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乾辣椒有了著落一事,宋瑾欣喜不已,又問起新鮮辣椒,長生也是痛快,說是可以借著修枝的名義,給她剪上幾個枝丫,可不就有了麼。
宋瑾高興地差點兒沒蹦起來,轉眼看見那梔子,索性問起梔子果來,長生竟然也存著,說是中藥,他年年留的。
這一刻的長生有點子像多啦A夢,想什麼便有什麼,宋瑾一顆懸著的心此刻算是定了下來。
宋瑾心情大好,便跟長生閒聊起來。
“近日家裡頭可有什麼事情?”
長生一邊處理那顆梔子,一邊道:“還能有什麼事呀,咱們家如今最大的事情便是立繼,兩頭吵了好幾回了。”
說完又想起什麼來似的,瞪著一雙眼睛道:“還有一件事,三娘想出去。”
“出去?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唄。”
宋瑾啞然,徐翠雲是歌姬,這應該算是好聽的說法,原因是宋瑾不願意用那個詞彙稱呼人。
“那大奶奶能同意麼?”
“怎麼可能,”長生一邊說著,一邊往宋瑾手裡塞了一朵正在開的梔子:“你拿著,放在身上能香一整天。”
宋瑾接過來,放在鼻下嗅了嗅,真香。她小時候家裡也有一棵梔子,春天裡能開好多花,香的不得了。
長生見她聞的高興,笑了笑才接著道:“你不想想,大奶奶罰了四娘,那下一個該輪到誰了?我估摸著是三娘自己後怕了,這才找人去通知了原先那虔婆,讓想法子把她掙出去了。”
“能出去麼?”
“咱們大奶奶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彆說是一個虔婆了,來三五個也是說不過的。總之就是不放人,我估摸著這事沒完呢。”
宋瑾撇撇嘴,不再說話。
大宅院裡女人的爭鬥向來殘酷,卻又莫名的合這裡的規律,各個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實在不想摻和。
兩人正閒聊著,老陸突然進了門來,看見兩人站在花架子後頭說著話,眉頭一皺。
“蔓草回來了,”一邊說話一邊放下花盆:“可是有事?”
宋瑾道:“沒事,就是回來看看。”說完看向長生一眼,兩人心照不宣,隻是落在老陸眼中,這便成了郎有情妾有意。
“那你們接著聊,接著聊,我去後頭接著搬花。”
“師傅,我去吧。”
說話間,長生衝宋瑾笑了一笑,也不等老陸說話,抬腳就往外奔去,留下老陸父女二人。
老陸看著長生遠去的背影,問:“你可是同意了?”
“爹,你說什麼呢?”
“還能是什麼?明年你就十八了,你娘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快生你了。”
宋瑾滿臉寫著不高興,年紀輕輕生孩子有什麼好?還不是操勞一生的勞苦命,再生一個出來乾什麼?
“我來找您,您不在,就跟他多說了兩句話,跟那事不相乾,往後不要再提了。”
說罷就往外走,卻被老陸給拉住了:“長生不是挺好的嘛,我看著長大的,又勤快又實誠,兩個人在一起也好過日子,怎麼就不高興了?”
“爹!”宋瑾無奈,知道多說也無益,便找了個理由離了這裡。
“我還要去找大奶奶回話,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聽老陸還要再說什麼,抬腳就往外頭去了。
宋瑾沒有走遠,就在前往花房的必經小路上等著長生,她得拿了東西再走。
果然沒多大會子,她就看見長生抱著一盆梔子花回來,趕忙招手:“長生,長生。”
長生聽見聲音,笑嗬嗬地小跑過來:“你還在呢。”
宋瑾笑笑:“我想跟你拿了東西再走。”
“你等我。”
說完也不停,抱著那花就往花房去,沒一會子便又出來了。
長生就住在這柏家的家丁房裡,宋瑾改在廊下等著他,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就看見長生從側麵的八角門裡鑽出來。
“呐,給你。”
一雙有著明顯勞動痕跡的手伸了過來,一把乾扁的紅辣椒裡混著幾顆黃澄澄的梔子果。宋瑾趕緊揪起袖子,讓他放進袖口裡。
“這樣叫人瞧見了沒關係麼?”
“不礙事,梔子是我自己收的,本來也沒人要。番椒的種子今年早就種下去了,再留明年也出了不了芽的,過兩個月又有新種子了,給你這些不礙事的。”
宋瑾安下心來,長生又低聲道:“到時候來拿新鮮的,你彆叫你爹瞧見了,他心疼。”
宋瑾笑笑,道了聲“知道了”,這才彆了長生,出去跟陳婆子以及其他婆子打了招呼,這才出門回食鼎樓去。
那日瓦鬆綠說的輕巧,又是厲害又是會吃,可是宋瑾連等了半個多月也不見人影,就在心底裡開始懷疑那人莫不是吹牛時,瓦鬆綠關兄出現在了店中,不過今日換成了一身晴山藍。
“關公子。”宋瑾站在櫃台後方見著人進來,連忙出來拱手作揖招呼人:“今日是來用飯還是......”
那關公子拱了拱手,道:“在下今日不用飯,是特意來傳話的。柴大官人三日後到店,親自品嘗掌櫃的手藝。”
宋瑾眨巴了兩下眼,心想這古人也玩提前訂座這一套呢,不過總得付點定金吧?
“三日後,在下一定在此恭候柴大官人,不知有幾人呀?”
“這柴大官人來了,人能少麼?”
宋瑾依舊是緩慢眨眼,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話就不能講明白了嘛。
到底幾個人啊?
哪曉得宋瑾還沒有繼續問,身後的夥計阿榮就問了一聲:“可是翠屏巷那個柴恒柴大官人?”
“咱們這蘇州城裡還有第二個人敢稱柴大官人?”
宋瑾:“......”
“這柴大官人當真要來咱們這小店?”
阿榮興奮地從櫃台後跑出來說話,隻有宋瑾,不明白在激動什麼。
“這能有假?這可是我親自請的,你們可得好好招待。”
“是是是,那是一定的。”
宋瑾心中打鼓,不清楚這個柴大官人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但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因此隻看著阿榮同那關公子交涉。
“不知道大官人什麼時辰到店,有些菜怕涼了就不好吃了。”
那關公子笑了笑,道:“晚飯的時辰吧,記得備些好酒,有菜無酒,失了趣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可要請些唱曲兒的姐兒來助助興?”
關公子擺擺手道:“不必了,柴大官人體恤,免得擾了旁人,要清淨點兒,菜一定要好。”
說完轉向宋瑾道:“那日的蠶豆雖美味,可是招待柴大官人過於小氣,你可得上上心,否則你這食鼎樓的招牌,怕是要砸囉。”
宋瑾一聽,好家夥,不知道這關公子是真心給那大官人找好吃的,還是要給宋瑾找麻煩,一家小店招待食神,這不是為難人嘛。
不知道是那日辨輸了,心裡頭過不去,找了大官人來找補了。
不管宋瑾心中如何想,這招待是必須做了,可是直等到那關公子出了門去,也不見一個銅板進來,宋瑾急了,哪有不付定金就要吃席的?
於是喊了一聲銀子後就要去追問,卻被阿榮攔住了:“祖宗,柴大官人要來,你找他要什麼銀子?”
“這要吃席,不先付點銀子?萬一不來呢?”
阿榮歎氣:“柴大官人是什麼人?彆說你一桌席麵了,就是咱們這食鼎樓,那也是說買就買的事情,豈會賴你一桌席麵的銀子。咱們招待好了,記下賬來,到時候去到府上一對,人家賬房自會付銀。”
宋瑾啞然:“這麼付的呢......”
“不然呢?你還指望大官人兜裡揣幾百兩銀子出來吃喝呢?”
宋瑾撇撇嘴,她哪曉得這裡的有錢人是怎麼付飯資的,從前不都是銅板就付過了麼。
“你不知道這柴大官人,”阿榮走到櫃台裡頭,一邊埋頭算賬一邊道:“他在咱們蘇州城裡那是出名的愛吃,但凡有點名堂的店他都到過,咱們這個店才開業這麼些日子,估摸著也是剛剛那位公子說與他聽的,畢竟咱們這是蘇州,廣東菜少,所以來的快些。”
宋瑾點頭,聽那阿榮繼續說。
“這柴大官人,家裡富裕著呢,書香門第,也有些學識,還中過舉人呢。據說那年上京趕考不大順,後來也就不去了,人家不缺銀子,也不缺門路,何苦擠那仕途的窄門。”
“那他靠什麼吃吃喝喝?”
阿榮道:“光是一道茶引就夠他享福一輩子了,還有祖上積攢的家業,族裡也有在京為官的,人家不差那點銀子,你還怕他賴賬不成?”
宋瑾恍然大悟,這大概就是名人吧。一個名字就能在外吃吃喝喝,點菜不問價格的那種,掛賬月結,這種不是熟客就是大客。
很顯然這位柴大官人屬於大客。
小店來大客,不是要飛,就是要埋。宋瑾想明白這個理之後,一下就緊張起來。
“那咱們是不是要好好準備準備?”
“可不是嘛,這菜式酒水布置一樣的都少不了。不過我問了,不需要叫唱曲兒的姐兒,省去一道麻煩,就吃吃喝喝。我現在就算算賬上還有多少銀子,店裡不夠的,恐怕得去馬蹄巷支一些出來。”
就這樣,一個還不曾露麵的柴大官人,讓整個食鼎樓的人開始緊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