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認(1 / 1)

後頭的事情由文雅做下安排,撇開眾官差,帶著宋瑾和下人到了梅林院,連著三個姨娘一起出來,讓宋瑾挨個指認。

春雲也不例外,隻是她聽見說是一個穿白綾襖的便知道不是她,因此畏畏縮縮地站在人群中,等著指認。

隻是一雙眼睛,不受控製地瞥向宋瑾,生怕她臨時改口。

相比較被打去縱火的春雲,背後的唆使犯葉問芙和徐翠雲麵色淡定的好似不關她們的事一般,倒是身邊知情的丫鬟,一個個恨不得把頭垂到地上去。

一排人站在院中,文雅坐在一把交椅上,宋瑾站在眾人麵前挨個看過去,一隻手伸到半空,隨時準備點人。

葉問芙衝她翻著白眼,不為彆的,就為她知道自己昨晚沒出去,也知道眼前這個男裝的宋瑾一定有秘密,因此有恃無恐。

就在主子們有恃無恐,丫鬟們屏息凝神之間,宋瑾忽然收回了手,走至文雅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眾人看見文雅臉色忽變,眼神朝人群一掃,也不知道宋瑾說了什麼,就聽見文雅道:“好了,你們都回去吧。”

葉問芙和徐翠雲一聽,得意地一笑,一甩袖子回了屋子,趙依柳也在下人的攙扶下回去了。

“那此事如何處置才好?”

文雅一邊往外走,一邊問起宋瑾來,此事實在不宜鬨大。

“大奶奶,您彆慌,說到底此事需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既然有了罪魁,還是個女子。咱們求求情,能自行處置便好,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四娘在眾人麵前揭穿了。”

文雅歎了口氣,心中惱火。一是惱火宋瑾有了這出卻不跟自己提前商議,就在官家麵前提了這一嘴,二是她不敢想葉問芙居然真的敢做這種事。

可是宋瑾有她的道理,那個文新為什麼拉她回來點火?那不就是找個炮灰麼?她當然拖彆人下水,還是個現成不冤枉的。

“眼下隻好拉下這張老臉去求人了。”

這個虧她不吃都不行,萬一叫人查出來裡頭是柴火,前頭的功夫全都白費。

人一旦起了邪念,後頭就要做無數的事情去掩蓋。

文雅如此,宋瑾也是如此。

一眾人扶著文雅走到二位官差麵前,文雅進了廳便開始哭。

“都是老身的錯,沒有管教好家裡人,讓家中姐妹生了嫌隙,闖下這滔天大禍來。如今是沒有燒到鄰舍,若是燒上一星半點,老身萬死難辭其咎啊......”

說完就開始一個勁兒地捶胸抹眼淚,宋瑾扶著人,餘光瞧著那兩個官差。

青竹杆子一如既往的嚴肅,倒是那位盧大人出了聲:“噯,此事與老夫人有何乾係,即是有人點火,將人交出來便是,這衙門裡自然會給您一個公道。”

文雅哭的更大聲了:“大人要拿人,便拿了老身吧。是老身管教不利,教家裡姐妹生了怨氣,這才生出了這些歪心思,都是老身的錯啊。”

說完人就要往下跪,那盧大人趕忙過來扶人,文雅卻不起:“大人,此次罪犯乃是婦人,人還年輕,若是叫衙門拿了,往後可怎麼過呀?大人隻當成全一個女子的名聲吧。”

盧大人犯了難,文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青竹杆子不吭氣。

就在兩頭拉扯之際,外頭門人突然跑進廳來:“大奶奶,大奶奶,大老爺那頭帶著人來了。”

這一下文雅也顧不得拉扯了,抽噎著任由那位盧大人將她扶起。

“弟妹,咱們這一回說什麼都要把立繼的事情定下來。”

柏笑天這邊是真的等不及了,這才幾個月,直接燒了一間小院子,再等下去,這個家估計都要沒了。

因此聽說這邊起火之後,早早就命人去報了官,自己則再次去請了族長來商議立繼一事。

進門發完難才看清廳中有官差在,忙拱手作揖,稱呼一聲盧大人後,又對著坐在那裡不動如山的季舒白犯了難。

“這位是?”

季舒白這才站起身來,拱手道:“本官乃是蘇州府新任同知季昀,即日履職,今日匆忙,尚未更換官服。”

柏笑天一眾人忙著行禮問候,末了對著兩人道:“兩位大人剛好在這裡,也幫著我們評評理。我家兄弟去年年底去了,生前又無子嗣,按說該立親侄為繼。結果也不知怎的,弟妹死活要拖著立繼一事,直拖到今天一把火燃起來,但凡能早些立我兒為繼,今日必然不會出此大錯。”

文雅早有準備,立刻接話道:“你們是什麼心思,當老身不知道麼?當初我夫也是一門心思經營生意,卻叫你們帶進了勾欄巷裡,明明知道他身體不好,還帶著他去喝花酒。我看他就是被你帶著掏空了身子,才早早去了。”

“弟妹,這話何意?這腿長在人身上,他若不想誰有辦法......”

雙方吵的不可開交,柏笑天那邊唾沫橫飛,文雅這邊眼淚直流,盧大人和季舒白麵麵相覷。

“瞧見沒?報官不是為火,為了的是銀子。”

盧大人,名駿年,表字思齊,在蘇州任通判一職已有數年,對柏家的情形要比季舒白清楚許多,見著人吵起來了,一下就明白過來。

“雙方不和,有的鬨呢,回吧。”盧駿年在季舒白耳邊輕聲說道,季舒白掃了一圈,不知怎的,將視線落在了宋瑾身上。

宋瑾因他外表過於正直,一直防著他,因此當視線掃來之時立刻察覺到,視線過處,隻覺得背後冷汗直冒。

“立繼一事與族長商議即可,家務之事本官便不參與了。”說罷擺擺手便要走,任由柏家那房怎麼攔著也不肯留。

盧駿年這樣做不是沒道理,蘇州這樣大,一年的事務不知道有多少,立繼本是家事,把他扯進來做什麼?不是為難人嘛?

若真要在宗祧順序上改立,自然會有人遞訴狀上來,總之,不見狀子不辦案,他又不是什麼閒人。

在這一點上,盧駿年要比初來乍到的季舒白要圓滑許多,因此打了個哈哈便帶著人要走。

那頭見官差不管,隻好拉著文雅不撒手,說什麼今天也要好好的議上一議。

好死不死,家中管事這兩日在酒樓那邊盯著事,家中無人送客,宋瑾叫了那聲姑母,自然不能不幫著周全禮數,於是不情不願的去送客了。

盧駿年逃難一般往前走,倒是季舒白,不曉得怎麼回事,磨磨唧唧的,宋瑾覺得自己走得再快些就能踩著腳後跟了。

誰曾想,這腳後跟沒踩上,前麵那個人卻停了下來。

石青色緞靴調過頭來,宋瑾不敢抬眼,頭頂一個聲音響起,倒比之前溫和些。

“不知道文公子今年多大年紀?”

宋瑾連忙拱手道:“今年剛滿十七。”

“可曾參加過科考?”

這話問的宋瑾一愣,抬頭看去,那人倒不似原先嚴肅,可是......她是個冒牌貨啊。

“在下不善讀書,先生也說學生愚鈍,科舉怕是沒什麼出路。”

季舒白聽了眉頭一皺:“哪裡的先生?你才十七,怎的如此肯定?若是斷錯了,豈非誤人子弟?”

他是好心,可是宋瑾卻不堪問,萬一興致來了考她文章,那不是立刻穿幫。

一個邪惡的念頭自宋瑾腦中閃過。

“在下對經義策論實在天賦有限,就是硬讀,也是讀不進去的。”

“那你平時讀些什麼?”

宋瑾抬起頭來,麵色認真道:“在下愛讀些詩賦,例如溫柔之容似玉,嬌羞之貌如仙。英威燦爛,綺態嬋娟......”

詩未念上幾句,季舒白那原本被綠色衣裳襯的雪白的臉忽然發紅,從臉頰直紅到耳根,一改剛剛的溫和模樣,怒瞪著宋瑾,低罵一聲:“狂放之徒!”

簡直無恥至極。

季舒白是一片好心,看著宋瑾模樣清秀,口中雖喊著文雅姑母,卻穿一身藍色棉布袍,便知道關係並不親近,此次前來投靠,卻隻教看著庫房,必然不受重視。

他原想若是聰明好學,這個年紀進入府學也是好的,誰知道剛問兩句,居然問出這麼個結果來,氣的七竅生煙,恨鐵不成鋼,活該不受人重視。

當下也不再問,怒瞪一眼,拂袖而去。

宋瑾直等到那轎子出了柏家大門,人才長舒一口氣。

可算是糊弄過去了,她都嚇得快背過氣去了。

論起官差,宋瑾上輩子接觸不算少。

這商人不怕見官,怕的是見清官。而偏偏這個季舒白給她的印象就是清官,還是剛上任的清官,她可不想那火燒在自己頭上,因此避之不及。

眼見著人走了,宋瑾也不再回正廳去看雙方吵架。文雅作為主母,自有她的應對方法,何況她早就請過訟師了,眼下把話說開,大家寫了狀子遞去衙門,接下來就看訟師了。

宋瑾不操這個心,因此直接繞道回了後院消除罪證。

撤了官差的火災現場,宋瑾命人趕緊衝刷乾淨,該清理的全都清理掉,沒燒完的,但凡還能燒著的,都塞進灶膛裡給燒儘。

家丁們瞧著那些都沾了水汽,疑惑道:“這燒起來豈不是嗆死人?”

“那就一次少燒一些,用來燒開水,總之都燒乾淨了。”

這叫銷毀罪證,宋瑾盯的牢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