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煮了奶茶去見保保,門人知道是熟人,請進了門才去通傳,不多時宋瑾就看見保保在柴夫人的陪伴下出來了,一同出來的除了乳母和比甲姑娘,還有兩個年歲差不多的女孩子。
宋瑾瞧著穿著打扮,比她鮮亮,又比保保差一截,估摸著是小丫鬟。
這下尷尬了,保保好糊弄,季舒白也算君子,所以她能明目張膽地勾著保保,可是這柴夫人……
這不是個好惹的。
“夫人……”
柴夫人坐在上首,淡淡笑著:“聽季大人說,你輸給我家保保一份點心?”
宋瑾隻好答道:“是,說好了做好了便送來。”
“是麼?正好,叫我也試試。”
這下好了,保保不是有季舒白在背後盯著,就是有柴夫人親自陪著,她想使壞實在有點難。
然而峰回路轉,那奶茶沒進保保嘴裡,先進了柴夫人口中,立刻被綿密的口感所吸引。
“你這是什麼奶?怎麼跟我以往喝的不大一樣?你添了什麼?”
宋瑾笑笑:“隻是一些茶葉、糯米粉,還有木薯粉。”
“你用糯米粉和木薯粉煮奶?”
宋瑾笑著稱是,柴夫人笑得更大聲:“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把這些跟你一起煮呢,不過要是再多添點糖才好,保保愛吃甜的。”
宋瑾順從道:“小的記下了,下次一定改過,不過小孩子若是吃了太多糖,怕是對牙齒不好,因而不敢放的太多。”
柴夫人經這樣一提醒,也覺得宋瑾說的有理,不再要求加糖,同時提出要她下次來家裡煮,因為家中要來客人。
“客人?敢問是哪位客人,小人也好備下菜來。”
“你見過的,是林夫人。”
原來是林夫人那日見過保保之後相當喜愛,又是初到蘇州,人生地不熟的,整日住在公廨裡煩悶的很。柴夫人便時常帶保保過去看望,一來二去兩人竟有些相見恨晚,這不就順嘴請來家裡坐坐了。
“她自京師來,吃不慣咱們這的平淡菜式,你備些重口的。我記得初次見你時,你做的那個什麼鱔段,我嘗著不錯,夏日不合適,秋冬最開胃了。”
宋瑾應了聲好。
日子定在冬月初三,柴夫人命宋瑾備幾樣新鮮菜式,等會出去時便叫管事支銀子與她。
宋瑾聽了高興不已,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要一個提出脫籍的時機,這不就是了嘛,現在隻需要去確認一下官司可有定下,柴家那頭可有入住便好。
宋瑾高興了,保保卻很不高興,她要聽的故事當著她娘的麵問不出口,隻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娘,盼著她早些走。
柴夫人卻當她嘴饞,想喝那奶茶,便伸手遞給了她,那孩子看也不看,咕咚咕咚幾口喝了個乾淨。
等喝完了她娘問她可好喝時,她愣了愣才道好喝。
豬八戒吃人參果,根本沒嘗到味。
保保喜歡,柴夫人也高興,這邊事情說定,便拉著保保準備起身去後院。
哪知道保保存了旁的心思,定在那裡根本不想走。
“怎的不走?”
“我同文……同他有話說。”保保指著宋瑾道。
柴夫人麵帶疑惑地看向宋瑾:“你們有什麼話要說?”
宋瑾隻好幫著扯謊:“是那日小主人與季大人說起與小人的賭約,上次小主人勝了,這次怕是又要出題呢。”
保保見宋瑾找到了借口,忙接話道:“對對對,我要給他出題,娘不可以偷聽。”
“什麼題目你季叔叔能聽我就不能聽了?”
“不許聽!”保保說著將柴夫人直往裡頭推去。
或許是溺愛,或許是信任,總之保保得到了隻帶著乳母丫鬟跟宋瑾單獨相處一小會兒的時間。
保保見人走了,忙跑到宋瑾身邊:“你快說那個故事,那個漂亮的瓊英怎樣了?”
“這個瓊英呀,不僅漂亮,而且聰慧。”
瓊英在父親被殺,母親失蹤之後,一直由管事葉清夫婦服侍照顧,不想一年後田虎作亂,將葉清夫婦和瓊英一並擄走。
田虎麾下有個叫鄔梨的,見瓊英長得眉清目秀,自己又無子嗣,便帶去給妻子倪氏看,倪氏十分喜愛,待她似親生的一般。
瓊英聰明,知道無法逃脫,家中親人又被田虎所殺,便向倪氏討了葉清的妻子安氏進來陪伴。
那葉清是個忠義的,見家主和主母唯一的骨血在此,便想留下來,將來尋個機會一起脫身,於是投在鄔梨麾下,四處征戰,最後還得了個總管的差事。
保保聽到這裡,歪著個腦袋問:“就這樣?瓊英呢?她給鄔梨當女兒去了?”
“你聽我說完。”宋瑾接著往下講。
那葉清被鄔梨差往山上采石,見山崗下有一美石,白似霜雪,沒有一丁點兒瑕疵,等人走近了一敲,忽地霹靂一聲響。
宋瑾蹲在保保麵前:“你猜,那是什麼?”
“是什麼?神仙?”
保保瞪大了眼睛發問,宋瑾卻是搖頭,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道:“是瓊英的母親,已經故去啦。”
“哇……”
保保忽地大哭起來,眼淚珠子撲簌簌往下落,慌得宋瑾要拿手去捂她的嘴:“你彆哭呀,叫你娘知道了,我吃不了兜著走。”
“壞人!你上次讓她爹死了,這回讓她娘死了,壞東西!”
保保氣急了,拿手抽打著宋瑾:“不許叫他們死,叫他們活過來,快叫他們活過來!”
宋瑾歎了口氣道:“瓊英聰明機敏,她知道後,可不是這種反應。”
保保聽了這話,想了會子才反應過來,咬著唇,將眼淚硬憋回去了。
“她……我說瓊英是什麼反應?”
“葉清打聽到了正是田虎殺了仇申,擄走宋氏做壓寨夫人,宋氏不從,跳下山崗了。這事被瓊英知道了,起先同你一樣,萬箭鑽心,日夜哭泣。”
“後來呢?”保保抽噎了一聲問道。
“後來啊,後來她遇到了一位神人。”
“神人?什麼神人?”
宋瑾笑道:“欲知後事如何……”
“氣死我了!你氣死我了!”
宋瑾話還沒說完,保保已經開始跺腳撒脾氣了。
“小主人,”宋瑾拉住保保的胳膊,柔聲道:“這回是我不對,你娘不是說了,冬月初三日,我要來給你家做菜的,到時候我再給你講好不好?”
“可是我好難見到你呀。”
“不急的不急的,總有辦法。”
宋瑾哄著保保,一再提醒她:“冬月初三日我便來了,可是在那之前,我得去趟柏家。”
寶寶不解:“你去柏家乾嘛?”
“有點事,辦完了立刻就來找你。”
“你若不來呢?”
“那你就去柏家找我。”
保保歪著個腦袋,沒想明白是什麼個情況,隻好點點頭道好。
“記得,我不來的話,一定是在柏家。”
“知道了。”
保保聽不齊故事,興致缺缺,垂著個腦袋不想說話。
宋瑾同保保約好日子,接著便趕回食鼎樓,可惜季舒白那份已經涼透,不便送去了,宋瑾索性自己喝了,精神一整天,直到下午才抽空煮了杯濃濃的,甜甜的,專門給季舒白送過去。
去了還不忘打聽關於柏家的官司,果然判下已有些時日。
這下不用猶豫了,宋瑾鐵了心要在冬月初二這天回一趟柏家,隻為脫籍。
宋瑾定了心,季舒白卻吃了苦,東西好喝,隻是醜時依然睜大雙眼的他死活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索性爬起身來處理公務。
他有奶茶提供精神,隻是苦了小廝,寒夜裡起身伺候。
在快要回柏家之前,宋瑾叫了一個在街上賣珠花的婆子進屋,開了篾絲箱後一群姑娘圍上來,爭著要看。
珠子不少,可惜能入宋瑾法眼的幾乎沒有,畢竟她從前見人帶的是天女。
倒是有幾隻絨花看起來不錯,顏色鮮亮,大團大團的,看著喜慶熱鬨,尤其在這臨近冬日的深秋裡,顯得越發招人喜歡。
宋瑾選了一簇茶花,一簇桃花,還有兩個用點翠的簪子,當下付了銀錢,留下幾個姑娘細細的看,自己卻往後頭去了。
這是答應二娘要幫她買的東西,她要收好,當日一並帶回去。
說來也怪,宋瑾自打離了柏家大門,便隻字不想提柏家,仿佛一個被原生家庭迫害至深的孩子離了家,再也不願提及那個家庭,也不願再回到那個家裡,可眼下她必須回去一趟。
等到初二日那天早上,宋瑾先抱出那個用來裝銀子的匣子遞給春雲:
“我今兒就回去談脫籍的事情,這個匣子是我的本錢,你幫我收著。”
“我?”
“你知道的,在這裡我最信任你了。我回去談,至於要多少銀子還不知道,你先幫我收著。若是有人來……”
宋瑾想,若是談不成,她怕是沒有好下場,這銀子怕也保不住,那頭肯定要派人來找的。
“你記著,不管是誰,都彆把箱子給他,我自己來取才行。”
春雲茫然地哦了一聲,手上將匣子抱緊了。
“那我走了。”
春雲卻不肯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