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完全是宋瑾臨時起意,胡編亂謅,但是規則就是當真相不明時,誰編的像,誰就是真相。
那瓦鬆綠愣怔半晌,扇子也不搖了,話也不講了,坐在對麵的湖藍開了口:“關兄,這菜如何?”
關兄不說話,卻將扇子啪地一合,道:“再來兩道菜。”
宋瑾沒含糊,起身去了後院準備下廚。
宋瑾打算做兩道菜,一道豉汁排骨,一道蠶豆煲。
排骨是早上買回來的,早早的泡在水裡,血水已經去淨。
大蒜剁成末,加上一小把幽菽,熱油澆過,嗆出滿滿的香味,再加醬油調味調色。
宋瑾有些遺憾,這裡的醬油是沒有生抽老抽之分的,隻能混著用。也沒有耗油,要是有足夠多的生蠔就好了,她能自己熬製耗油。
可惜,這裡離海略遠,真有了生蠔,隻怕也不是她能買的起的,隻好作罷。
排骨洗淨後,加鹽和少量的糖,宋瑾便開始徒手翻捏起來,直捏到鹽糖都吸收進去,排骨表麵起了膠一樣的物質才開始慢慢添一點點水,最後加上團粉掛漿。
排骨抓捏好了之後平鋪在碗底,澆上料汁,抓勻後醃製一盞茶的功夫便可下鍋去蒸。
宋瑾一邊抓一邊在心中可惜,要是在芋頭成熟的季節,就可以在盤底鋪滿芋頭,等蒸熟之後,芋頭吸收了肉的油,和料汁的鮮,入口即化,滋味豐富,簡直比肉還要好吃。
春雲見狀,早早的跑到鍋底燒上大柴,鍋中添足了水,隻等鍋裡水滾了便可下鍋去蒸。
宋瑾準備好排骨之後,便開始做起蠶豆來。
五月中的蠶豆即將下市,已經不再是甜嫩的味道,頂頭處已經發黑,是成熟後的樣子。所以宋瑾不打算做湯,而是做五香口味,雖缺了辣椒,卻也勉強能應對。
蠶豆去外殼,但不去皮,要想煮出綠色的蠶豆,最重要的是開始要用水煮過。
冷水下鍋,加油加鹽一起煮開後撈出來瀝乾水。
宋瑾沒有放香油,而是直接挖了一坨豬油下去,看的旁邊的婆子心疼不已。
“掌櫃的,這一碗蠶豆,放那麼些豬油呢?”
宋瑾手上不停,麵不改色道:“這蔬菜要軟要香,就得加足夠的油,菜油不行,得加豬油,不然口感不好。”
婆子懂得這個道理,隻是心疼。
切成兩段的蒜瓣,生薑,八角一並放了下去,缺了一味辣椒也隻能缺了。
宋瑾想,等她脫了籍,一定要買好些地,種滿辣椒,她要把辣椒發揚光大。
香料爆香之後倒入蠶豆,一並加入鹽和醬油炒勻後加入開水淹沒。
等到這一步做完,宋瑾蓋上鍋蓋,走到灶膛下看了一眼火,叮囑春雲道:“我要小火慢煲,撤掉些柴火,彆把水燒乾了。”
春雲聽話地嗯了一聲後撤掉了兩根乾柴,乖乖地在那裡燒火。
五月裡已經很熱了,春雲那張小臉在灶膛裡烤的發紅。
“後不後悔跟我出來?”宋瑾倚在她身邊問她。
“不後悔,這裡好,這裡沒人打我。”
宋瑾苦笑,對她們而言,不挨打就是好生活。
排骨雖是先下的鍋蒸,卻因為蠶豆更容易爛而同時掀蓋。熱氣騰騰之中,兩碗新鮮菜式就這麼登場了。
宋瑾跟著那端盤子的小二,一並往前頭走著,她真的想聽聽那人的評價。
菜端上桌,小二恭敬地請二位慢用後便退了下去,宋瑾則站在一邊淺笑著看著二人。
瓦鬆綠關兄先是看了看那兩碗菜,一碟子排骨,顏色偏白,並不算吸引人。
排骨這種食材,在窮人家庭本就不受歡迎,隻因肉少而骨多,於窮人而言,花銀子買這個甚是不劃算,隻有富裕些的人家才會考慮。
就是宋瑾開了店,也不敢每日都定,好在價格不貴,總能遇著富裕些的賣出去。
她想,往後若是遇著這樣的菜式,最好來個提前預定,不然多損失幾次,她這道菜就廢了。
瓦鬆綠沒有去夾那排骨,而是把筷子伸向了綠油油的蠶豆。
那蠶豆被豬油燜煮出來,雖是蔬菜,卻帶著肉香,粉粉糯糯的蠶豆入口後用舌尖一頂便在口中化開。
瓦鬆綠露出了那日湖藍的表情,一陣疑惑後又豁然開朗,隨後又是疑惑,如此反複。
吃了一回蠶豆後也不說話,夾了一塊排骨往口中去。
排骨新鮮,油脂的香氣裡夾著一股蒜香,既解膩,又添風味。
那人嘗了排骨,又回去夾了蠶豆,這才回頭對著宋瑾道:“你這排骨普通,但是這蠶豆美味。清甜香糯,吃一粒口齒留香。”
宋瑾並不為排骨辯駁,畢竟口味這種東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無須統一也很美好。
“公子若是喜歡,不妨常來。這蠶豆就要下市了,過兩個月便是玉米成熟的季節,在下烹製玉米,也是與眾不同。”
“過兩月?”那人疑惑地問:“這段時日難道沒有拿手的菜式了?”
宋瑾道:“自然是有,隻是今日並未準備,所以不敢誇下海口。”
“無妨,”那人一揮袖子:“你也不必跟我說大話,我認識一人,在這蘇州城裡那是出了名的愛吃。你拿這菜說服我們沒用,你要是能讓此人心服口服,那你這小店在蘇州就算是立住腳。”
宋瑾聽了心中歡喜,這不就是傳聞中的大佬降臨,活脫脫的宣傳案例呀。
就在她準備去問幾時能將人請來時,忽然頓住,心想:
誇個海口就讓我信?我又不是剛出茅廬的小子。萬一他虛搬個大人物就在我麵前裝腔作勢擺起譜來,我該如何收場呢?
“這天地下,就沒有我文某說服不了的胃。”
大話先吹出去,能不能贏後麵再說,氣勢不能輸。
那人也沒料到宋瑾口氣如此之大,稍愣之後便對這對麵的湖藍道:“葉兄,今日先到這裡,等我見了柴兄,一定告知,若是肯來......”
說到此處,那人看了看宋瑾道:“是福是禍,可就看掌櫃的本事了。”
宋瑾笑笑:“必不讓公子失望。”
那人不做停留,站起身子道:“等我的口信,你也準備準備菜式,我說的這位公子,可是從天吃到地,從河吃到海,這兩碟子菜唬的住我,可唬不住他。”
宋瑾笑笑,躬身謝過。
此刻再看這人,也不知道是因為辯駁輸了,覺得沒了臉麵,這才搬出大人物來,還是有心幫人尋好吃的來。
她在二十一世紀見過試睡員,莫非這大明還有試吃員?
或者是誰家的幫閒清客?專門找些小店介紹給彆人?
宋瑾不清楚,但是宋瑾知道,她的考驗要來了,這下她是真的緊張了。
無論此人說的是真是假,她都要好好準備準備。
若真是吃貨,這普通菜式必然糊弄不住,她得想想辦法。
宋瑾想到的第一個辦法便是回到柏家偷辣椒。
辣椒作為觀賞植物,在大明用來做食材還並不普遍,這新鮮勁兒就很好。
宋瑾想到就決定去做,眼下太忙,於是定在第二日一早,酒樓開業還並不忙碌的時候回一趟柏家,去看看她爹種的那些番椒長勢如何。
幾人忙碌一天,眼看著最後一位客人即將吃完,宋瑾跟那賬房阿榮一起核算今日賬單。
她起先覺得文雅給她一個賬房是防著她,現在看來也不全是,因為她真算不來這大明的賬。
撥弄算盤的本事早就丟到姥姥家了,她看著阿榮那上下翻飛的手指就覺得自己一時半會的實在學不來。
賬本不止一冊,白日裡使用的是一本,來一筆記一筆,草草記過,若是遞給宋瑾來看,必然看不出任何名堂來。
“這個叫草流,咱們自己記自己看,旁人看了也是看不懂的,所以給主家得重新謄抄過。”
阿榮一邊說著,一邊照著草流賬本謄抄到另一個賬本上。
“給大奶奶看的就是這個麼?”宋瑾問。
“也不是,等到了月底,還得核算一回,記在結冊上,要是叫大奶奶看這一筆一筆的,豈不是把眼睛看瞎。”
宋瑾想,這古人記賬也挺科學的,都有彙總表了。
阿榮算賬是一把好手,宋瑾隻在一邊瞧著。剛剛營業的店裡要想盈利幾乎不大可能,這件事情宋瑾心裡是有本賬的。
每日晚間兩人算好賬目,預算好明日要付的銀錢,都交由阿榮照看好。
他就住在店中,所以很方便,宋瑾多數時候要回馬蹄巷去住,偶爾時間太晚,遇上宵禁,便隻能在這邊湊合。
因為這個原因,她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過文新了,不知道那邊都在忙些什麼,不過隨便想想也知道比她輕鬆許多了。
自打那日一把火燒了西苑,一下燒去諸多藥材,柏家必然要再次采買。於是原先買來的那些藥材又一一搬回了柏家,悄無聲息的變了現。
文雅提出了立愛繼之後,這下子柏家那房跟文雅便對上了,兩邊都在找訟師,宋瑾估摸著這官司過不了多少時日便要開打了。
她整日在這安居巷裡忙碌,手上不停,心裡卻很清閒。
不用勾心鬥角,不用挨罵,隻專心跟婆子們研究菜譜,現在多了一個研究席麵,她誓要好好招待這位大美食家,將食鼎樓的名聲打出去。
隻要食鼎樓的名聲起來了,她食鼎樓掌櫃的名聲自然跟著起來,到時候想賺錢,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