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嬤嬤欲言又止的模樣,宋熙心中已經明白了個大概,索性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笑得頗有些無賴道:“嬤嬤,我在宮裡都快悶壞了,去了書院還能多結交一些朋友,父皇和母妃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公主……”
嬤嬤想要繼續規勸。
卻又被宋熙接過了話頭:“嬤嬤,我已經長大了,懂事了,不會再像小時候那般胡鬨了。”
嬤嬤聽到這話嘴巴張了張,明顯有些意外,隻能訥訥地點頭。
她侍奉公主多年,自是了解她的脾性,公主打小害怕束縛,若不是受了溫小姐的蠱惑,怎麼可能願意去書院?更彆說書院規矩森嚴不比宮裡隨意。
至於皇上和賢貴妃為什麼會高興?
還不是五歲那年,她嫌講課先生的規矩太多,約束她坐姿要端正,眼神不能亂瞟,她忍無可忍,趁著休息之餘把先生的整摞書都扔進了小爐子裡,等先生回來時隻見滿爐子的灰燼。
六歲那年,她嫌先生生講課太囉嗦,成天“之乎者也”的沒完沒了,聽得她頭都大了,課堂上她居然趁著先生不注意,一把揪掉了先生那標誌性的大白胡子,還美滋滋的問:“先生,您少了胡子,看起來年輕了十幾歲。”
先生捂著下巴疼的直哆嗦,當時就跑去皇上麵前請辭,哭天喊地說自己才能平庸,難當大任。
七歲那年,她忍不了那些繁文縟節,開始搞起了惡作劇,竟讓小太監專門捉蠍子、毒蛇來課堂上“助興”,可憐的先生們每次都被這些毒物嚇得連滾帶爬,更彆說繼續講課了。
八歲那年,情況更糟糕,講課的先生們一聽說是給公主講課,都閉門謝客裝病不起。
她簡直就是講課先生們的噩夢,能在她手裡能堅持超過兩天的沒有。
畢竟她以前鬨的那些笑話,隨便拎出一樁,都能令人聞風喪膽。
皇帝疼她入骨,常常放縱她的脾氣,任由她胡鬨。
縱然那些講課的先生們一次次被嚇得心驚膽戰去告禦狀,皇上也隻是笑嗬嗬的打發說“熙兒心思單純,先生們切不可心急,要慢慢引導才是。”
先生們苦不堪言,一時也拿她沒有辦法,最終都不了了之了。
後來她實在是鬨得厲害,皇上看她也不是讀書的料,勉強她反而破壞了父女倆的關係,乾脆下了一道聖旨免了她上學堂。
有了父皇的旨意,她更是無法無天。
細細想來,這些年她哪裡看過書,往好聽了說也隻能勉勉強強認識幾個字。
日子過的倒是瀟灑自在。
宋熙一把拉起溫雪兒的手,笑意盈盈:“表姐,彆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兄長快下朝了,我帶你去找他。”
今日她一定要將事情辦好,好替表姐撐腰。
溫雪兒卻有些緊張,輕輕抽了一下手,扭扭捏捏的說:“表妹,轍表哥會不會嫌棄我?”她垂下頭,神色間透著幾分不安。
之前的事情讓她在宋轍麵前顏麵儘失,尤其許楠伊那蔑視的神情還曆曆在目,現在大家都認定她是個不知檢點的人,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宋轍因此對她心生厭惡,更害怕他因此對她避而遠之。
一時間躊躇了起來。
見她神色不對,宋熙眸子一轉,明白了她在擔心什麼。
她抬手拍了拍溫雪兒的肩膀,語氣篤定:“表姐,你彆胡思亂想了,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待兄長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後,一定會重重懲罰許楠伊替你出頭,兄長最見不得耍手段的人了,許楠伊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她頓了頓,嘴角揚起一抹俏皮的笑:“再說了,表姐你在兄長眼裡從來都是端莊得體的樣子,像許楠伊那般卑賤之人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從小到大,溫雪兒對兄長的喜歡她是看在眼裡的。
被打了強心劑的溫雪兒抬頭,掩去眼底的傷心情緒,眼中漸漸變得明亮:“萬一......”
“沒有萬一!”宋熙斷斷她的話“我知道兄長對你來說是特彆的,在我心裡,我早就認定你是我的嫂嫂了。”
溫雪兒眉眼間多了幾分明媚:“表妹,謝謝你。”
剛出了太和殿,宋轍便被督察院左都禦史何俊輝和大理寺卿葛濤圍住了,他倆都是官職正三品的朝中重臣,更重要的是他倆都是二皇子這一黨派的。
聽聞了靈峰書院要收女學生的消息後,都想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去,倘若被二皇子相看中,那他們就是皇子的嶽丈。
若是將來二皇子繼承大統......
丞相許征與通政司柳中宸並肩而行,走到宮道上時,看見二皇子宋轍站在不遠處正與人說話,兩人對視一眼,心裡不約而同地生出一個念頭:繞開!
二皇子性格瘋魔,心狠手辣,讓朝臣們聞之色變。
更何況,許征與他之間曾有舊怨,兩人向來勢如水火,自然不願意與他有任何瓜葛。
至於柳中宸,他素來穩重低調,也不想與宋轍這樣的危險人物牽扯到一起,更不想讓女兒和他扯上任何關係。
都不屑於與他為伍,兩人同時加快了腳步。
誰知剛走幾步,身後便傳來了宋轍的聲音:“許大人,柳大人請留步。”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倆皆是一臉無奈,紛紛停住腳步轉身走向宋轍。
“不知二殿下叫微臣有何貴乾?”許征蹙著眉率先開口,語氣清冷,一副並不熟絡的樣子。
除了許征和二皇子有舊怨之外,還有一點頗為重要,許征和柳中宸可稱得上朝堂裡的清流。
二人從不參與黨爭。
隻忠於皇上。
柳中宸微微頷首,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顯然對宋轍也頗感不安。
“看來許大人的氣還未完全消啊。”宋轍目光掃過兩人,看似漫不經心卻隱隱透著幾分壓迫。
這話隨口一提,實則暗藏鋒芒。
臣子生皇子的氣。
倒反天罡。
這若傳了出去,許征不僅會被冠以“大逆不道”的罪名,甚至還會被天下文人討伐。
甚至連柳中臣都難以置身事外。
兩人十分愛惜自己的羽毛,從來沒有留下過話柄。
許征聞言臉色微沉,手指微微收緊,藏在袖中的拳頭暗發力。
但他很快調整了神色,抬眸看向宋轍,硬生生擠出一抹笑,道:“殿下說笑了,微臣怎敢生殿下的氣。”
話語卑微,滴水不漏。
“不是最好。”
宋轍不急不緩地說,眸中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意,“許大人乃朝中棟梁,心懷家國,如今又不計前嫌的交談,本殿實在是佩服,以前的事本殿做的確實有欠考慮,本殿也有心補償,不知道許大人能否給本殿一個機會?”
姿態雖放的很低,實則是在步步逼迫。
堂堂的一個皇子主動承認錯誤,在彆人看來是極大的誠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若許征還端著架子就太不知好歹了,必然會被朝臣認為不近人情,甚至會說刻意針對二皇子。
一旦宋轍的黨羽抓住這個借口,一定會將折子遞到皇上跟前,給許征扣上一個“目中無人”的帽子。
他們還正想找機會參他一本。
站在一旁的柳中宸也掂量了其中的厲害後,暗暗叫苦,餘光瞥向了許征,示意他不要硬碰硬。
許征心中暗罵一聲“好算計!”
遂即扯出一抹冷笑,仍是不卑不亢的微微拱手,“殿下恩怨分明,微臣自然是見好就收,隻不過微臣不敢勞煩殿下,補償就算了。”
“也不算勞煩,本殿的靈峰書院要收幾名女學生,重點培養好為天下女子做表率,許小姐和柳小姐聰明伶俐,讓她倆也跟著去吧。”宋轍早就算好了許征要說的話,用的是命令的語氣。
根本就不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這番安排,說白了就是衝著他們的女兒來的,原來宋轍早就打上他們女兒的主意了。
他恨的牙癢癢才不想讓伊伊進狼窩。
“殿下的好意微臣心領了,隻是小女天生不喜讀書,進入靈峰書院這種難得的機會還是讓給有需要的人吧。”
柳中宸也緊跟著附和:“殿下這是在做好事,微臣理應支持才是,隻不過小女愚笨看到書就頭疼,去了書院也是丟人現眼,還是把機會讓給需要的人吧。”
站在一旁的宋熙早就聽不下去了。
衝了出來,惱怒道:“兩位大人真是好大的膽子,這種機會彆人求都求不來,兩位大人卻一口回絕,這是不把我兄長看在眼裡嗎?我定要告訴父皇,讓父皇治你們的罪。”
在她眼裡,他們是臣子,是聽命的人,主子說什麼隻管聽著就是。
還不知好歹的拒絕。
真是豈有此理。
“不得無禮。”宋轍直接打斷宋熙。
雖然宋轍和許征有過矛盾,可他是非黑白看的很清楚,這些為江山鞠躬儘瘁的朝臣,他也是打心底裡欽佩,更不容許彆人出口重傷他們。
哪怕是他的皇妹也不行。
“你!”
許征和柳中臣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堂堂的朝廷肱骨之臣,何曾被人如此對待過?如今當著來往同僚的麵,居然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當眾指責,他們的麵子自然掛不住。
就算宋熙是皇上寵愛的公主,也未免太囂張了。
他倆很憤怒。
可心裡也很清楚,這位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無法撼動,若再計較下去也落不得半分好處,隻能將這口氣咽下。
許征冷哼一聲,袖子一甩,頭也不回地離開,柳中宸同樣麵色鐵青,緊隨其後。
宋熙見狀,氣得跺了跺腳,轉頭看向宋轍,憤憤不平道:“兄長,是他們太放肆了,你為何要阻攔我?若不讓父皇敲打他們,怕是以後會欺負到你頭上的。”
臣就是臣。
該明白自己的位置。
絕不能讓這些臣子挑戰皇家的威嚴。
宋轍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熙兒,朝堂之事你不能插手,這樣會亂了朝綱,以後這些事你不要管了。”
不知道何時,這個皇妹才能長大。
宋熙撇了撇嘴,有些不情願,見兄長態度堅定也不好再繼續反駁。
這時,溫雪兒輕輕走上前,屈身行了一禮,聲音柔柔弱弱:“見過轍表哥。”
宋轍並沒有回應,眼神越過溫雪兒,好似完全當她不存在一般。
他轉向宋熙,語氣平靜地問道:“你找師兄長何事?”
宋熙拉住溫雪兒的手,一起上前撒嬌道:“兄長,我想去靈峰書院,讓表姐當我的伴讀如何?”
“胡鬨。”宋轍直接打斷,他這皇妹有幾斤幾兩他最清楚不過了。
宋熙不服氣地撅起嘴,反駁道:“我哪裡胡鬨了?我在宮裡待得煩悶,去書院還能學點東西。”
“請轍表哥放心,有我陪著表妹,一定不會出什麼岔子。”
宋轍眼神掃過溫雪兒,自然知道皇妹是受了她的蠱惑,若是將她們都弄到書院,他倒是想看看許楠伊該如何應對。
最後離開前吐出一個字:“好。”
宋熙內心一喜,激動道:“表姐,我就說兄長是看重你的吧,剛才他還拒絕,你一說他就同意了,還是表姐麵子大。”
溫雪兒羞澀的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