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業(1 / 1)

讓宋瑾感到意外的是,文雅發落了葉問芙之後,並沒有就她擅自做主牽扯梅林院一事質問她,而是當做無事發生一樣,直接回了紫竹院。

這是殺雞儆猴麼?

宋瑾跟在文雅身後,戰戰兢兢地走著,眼睛止不住地看向文雅。

這個頭發已經有些發白的婦人,從小浸泡在商人家庭的後院裡,這些女人有什麼心思,腦子裡有什麼想法,怎麼處罰名正言順,怎麼處罰還能顯得自己慈悲,她比誰都了解。

偽善這個詞,在宋瑾眼中開始具象化。

至於葉問芙的下場,沒有了那些金銀首飾的加持,沒有了人伺候生活,往後不知道要被磋磨成什麼樣子。

至於找個好人家嫁了,把人家容顏變得粗糙了,名聲也差不多毀了,還能嫁什麼好人家。

可是現在柏家上下都覺得文雅是個好人,因為她沒有讓葉問芙上公堂,沒有讓她受杖刑,還為她下跪求人,簡直是菩薩顯靈。

就在宋瑾腦中亂想之際,走在前頭的文雅忽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向宋瑾,道:“明兒你就回酒樓吧,那頭該開業了吧?劉管事該回來了,你帶上賬房裡頭的夥計去,他幫著管賬,你也輕鬆些。”

宋瑾想,我可真是謝你八輩子祖宗。

賬房的人,怎麼可能不是她信任的人。本來有個文新,兩人相互掣肘,她已經要想辦法拉攏了,如今又來一個賬房夥計,她上哪裡昧銀子去。

宋瑾不得不應下,獨自回了小屋,盯著地麵發呆。

這一天實在是太險了。

如果不是那個比較圓滑的盧大人出現,如果不是柏家那房吵著立繼,隻怕今天沒這麼好糊弄過去。等宋瑾反應過來的時候,後背汗濕了一大片。

以後再也不能這麼鋌而走險了,等穩著點兒,彆銀子沒掙著,命先沒了。

這個古人,她是真不想當了,她想回二十一世紀去,至少能辭職。

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天這混亂場麵給驚了,宋瑾察覺過來的時候,臉頰上已經掛上了兩行淚,她趕緊伸手抹了。

哭也得攢完銀子脫了籍再哭。

這一天宋瑾的精神都不算太好,倒是察覺出文雅的心情大好,院中下人進進出出跑了許多趟,不是往裡頭送這個,就是送那個的,要不是喪期,估計都要叫戲班子來家裡了。

對她而言,今天確實值得慶賀,可宋瑾擔心春雲,不知道離開梅林院後會被安排去哪裡,終究是被自己給拖累了。

就在宋瑾一個人待在屋裡驚魂未定之時,杜鵑突然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一碟糕點。

嫩黃的糕點散發出甘甜的氣息,看起來就很誘人,可是宋瑾沒心思吃。

“大奶奶賞你的,雖說燒了間屋子,但是大奶奶心情不錯。”

宋瑾心想,換成是她,她也會很高興的。報仇得銀子得名聲,一箭三雕的事情辦成了,換誰不高興?

燒間屋子算什麼?

“你怎麼了?怎麼看著不大高興的樣子?”

在杜鵑眼中,宋瑾是文雅的得力助手,幫著把事情辦成了應該是高興,可是她卻拉著一張臉,怎麼也笑不出來。

“杜鵑,你可有想過......脫籍?”

“脫籍?”杜鵑有些驚訝,“脫籍難如登天,與其想這些,還不如想想怎麼哄大奶奶高興呢。”

宋瑾垂下了頭,不再說脫籍一事,可是杜鵑卻起了好奇心。

“你想脫籍?”

“誰會不想呢?”

杜鵑歎了口氣:“脫了籍你去哪裡?吃什麼喝什麼?沒田沒地沒房子,豈不成了流民?那還不如在這大院裡做牛做馬呢。”

宋瑾無言以對,於是轉而問起梅林院一事。

“四娘那邊怎樣了?”

“還能怎樣?但凡值點銀子全都翻走了,大奶奶的意思,連頭上帶的都沒有放過,我辦的時候跟抄家似的。那頭也慌了,哭哭啼啼的,往後日子不知道怎麼過。夏日裡還好,冬日裡怕是難熬了,平日得罪人又太多,誰肯接濟她。”

“那......丫頭們呢?春雲呢?”

杜鵑又是歎氣:“還不知道呢,不過也就這兩日的事情。春雲是家生子,爹娘不是都去莊子上種地了嘛,估摸著她也要安排到莊子上去。至於另外兩個,大抵是不會留了。”

宋瑾垂下眼,這件事的影響出乎她的意料,果然沒有在這裡生活過,不要輕易揣測結果。

可是眼下怎麼辦?

“春雲......可不可以求求大奶奶,讓我帶春雲到酒樓去。她從前跟我一起上灶,就算不能掌勺,洗洗菜洗洗碗什麼的,總是可以的。”

宋瑾想,回了莊子估計這輩子就是種田種地了,到時候嫁個莊稼漢,生個種莊稼的,這輩子真是一眼看到頭了。

“你想帶她走?”

宋瑾點點頭:“反正酒樓也缺人呀,不是安排這個,就是安排那個,春雲如今就算種莊稼,也幫不上多大的忙,還不如去酒樓,伶俐又勤快。”

杜鵑抿抿唇,說的有道理,隻是這事還是得看大奶奶的臉色。

正躊躇間,忽然外頭蹦進來兩個小丫頭,正是紫竹院的兩個粗使丫鬟蓮心和梅香。

兩個小姑娘看見杜鵑端著一碟子糕點進來,便知道是給宋瑾的,於是得了空就過來瞧一眼。

宋瑾看見兩個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糕點,將盤子往前一推:“吃吧。”

梅香蓮心也不客氣,笑嗬嗬地謝過了,各自抓了一塊鵝頭頸來吃,邊吃邊道:“今兒早上那個穿綠衣裳的公子是誰呀,長得真好看。被一群人圍著,真威風。”

蓮心道:“對對對,就像前幾天蔓草姐姐教的那個什麼停停當當人人,我看他就像。”

“可惜了,咱們這裡的事事風風韻韻可風韻不起來了。”

......

宋瑾杜鵑聽了,都是不說話。

這女子一旦外嫁,便是彆人家的人了,就是改嫁也得看夫家的意見,夫主不在了,就得看正妻。

若是來個強勢的母家,或可一爭,若是母家不強勢,那便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世間萬般規則,困住的永遠是無權無勢之人。

至於那個停停當當,宋瑾隻覺得這個人越是君子,越襯托的自己鬼鬼祟祟,見不得光。

天生的對頭。

讓宋瑾感到意外的是,第二天她離開時,跟著她一起走的,除了賬房的一個夥計,還有梅林院的三個丫鬟。

家中的長班管事過來傳話,說是大奶奶叫帶去的,反正店中缺人,放在後廚裡,也不避諱什麼男子女子了,反正做飯的也是婆子,免得再買。

宋瑾一下明白過來,大抵是昨夜杜鵑跟大奶奶那邊說了酒樓的情形,這才有了今日帶人走的事情。

謝過陳管事後宋瑾便帶著四人一道走了,她有些高興,春雲更是歡天喜地的。

酒樓取名食鼎樓,口氣不小,牌匾早已請人去做。至於菜單,宋瑾原想寫些四季皆有的菜式,用木牌子掛在牆上,卻被陳管事給否了。

菜單這個東西,在大明實在不算普遍,畢竟九年義務教育沒有普及的情況下,多數人都是不識字的,因此寫了也是白寫,沒幾個人看的懂。

其次是這個沒有冰箱的年代,每日有什麼也是不定的,因此隻能由小二來介紹,所以菜譜用處實在不大,還容易引起誤會,不如放棄。

宋瑾想通之後也明白過來,與其有菜單,不如有幾個招牌菜。

她領著新來的三個姑娘去後院,先放下各自的行包袱,接著便去院中。

後院中搭了卷棚,用來洗菜,屋內起了大灶,柴房已經堆滿。至於菜蔬,灶上幾個婆子比宋瑾要熟悉許多,每日訂好送來便可。

肉類需要跟屠夫們提前訂好,有什麼便吃什麼,畢竟這裡沒有冰箱,存也存不住的。

宋瑾對這裡尚不熟悉,尤其是在文雅那頭吃了大虧之後,越發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並不那麼了解,因此不會想當然地提意見,隻能緊緊盯著,隨時準備改正。

裡頭兩個燒飯婆子,三個幫忙的丫頭,外頭添了兩個夥計,再一個賬房,掌櫃一職便交給了宋瑾自己。

說不緊張是假的,萬一失敗了,她就很難再翻身了。

開業的日子在牌匾送來的第二天,因為是打著文子晉的名號,所以柏家那邊是不會幫一點忙,隻能靠宋瑾自己想辦法。

好在陳管事推薦的這個地段極佳,商鋪林立,加上不遠處就是府衙,坐在二樓便可望見,因此街上並不缺行人,缺的是如何把人引進來。

宋瑾之前展示了三道菜,分彆是三種口味,最招文雅喜歡的是糯米蒸排骨,可惜時間太久了。雞蛋又太常見了,大家興致不高。

再三思量後,宋瑾打出了純正廣東風味的口號。

不隻是在門口掛上了招牌,店裡沒人的時候,宋瑾直接把小二叫出去逛街,逢人便聊起這邊的廣東口味酒樓。

於是酒樓裡客人沒幾個,但是安居巷開了一家能做廣東菜的酒樓一事倒被不少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