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1 / 1)

就在宋瑾拿雞撒氣的空檔,春雲在一邊喊道:“姐姐,鵝好了。”

有人提醒:“在這可彆叫姐姐,你得叫掌櫃的。”

春雲嘻笑著改口:“掌櫃的,文掌櫃的......”

宋瑾嘴角勾起笑意,說不清是被春雲逗的想笑,還是這身份的轉變令她高興,總之哪樣都是有意思的。

掀開鍋蓋,那股濃鬱的醬香越發厚重起來,宋瑾將鵝抓出來,用笊籬濾出鍋裡的各種香料,同時吩咐春雲:

“用大火。”

“好。”

鍋裡的醬湯用大火收了,變成濃鬱的醬汁,宋瑾再一次抓起鵝放到鍋上,用鍋鏟一層一層地淋到鵝身上。

宋瑾淋了數遍,這才把鵝放到一邊晾涼,等人來了上桌再切。

處理完了鵝,便是去準備白切雞的蘸料。

這蘸料與以往在蘇州見過的都不一樣,所以宋瑾要親自來。

一大截去皮生薑,用刀頭一點一點地拍成蒜茸,拍的時候帶著往外拉的力,一來把薑拍爛,二來去除老薑裡頭的薑絲,吃起來口感更好。

拍過的薑茸再細切一回,小蔥也切成蔥末,二者混在一起,加上鹽,澆上熱油後攪拌均勻,一道經典的白切雞蘸料也就準備好了。

宋瑾備好了兩道主菜,剩下的部分等客人來了再燒也來得及,至於蘇州常見菜式就交給兩個婆子。她在把苦瓜丟進瓦罐裡後,放下下廚房裡的工作,暫時往前頭去看了一眼。

她在後頭忙得不曉得時辰,出來一看方才發現店內已經坐了好些客人,飯菜都叫婆子們準備的,她並沒有分心,因此也不知道這裡的事情。

宋瑾掐算著時辰,估摸著這人不會太晚來,畢竟要宵禁的,最多再有兩個時辰也就該出現了。

前麵小二招呼得體,阿榮算賬清晰,她便再次回了後廚去處理自己的菜去了。

鱔段切好,用團粉捏過再清洗乾淨;豌豆夾撕去筋條,鱸魚切好,薑絲蔥絲辣椒絲,統統備好,此刻再看自己的準備工作,差不多了。

做完了這些,宋瑾才真正靜下來,默默等著那位貴客登場。

等到日頭開始偏斜,宋瑾聽見前頭聲量忽然大了起來,猜是客人到了,趕忙迎了出去。

一到前頭,果不其然,四五頂轎子停在食鼎樓門前,為首的那頂轎子比旁的轎子寬大一些,就連轎夫都比旁人的壯碩一些。

剛一停下,一位青衣俊童上前掀了玉色轎簾,裡頭的人彎腰下轎。

待宋瑾看清那人,好家夥,銀子!

來人一身青蓮緞地如意窠紋的交領直身衣,頭戴忠靜冠,腰係絛帶,連接處一塊白玉螭型勾,腳踩石青緞靴。

宋瑾猜那玉絛勾一定值不少銀子,不過比勾子更惹人注目的是那張臉和那圓潤的身材。

大圓眼,鼓囊臉,一雙厚唇粉嘟嘟,肉手上抓著一把灑金扇,此刻正撒開扇麵懶懶搖著。肚皮微挺,顯然是要比雙腳先入店門。

“柴大官人,裡麵請。”

小二熱情地上前招呼,宋瑾也不敢怠慢,上前拱手作揖:“柴大官人,樓上請。”

那圓嘟嘟的柴大官人看了眼宋瑾,問道:“你就是這食鼎樓的掌櫃?”

“正是在下。”

兩人說話間,那日來過的瓦鬆綠關公子已經上前來招呼:“正是這位文掌櫃,說是會做正宗廣東菜,所以帶您來嘗嘗。”

柴大官人哼了一聲:“好啊,這廣東我還沒去過,正不正宗我不管,好不好吃我指定清楚。”

說完一甩袖子跟著宋瑾往樓上去了。

今日的二樓特意空置了出來,鮮花水果一樣不少,大明雅客喜歡的熏香倒是被宋瑾給否了。

畢竟是酒樓,又不是勾欄巷,搶了菜香就不好了,因此隻擺鮮花水果。

倒是那柴大官人,似乎見慣了的樣子,隻掃了一眼,大約是覺得簡陋了,也不說話,隻跟著人到窗邊的桌下坐了。

“大官人,今日是點菜,還是小店給您上菜?”

柴恒道:“就把你們擅長的菜來一席,還有酒都不能少了。”

宋瑾笑著點頭應是;“那在下就去給您備菜了。”

那柴恒聽完也並不理會,轉頭跟自己帶來的幾位年輕公子聊了起來。

“這天氣是越來越熱了,聽說城東那家的冰飲,每日供不應求,可惜離的太遠。”

柴恒道:“這怕什麼,我家冰窖大,每年冰塊充足,要吃冰還不簡單,來我家中,我還能虧待了你們。”

宋瑾一邊招呼小二上茶,一邊聽見笑聲:“可不敢隨意打擾,若是嫂嫂見了,定要責怪的。”

“噯,無妨的,去吃冰又不是去什麼院子,你嫂嫂不會管的。”

宋瑾端上茶,請諸位品嘗。

瓦鬆綠關兄端起茶杯聞了聞,道:“這茶香,平常來也不見有這好茶,想來是為了柴兄而特意備的。柴兄家中經營茶葉生意,可能喝的出來這是什麼茶?”

柴恒聽了倒是很給麵子地端了起來,先嗅了嗅,再品了品,自信滿滿道:“溫山禦荈,還是明前的,可對?”

最後一句是問的宋瑾,宋瑾抿唇笑答:“官人舌頭靈敏,正是明前的溫山禦荈,一般茶葉也不敢拿出來叫大人嘗了。”

“那是自然,我家世代售賣茶葉。這溫山禦荈采摘時間晚,要想得到明前茶,那茶農簡直搶著時間去采摘。”說著揭開茶碗蓋子,帶著惋惜道:“這茶湯透亮,雀舌成朵,簡直賞心悅目。也不知道前人是怎麼想的,好好的茶葉非要揉成團,簡直暴殄天物。幸虧咱們皇帝英明,若是這茶研磨成末,那得多可惜。”

旁邊幾人聽了都附和柴恒,宋瑾乘機退出,端出第一道菜:廣東碌鵝。

原先在桌麵上的鮮花水果全都撤下,一道色澤金黃的碌鵝擺上。

柴恒見了發問:“這跟一般燒鵝也無而至,怎的聞起來一股甜香?”

宋瑾道:“這是廣東碌鵝,與常見的燒鵝用料不同,乃是黃糖熬煮製成,口感微甜,請大人品嘗。”

說話間將鵝移到旁邊一桌,接過小二遞的刀子,將鵝當場切成小塊,拚成一盤,這才重新上桌。

幾人嗅了嗅,都帶著一絲好奇心準備品嘗,隻是柴恒沒動手,那幾人也不敢亂動。

柴恒抿抿唇,皺皺眉,開飯前的小動作倒是不少,過了會子才抓起筷子小嘗了一口。

焦香外皮裡裹著薄薄一層脂肪,裡頭的鵝肉吸收了黃糖的淡淡甜味,肥而不膩,甜而不齁,口味新穎至極。

“有意思,有意思,這廣東菜有意思。”說完對著身邊的青衣仆童道:“賞。”

那仆童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宋瑾手中,沉沉的重量壓下來,宋瑾知道這賞賜不輕,連忙謝過,這才下去準備上第二道菜:白切雞。

蘸料一人端著,被冷湯浸泡的雞一人端著,三人齊齊上樓去。

“你這雞......也不像是煎的,怎麼表麵這樣黃澄澄的?”

宋瑾笑答:“是煮的時候放了一味特殊的調料。”說罷起刀切雞。

雖沒有冰塊,那井水也是好用,熱烘烘的雞塞進冷水中,時間久了,雞皮與肌肉間的雞湯竟然真的凍成了啫喱狀,切開之後亮晶晶的一層。

隻是除了雞湯凍,另外一點更惹人注目。

“掌櫃的,你這雞沒有熟啊,怎的帶著血就端上來了?”有人好奇答問。

宋瑾耐心解釋:“這白切雞並非煮熟,而是滾水燜熟,骨髓雖紅,肉卻已熟透。因為沒有經過大火熬煮,所以肉質鮮嫩,非一般做法可比,公子不妨先試試。”

說完端上一碟切好的白切雞上來,教眾人蘸著蒜茸佐料吃。

大抵是有了碌鵝的前奏,這回柴恒也不猶豫了,夾了一塊肉,在蘸碟裡滾了一遭,堪堪避開那帶著血紅的骨髓,咬下一大塊雞肉。

肉剛入口,那柴恒一雙圓眼瞪的更圓了,咬著肉道:“嫩,實在是嫩。這是我吃過最嫩的雞肉了。妙,妙極。”

這話一說,那懷疑雞沒熟的公子也不猶豫了,夾了一塊雞往嘴裡塞,果然各個歎肌肉嫩滑。

“掌櫃的,這是什麼玄機?”

宋瑾笑笑:“這可是在下的看家本事。”

眾人哄笑,柴恒又問:“我瞧著你年歲不大,聽口音也不像是廣東人,怎的對廣東菜如此了解?”

宋瑾張口編來:“在下少時家中有一位廣東來的老者,擅做廣東菜肴。因在下不喜讀書,跟著學了不少菜式,因此會做一些。”

“怪道,我說你年歲不大,又不是廣東來的,豈會做廣東菜。可還有彆的菜式叫我嘗嘗?”

宋瑾道:“還有一道很適合夏日裡的湯,口味特殊,官人嘗嘗?”

柴恒迫不及待叫上湯來。

一瓦罐的苦瓜黃豆排骨湯端上桌來,宋瑾給柴恒舀了一碗,小二挨個給幾位陪客舀了一碗。

“這道湯名曰苦瓜排骨湯。苦瓜味苦,性寒,炎熱夏季最宜食用。鵝也好,雞也好,都是油脂過重的菜品,這道湯味道清淡,苦中帶鮮,大人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