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心懷鬼胎(1 / 1)

匪伊朝夕 好多千 4442 字 3個月前

“阿嚏,阿嚏。”許楠伊接連打了兩個噴嚏,胸前的紫銅色小暖爐,順著身體叮當的滾在了地上,一手捏出了藏在淡粉色的羅帕,輕輕捂住口鼻。

許楠伊側著身子拾起了暖爐。

真是奇怪了,屋裡暖融融的。

她抬了抬眼,瞅著前方的火盆燒的正旺,跳動的紅色火苗還時不時的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若是仔細看,火盆周圍偶爾還會蹦出幾星火點子。

環視一圈後又躺平了身子,眼睛盯著搭在貴妃榻一側的雪白色狐皮鬥篷出神,那月白纖細的手指撫摸著柔順光滑的毛邊,低聲嘀咕道:“難不成是誰一直在背後念叨我?”

聲音不急不慢,還順帶著幾分慵懶,她本就貪睡,如今又趕上深冬,眼皮更是發沉。

也罷,以她的經驗來看,準不是好事兒。

乾脆又閉上了眼睛,小睡了起來。

站在外頭的小桃聽到裡麵傳來的聲音,朝著頭頂望了一眼,雲層低暗,天色又陰又冷,眼看快要到晌午了還不見日頭。

“吱吖”一聲,她抬腳進了屋。

小桃腳步輕盈的徑直走到雕窗邊,將窗戶緊了緊,還不放心的她又伸手在窗戶處探了探,確認不進風後才走到許楠伊跟前。

低聲說道:“這天兒是越來越冷了,小姐要注意身子,若是受了風寒,奴婢去熬一碗薑湯熱熱身。”

她抬了抬眼,見小姐精神頭不足,臉頰卻紅彤彤的,心裡一緊,估摸著是發熱了,趁著現在還不是很嚴重趕緊乾預才是,她想了想,覺得還是先叫府醫過來瞧瞧穩妥,小桃低下眉眼,正準備轉過身子退出去。

一縷清冷的寒氣從正前方襲來,驅散了附近些許火盆燃起的沉悶熱意,許楠伊覺得順暢多了,她抬了抬眼皮,略顯懶散地打量起眼前的小丫鬟。

此時,小桃頭上梳著一個簡單的丫鬟髻,身著一襲淡綠色的衣衫,正規規距距的站在跟前聽話。

衣料雖說不上多貴重,卻襯得她十分清秀溫婉。

她與小蝶不同。

小蝶是打小便跟在她身邊伺候,早就摸清了許楠伊的性子,說話、辦事一向謹小慎微,更是不敢逾越半分。

而小桃,前幾年是管家從牙婆那裡買進府的,王氏見她性子沉默寡言,又帶了幾分沉穩,看上去不是個生事的主,便將她安排到了許楠伊身邊,說是要中和一下許楠伊的火氣。

說來也奇怪。

院子裡伺候的人或少都挨過許楠伊的責罰,唯獨小桃從未受過她的苛待,哪怕是一句嚴厲的斥責都從來沒有過。

若論手腳麻利,她並不算最出色,比她會做事的大有人在;若說她會做人吧,也不見得,若非她平日裡當值在跟前晃悠,主子和下人們幾乎都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總之一句話就是存在感極低。

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人,頗得許楠伊的喜愛,這其中緣由,說來還頗為有趣。

小桃是前幾年被管家買進來了,王氏見她少言寡語又端莊,便安排過來了,目的是中和一下許楠伊的性子。

許楠伊揮了揮手,神色淡淡卻帶著些許倦意,本閒來無事躺在貴妃榻上休息,誰知被這火盆烤得眼皮子直打架,聲音也軟糯了下來:“不必了,想必不是風寒,反倒是火盆燒得太旺熱的我都發汗了,你去將它撤了,自己也暖暖身子吧。”

小桃愣了一下,抬眸看著榻上之人,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見許楠伊的眼簾半垂,唇角跳動了幾下又閉了起來,全身上下透著一抹溫柔。

她還記得初到許府時的忐忑不安,那時她不過是被管家從牙行挑中的一個小丫鬟,聽聞要進許府伺候,她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坊間傳聞有一位令牙行頭疼的許小姐,之前被買走的人將許楠伊描繪得宛如惡鬼,說她不拿下人當人看,稍有差錯便以最殘酷的方式懲罰下人,甚至還有誇張的傳言稱她會“吃人”。據說,被買進許府的丫鬟和奴才,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

都被她吃了,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那些日子,小桃夜夜祈禱,可千萬不能被許府的人買過去。

命運何其捉弄人。

偏偏就是這麼巧,她真的來伺候許小姐了。

初時,她戰戰兢兢,唯恐自己一不小心惹惱了這個主子,步了傳聞中那些人的後塵,然而過去幾年,小桃發現現實似乎並不完全如傳言那般可怕。

也見慣了許小姐折磨人的法子,許楠伊確實冷漠,手段甚至說得上是殘忍,說到這裡,不知情的會十分同情那些人的遭遇。

但她懲罰的對象,無一不是那些暗中偷奸滑稽、心術不正之人。

每一次,小桃看著那些被懲戒的下人,心裡雖有幾分不忍,可也不得不承認小姐做得對,畢竟是那些人先起了歪心思。

更讓小桃意外的是,這位傳聞中凶神惡煞的小姐,對她竟格寬厚。

從未苛責過她,反而時常囑咐她,有時甚至會在她犯了小錯時裝作未見。

“小姐其實對我真的很好……”

小桃心中常常閃過這樣的念頭,頭微微低沉,輕聲應了一聲,轉身走過去拾起地上的火鉗,將火盆小心翼翼地夾了出去,她的動作依然不急不緩,乾淨利落,既不會惹人厭煩,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刻意討好。

火盆撤去後,屋內的溫度逐漸冷了下來,身上蒸出的薄汗也漸漸退了下去,許伊楠去臉上的紅暈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分不見血色的白皙。

躺在美人榻上的許楠伊繼續閉目休息時,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又響起來,門簾被輕輕掀開,隨即一身著深青色小襖的小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小姐,相爺下朝回府了,似乎是生了好大一通氣。”小蝶彎著腰,低聲稟報著,說完還朝著許楠伊挑了一眼。

“知道了。”

眼眸微闔,聲音還是懶洋洋、軟糯糯的,隻不過現在看上去,眼睛裡的亮光比方才多了幾分,頓了片刻,她伸手撐住美人榻的邊沿打算起身,動作遲緩透著幾分無力。

前麵的小蝶見狀連忙上前,半蹲著身子扶住她的手臂,許楠伊借助這力道慢慢坐直。

剛一動,便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仿佛懸在半空中,整個身子都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實感。

完全是頭重腳輕。

她抬手輕揉了揉額角,稍稍緩和了一下後才開口:“去看看父親、母親,許久沒有和他們一同用過飯了,吩咐小廚房將做好的吃食一並帶過去。”

小蝶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許楠伊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這些年,許楠伊一向與父親、母親分開吃飯,隻因他們的口味不一樣。

相爺與夫人喜食重口,鹽多油厚,而許楠伊的飲食偏清淡,院子裡專門搭建了小廚房,平日裡隻需一聲指令,廚子便能做出合她口味的菜肴。

許楠伊來到主院時,門口的嬤嬤也交代了幾句。

隻見許征神色冷峻的坐在主座上,擱在桌麵上的茶杯卻紋絲未動,都晌午了,許征和王慧茹還尚未開飯。

王慧茹眉頭微蹙,給許楠伊遞了個眼神,示意她上前勸勸。

畢竟許征是個女兒奴,許楠伊的話他多少還是聽得進去。

被小蝶和小桃攙扶著的許楠伊,步履略顯遲緩的走到許征跟前,她帶著幾分試探,問:“父親,今日在宮裡卻發生了什麼事?竟讓您連午膳都不用了。”

以前許征生氣最多是發發脾氣,許楠伊還是第一次見父親連飯都吃不下。

隱約覺得這事非同尋常。

見女兒過來,許征緊繃的臉稍稍緩和了一些,但臉依然沉著,聲音低沉:“還能是什麼事?還不是那個歹毒的二皇子宋轍乾出來的好事!”

他一拍桌子,語氣中滿是憤懣,“他的書院要招收女學生。”

許征早已經被氣的亂了分寸。

此話一出,幾人皆是一愣。

“老爺慎言!”王慧茹聽著心驚,連忙上前打斷許征。

許楠伊心中的疑惑了更多了幾分,表麵卻仍鎮定:“父親,靈峰書院招收女學生,這本是好事啊,女子若能讀書識字,開拓眼界,又何必一生困在深閨裡,二皇子也算是為女子謀福利了。”

她雖然對宋轍向來沒有好感,但他這個舉動,倒是頗得她心。

王氏也覺得不妥:“伊伊還真以為他真是為女子謀福利?這哪有閨閣女子整日在外拋頭露麵的,何況書院還都是一群男子,一個堂堂皇子竟然如此失禮,簡直荒唐!”

也不怪王氏擔憂,畢竟她們把女子的名節看的比命還重要。

然而,這書院不提還好,一說起來許征倒是又來了氣。

他一聲冷笑,麵 色陰沉:“你以為父親反對的是他招收女學生?錯!父親從不會因性彆對人有偏見,但宋轍此番舉動,分明是醉翁之不在酒,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攔下我和你柳伯伯,居然說要讓你和柳疑寧去書院。”

“誰知道他竟把主意打到你們身上。”

他和柳中宸商量一番後,都覺得宋轍這是司馬昭之心。

許楠伊卻暗暗欣喜,她還正發愁如何進書院呢,宋轍竟然主動拋出了橄欖枝。

這不,機會就來了。

雖說宋轍的動機不純,可她並不介意,反而還有些慶幸,但麵兒上也不能表現出開心:“這……”

她佯裝遲疑了片刻,繼續勸說:“父親,您和母親都說得對,二皇子此番確實是過於輕率,可事實上並非全無益處,書院若真能招收女學生,這對天下女子來說說,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如今我大淩國泰民安,女子若也能接受學堂教育,豈不更好?二皇子這是提倡男女平等之事,父親理應支持才是。”

她話未說完。

許征便一拍桌案,毫不留情地打斷道:“你不必替他辯解!我許征豈會不知輕重?可宋轍分明心懷鬼胎,他怎會真心為天下女子著想?”許征已經下定決心,“隻要有父親在,他就彆想把你招進書院。”

先不說男女大防的問題。

他更在意的是女兒的安全,宋轍曾差點要了許楠伊的命,這件事他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若是去了書院,豈不是整日在宋轍眼皮子底下晃悠。

決不能讓女兒置身於那樣的危險境地。

“父親,女兒覺得書院甚好,女兒在府中整日無所事事,確實有些憋悶,聽聞靈峰書院的先生在京城皆是學識淵博之輩,若能入學,女兒必定能學有所成,父親,您就答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