跟醫館說了,如果留的錢不夠,就先記在咱們家賬上,之後一並結清。”

許敬銘滿意地摸了摸胡子:“還是你想得周到。”

想了想,他又叮囑了一句:“你過兩日去取藥的時候再問問他的情況。如果他還留在醫館沒走,可能是遇到了什麼麻煩,聯係不上家裡人了。咱們要是幫得上忙,就再多幫他一把。”

早就習慣外祖父性情的薑同雲毫不意外,爽利地應了下來。

*****

與此同時,成安堂內。

謝懷雵猛然驚醒。

負責照料他的夥計正好端了藥來,見他蘇醒很是驚喜:“公子醒了?這藥剛熬好,您正好趁熱喝了。”

謝懷雵不知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心中滿是疑慮,麵上卻不動聲色:“我這是在哪兒?”

夥計不知他心中生疑,滿是自豪地回答道:“這兒是成安堂。我們成安堂可是杭州城最好的醫館,保管您藥到病除!”

謝懷雵落水前就在杭州近郊一處山上。聽到夥計這麼說,他對麵前之人少了幾分懷疑,但還是裝著不太舒服的樣子問道:“那我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夥計也不隱瞞:“是薑姑娘從河裡把您救了上來,之後又送您到我們這兒醫治。薑姑娘還留了銀子,公子就安心在這兒養著吧。”

謝懷雵眼前浮現起先前短暫清醒時的驚鴻一瞥:“聽小哥話裡的意思,似乎與這位薑姑娘相熟?”

“也不算相熟,隻是薑姑娘常來替她外祖父取藥,才多見了幾回。”夥計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薑姑娘為人和善,與她外祖父許山長一樣,都是頂好的人。”

“許山長?可是許敬銘許老先生?”

“正是。公子也認識許山長?”

謝懷雵搖頭道:“認識倒算不上,但誰能沒聽說過他老人家呢。許老先生桃李滿天下,又有一雙極其出色的兒女,是我極其敬仰之人。”

謝懷雵這話幾乎是說到了夥計心坎裡。夥計長歎一聲,將手中藥碗放到一旁,拖了張矮凳坐下:“誰不敬佩許家人呢。可惜老爺子隻有這麼一兒一女,還全都早早為國捐軀。四年前,許老夫人也亡故了。如今他身邊就隻有薑姑娘這個外孫女常伴膝下。”

謝懷雵已經在心裡對上了人:“可據我所知,這位薑姑娘應該是先義陽侯的孫女。作為侯府千金,薑姑娘為何會長居杭州呢?”

這一問,把夥計的話匣子徹底打開。

他義憤填膺地說道:“侯府又如何?薑姑娘父母早亡,現在侯府當家的是她的叔嬸。他們從薑大人和許夫人手裡接來了義陽侯的位子,卻絲毫不肯善待兄嫂遺孤!可憐他們夫妻倆戰死沙場,唯一的女兒還要受寄人籬下之苦!”

謝懷雵看他這憤懣不平的樣子,半是好奇半是好笑。他拿起藥碗聞過味道,輕抿一口:“你是如何得知,薑姑娘在侯府過得不好的?”

夥計一拍大腿:“要是過得好,許山長又何至於親自跑去金陵接回外孫女啊!”

要不是現任義陽侯夫妻倆做得太過分,許老爺子怎麼會做出這種不顧侯府臉麵的事情!

謝懷雵點了點頭:“你這話也在理。”

他仰頭將碗內藥汁一口飲儘,又把空碗塞入還想再說些什麼的夥計手裡:“小哥能否替我尋些紙筆?我想給家人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