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疑寧猛地一掌拍在方桌上,力道之大,就連方桌上的茶盞也跟著顫了顫。
站在一旁的店小二被這一舉動嚇得連退了兩步,手中擦拭的布巾差點掉到地上。
他抬眼望向這位身穿對襟襦裙的姑娘,眼裡滿是詫異。
身上的料子是上等的雲錦,珠光流轉,顯然是出自名匠之手,再看那眉目間的神色,分明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按理說該是溫婉端莊才對。
怎會如此凶悍?
柳疑寧此刻麵色通紅,胸口劇烈起伏,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滿是怒意:“許楠伊!我整日為你擔憂,你倒好,現在還在這裡賣起了關子,看來你根本沒把我當回事,更不把我當成好朋友,罷了,這頓飯不吃也罷!”
她說完便氣衝衝地起身,裙擺帶起一陣風,作勢要離開。
許楠伊見狀,連忙伸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語氣裡帶著幾分討好:“疑寧,你彆生氣!都是我不好,這段時間確實忽略了你,我錯了,真的錯了,等菜上齊了,我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好不好?”
柳疑寧站住腳步,眉頭微皺,扭過頭盯著她。
見許楠伊滿臉真誠,眼中竟還帶著幾分討饒的意味,心中稍稍緩和了一些,卻還是賭氣般地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不過......下不為例,以後你的事,我必須第一個知道,要不然……”
許楠伊見她語氣軟了下來,立刻眉眼彎彎,笑得俏皮:“是是是,下不為例,疑寧大人,我再也不敢怠慢您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忍不住揶揄道:“瞧瞧你現在的樣子,活脫脫的像個小妒婦,哪還有半分名門貴女的樣子?”
柳疑寧被她的話逗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抬手佯裝要打她:“許楠伊,你居然敢拿許伯伯訓你的話來笑話我。”
一時間,廂房內的氣氛輕鬆了許多,二人重新坐下。
許楠伊心裡卻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清楚,這段時間確實做得有些過分了,疑寧所有關於她的消息,竟都是從彆處聽來的。
柳疑寧嘴上雖還嘟囔著:“真是氣死我了。”但眼神裡早已沒有了怒意,反倒透著幾分暖意。
白溪眼神黯然,抿了抿唇,輕聲說道:“真羨慕許姐姐和柳姐姐之間的友誼,既能吵吵鬨鬨又能快速和好,彼此還這麼坦誠,我從小到大……從未有過這樣的朋友。”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裡多了一絲落寞。
白雨在一旁點了點頭,苦著一張臉附和道:“我也是,整日困在府裡,規矩束縛得連大門都難出,更彆說交朋友了,就算有機會見了幾個姑娘,話都不能多說兩句,生怕說錯了什麼惹了麻煩,哪裡像許姐姐和柳姐姐這樣能推心置腹,說體己話呢。”
柳疑寧能理解其中的滋味。
見她兩人臉上的神色落寞,低聲感慨:“以前我跟你們一樣,在府裡,我連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父親整日忙於公事,母親……母親隻在意家中的規矩和體麵,我就像活在一個精致的牢籠裡,看似錦衣玉食,實則孤單得很。”
還好遇到了許楠伊。
許楠伊一直聽著她們的對話,心頭微微一動。
她本想調侃幾句,卻在看到白溪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深深的悲痛後,把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白雨歎了口氣:“我要是能像許姐姐那樣自由自在,不拘小節該多好啊。”
許楠伊倒不認同。
“你們是沒見過父親訓我的樣子,我從小到大挨得罰比你們誰都多,隻不過我現在臉皮厚了,那些話傷不到我分毫。”
她伸手握住白溪的手,輕輕拍了拍。
柔聲說道:“白溪,白雨,你們不必羨慕,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我和疑寧之間雖然相處得隨意,但也不是沒有過爭吵和隔閡,朋友之間,最重要的是彼此理解和信任。”
又繼續,“既然你們覺得府中的生活太拘束,那以後就多來找我,你們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沒人會攔著你們。”
白溪抬起頭,眼中有些訝異:“許姐姐真的不嫌我們煩嗎?”
許楠伊莞爾一笑:“煩什麼呀!朋友本來就是用來陪伴的,這樣日子才過得有意思。”
白雨聽了,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那雨兒就不客氣了,若是許姐姐嫌我們來了太多次,可千萬彆趕我們走!”
飯菜熱氣騰騰地擺滿了桌麵,香氣四溢。
柳疑寧豪爽地舉起酒壺,挨個倒滿了酒杯,滿臉興致道:“來!讓我們舉杯,不醉不休。”
這個酒蒙子又饞酒了。
許楠伊忍俊不禁,伸手與柳疑寧的杯子碰了碰:“疑寧,你也太豪邁了,莫不是又偷偷的在家裡練酒量了?”
“這叫生活。”
柳疑寧滿不在乎地揚了揚下巴,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咱們姐妹聚在一起,哪能沒酒助興?”
然而,坐在對麵的白溪和白雨卻有些發愣,手足無措地看著麵前的酒杯。
白雨小心翼翼地開口:“也不怕兩位姐姐笑話,我們從來沒喝過酒,要是喝醉了回去被父親看出來,怕是不好交差……”
白溪連連點頭附和:“是啊,若是被母親知道我們喝了酒,定會又會挨訓的。”
柳疑寧聞言,哈哈一笑。
將酒杯直接塞到兩人手中,爽快道:“沒事!你們喊我一聲姐姐,我就得護著你們,以後出了什麼事,儘管找我!”
白溪和白雨麵麵相覷,顯然還在猶豫。
許楠伊勸說道:“沒事,今日就破個例淺嘗一口,權當長見識了。”
兩人見她們說得如此輕鬆,實在不想掃了興致,便硬著頭皮端起杯子,對視一眼一咬牙將酒灌了下去。
酒液入喉,辛辣刺激,白溪當即咳嗽了起來,眼眶都被嗆紅了。
白雨則連忙捂著嘴,臉上滿是疑惑:“這酒……這酒怎麼這麼辣?”
柳疑寧看到兩人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伊伊,你快看她倆,像不像咱倆第一次偷著喝酒的樣子?”
連許楠伊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們喝慢點,又不是在喝水,彆嗆著了。”
白溪喘了幾口氣,委屈巴巴地說道:“這哪裡是酒,分明是火啊!”
白雨猛喝了幾口茶,總算緩過勁來。
苦著臉道:“姐姐,這酒我們是喝過了,長見識了,可真的不能再喝了。”
柳疑寧擺擺手,仍然笑得合不攏嘴:“罷了罷了,不勉強你們,看來酒量這東西,還真不是人人天生就有的。”
廂房的氣氛變得更加熱鬨了起來,笑聲接連不斷,連白溪和白雨也漸漸放下了拘謹,融入了她們。
柳疑寧家裡管得嚴,這次好不容易出來了,就想放肆的喝。
許楠伊放下酒杯:“疑寧,你也聽說了靈峰書院要開設女學堂了,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柳疑寧仰頭灌了一口酒,聽到許楠伊的話,險些嗆住,猛地一口酒噴了出來,弄得白溪和白雨不知所措。
她用袖子隨意的擦了擦嘴角,驚呼道:“你剛才說什麼?你要進靈峰書院?這不是在開玩笑吧,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做混世大魔王,現在你竟然棄暗投明,要當那些隻會之乎者也的木訥書生?”
許楠伊抿嘴一笑,顯然早料到她的反應。
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到她碗中:“疑寧,你彆這麼激動,此一時彼一時嘛,以前咱們可說過有福同享,現在有難了,自然要同當了。”
柳疑寧皺眉,放下酒杯,擺手拒絕:“不行不行,我不要進書院,依依,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看書就渾身難受,頭疼,肚子疼,全身疼,進了書院我還能活嗎?”
白雨忍不住捂嘴笑:“柳姐姐,這會不會有點誇張了?哪有那麼神奇,看書還能看得全身疼?”
柳疑寧一本正經地拍了拍胸口:“這你們就不懂了,我從小就有這個毛病,書一拿到手,我的眼皮就開始打架,書念到一半,我的腦袋就開始發熱,一頁讀完,我這心口就堵得慌。”
許楠伊聽著她一本正經的胡言亂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不甘心道:“疑寧,你這叫懶不叫毛病,靈峰書院開設女學堂,是百年難遇的機會,咱們身為女子不是更應該爭口氣嗎?不然,以後豈不是要被那些看不起女子的臭男人踩在腳下?”
柳疑寧聽了,皺著眉頭,拿筷子戳著碗裡的菜,似乎有點動搖:“可是……書院的規矩多啊,不許喝酒,不許睡懶覺……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許楠伊認真地看著她:“疑寧,你想想,我們讀書不僅是為自己,也是為所有像我們一樣的女子爭一份未來的可能,你之前總說你想做些大事,這就是機會。”
“你不想成為女子的表率嗎?”
柳疑寧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猶豫和掙紮交替出現。
最終還是抬頭歎了口氣:“依依,做大事要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啊?這回我算是上了你的賊船了,去就去吧,不過咱們可說好了,我要是被那些先生刁難,你可要站出來為我說話。”
許楠伊見她答應,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放心,有我在,誰敢欺負你!”
柳疑寧撇撇嘴,端起酒杯:“行吧,為了這奇葩的決定,咱們再喝一杯,來,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