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安若見禾木已等在山洞外，連忙跑上去把包裡用羊角磨的觿（xī）遞過去，方便他解開綁在木門兩邊孔洞和門柱上的繩結。

“阿父，直接放在這裡吧，我們先在外麵清點好了再搬到洞裡麵去。”她站在一旁的石台邊，給拉著車走上來的父親說。

“行，你現在就直接在外麵記嗎？”辰安招呼眾人停下，帶著幾人在安若選好的地方卸貨。

“我先在草稿板上簡要記一下，然後再謄到木牘上，前幾日為了做秋冬囤積食物的計劃，我重新盤了倉庫裡的東西。

“這次換回來的，和之後狩獵采集做冬天口糧的食物，全要記在過冬物資的牘冊中，也方便以後統計。”

安若接過父親遞來的木板，和林昱一起豎立在貨物中間，讓他扶著好在上麵書寫。

“鹽、陶罐、獸皮……”

“石片？

“不對，這是黑色的……石刀？怎麼還換了這些？”

安若看著兩筐不在之前整理出的交換清單上的物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我們恰巧趕上了有鹽群隊附近舉行的大集，帶去交易的貨物中，除了路上打的少許獵物，其他全是眾人沒見過的稀罕物。

“你不是常說‘物以稀為貴’，所以順利換到鹽後，我帶人也去大集上逛了逛，想看看能不能再用這些稀罕物，換一些我們需要的物品回來。”

辰安對自己能換回這滿是石器的兩大筐意外之喜，甚是自豪，從頭給女兒解釋。

“這便是在大集上換來的，當時有群人在擺攤賣這種黑石刀，說是他們特有的，隻因材料不好打磨，所以數量稀少。

“阿父試了試，確實比我們自己特意做的小刀好上一些，就用教他們搓繩和編筐的技能全換了過來。

“在教學的過程中，我發現他們還有打火石可以換，而且數量不少。你不是提過用打火石做的小刀更加耐用，於是阿父就用幾雙在路上編給自己穿的草鞋，把全部打火石都換了過來。”

想起這遭以物易物的經曆，哪怕是當了狩獵隊長後情緒一直穩定的辰安，也覺得自己撿到了便宜，甚至產生了一種，手上有稀罕貨，就能輕鬆換得看上之物的暢意。

“沒想到打火石隻是他們不要的廢料，還有些不像黑刀這麼黑，但比打火石更大的石片沒擺出去，而且全都是稍微打磨就能直接當刀用，還比我們用的更硬實。

“阿父最後花了兩天功夫，磨著他們領隊用教做草鞋，一條你用骨頭打磨的項鏈，還有一獸皮包鹽乾肉條給他們包圓了，前後所有加起來就有這兩大筐，幸好我們有木車，一路上運回來才不那麼難。”

辰安想著每次切藥都搖頭的女兒，補充道：“正好給你換一把切藥的刀。”

安若拿出一片能感到明顯壓手，有蠟狀光澤，邊緣斷口像貝殼的石片，端詳片刻確定了這應該就是燧石。它確實比邊溪現在用來當石器的岩石，質地更為堅硬，甚至比邊溪特地選出來，做石刀的石核硬度還要好。

若這兩大筐全是燧石，拿去交換的隻父親說的這些，對缺少好石器原材的邊溪來說，確實是撿了大漏。

看著這些，安若想到自己一直計劃著的弓箭、長矛，也不再需要另外挑選石材了，直接在裡麵挑上一些打磨，就完全足夠了。

她霎時就輕鬆了不少，要實現今年冬天全族吃飽吃好的目標又容易了一點。

放下手中的石片，從藤筐裡的小筐中撿出兩邊薄，中間厚的黑色小刀，安若頓覺手上生涼，黑刀比剛才燧石片更有光澤，整體刀身更薄，不過一時想不起是何材質，她隻好放下不做過多糾結。

“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吧。”

雖然此行換回了超出計劃的東西，但安若想到邊溪拿去交換的物品，仍然免不了有點擔心。

“沒有，按之前在家討論的，我們一路用黑碳，羽毛在身上做了掩飾，交談時還夾雜著你教的口音，旁人以為我們是大群隊甚至大部落來的，無人能識，也沒有發現我們認識的人。”辰安安慰她。

“而且，對於草繩和藤筐的製作方法，隻要給我們需要的物資就直接傳授，保證來交換的人都能學會。哪怕草鞋的交換條件高一點，也有群隊能承擔。這樣一來，隻要條件符合，人人都能掌握，最後我們的東西就不是什麼稀罕物了。”

沒錯，邊溪這次去換鹽和物資的大頭不是具體東西，而是安若拿出來的“技術”。

從原群隊繼承而來的物資，在遷徙路上差不多消耗殆儘，定居後的積累也經過一個冬季用完了，半年下來在保證族人溫飽的前提下，收支相抵，並沒有囤夠能換回全隊所需物的物資。

所以，安若直接選了技術含量低的技能去以物換物，這樣不僅能解決物資不足的困境，還能避免在未來因獨家技術遭到覬覦。

“隻不過給有鹽群隊的除了這些技術，還有你配的止血藥。”

辰安想起當時的考量，未等發問就如實說道，“當時正好碰上他們送一個打獵被咬傷，流血不止的族人回來。”

安若皺起眉頭，雖然藥包裡的藥材處理後看不大出原樣，但直接將它展現在彆人麵前，還是有點風險。

“他們巫醫也同意用藥嗎？”

“是給首領說的。”辰安看著女兒突然嚴肅的神情，仔細解釋事情發生的原因。

“本來阿父不打算多管閒事，隻是被咬的人正好是遷徙時，領我們去有鹽的大水，為了感謝他的好意，所有人商量後才決定將藥拿出來的。沒說是我們自己的藥，問起來也隻說是和大部落交換的。”

“他們信了嗎？”

安若沒放下心來，畢竟先前在有鹽群隊她就感覺，他們的巫醫有點高傲，並不如自家外祖母這般能輕易接受新鮮事物。再說父親拿出新藥救人這種行為，可能會讓這個巫醫認為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相信了，畢竟大家都知道大部落和我們這種群隊之間差距很大，很多在部落間普通的東西我們都沒見過沒聽過。

“更何況用了藥後沒多久，大水的血就止住了。效果肉眼可見的好，他們也自然不會再懷疑什麼了。”

辰安見禾木解開了門上的繩結，便讓人去幫他搬開堵在山洞裡麵的石頭，順便將晾曬東西的大草席搬過來。

“先前第一次到有鹽群隊時，我們剛遷徙沒多久，物資十分豐富，能換到好東西很正常。而這次去他們那之前，我還專門穿了你讓人做的衣服，樣式複雜，他們也沒見過，更覺得我們不是小群隊了，有點保命的東西很正常。”

他看著停下來的女兒，將自己事前的推斷說了出來，免得小人兒焦眉苦臉的。

“或許他們以為換鹽小隊是遊商，隻拿出技術來交換東西，在旁人看來大手大腳的，一點也不覺得技術珍貴。而要換的隻有食鹽和獸皮，前一樣還好說，隻獸皮但凡有點積蓄的群隊，都不會需要這麼大的貨，隻可能是換過來再去換給彆人。”

等草席攤開後，辰安與大家一起將車上裹成圓柱的獸皮提下來放在上麵，口中繼續道：“許是看到藥效不錯，有鹽的巫醫在我們離開時，還請我幫忙給買上一些，下次去直接用鹽和我結算。

“我們返程也是等和其他人分開後，繞路離開的，沒人知道拿出技術來交換的是誰，你就不要太擔心了。”

“所以，阿父你還發展出了代購業務。”

安若放了心，脫下鞋走到攤開的草席上，清點放在上麵的獸皮數量並按大小疊放好。

“代購是什麼？”辰安早已習慣女兒經常說些自己和族人理解不了的話，隻把這當成學習新語言的機會。

“代購就是幫彆人買，他買不到的東西，再直接送到他手上。”安若用簡單且能被當下人理解的話，解釋自己時不時蹦出來的現代詞彙。

“就像有鹽群隊的巫醫讓阿父幫他買藥，阿父這種行為就是代購，代彆人購買。”

“原來如此，確實是代購。”辰安點頭表示懂了，並融會貫通，“那給有鹽群隊代購可行嗎？”

“阿父覺得呢？”安若並未直接回答，她猜測父親心中應該有自己的判斷。

“我在路上和你叔叔們商量過，我們都覺得可行。”

果然，在這一點上，父親和她的想法是一樣的。

“那阿父先聽聽我是怎麼想的。”她一心二用，邊回答邊用手指比劃著獸皮數量，不影響手上的清點。

“一來，藥物本就是我們自己的，拿出去交換不過是多找點藥材，反正這些在這裡不難獲取；

“二來，有鹽群隊對我們有所求是好事，這樣以後再換鹽時，大家有來有往，不會被刁難。畢竟鹽太重要了，在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前，作為唯一能提供給我們鹽的有鹽群隊，與他們交好是百利無一害的。”安若從來不會隻用善意去試探人心，所有的事都往好壞參半的想。

“不錯。”

辰安再次欣慰於自家小孩的聰慧，並補充了一點自己和有鹽群隊打交道時發現的事，“和他們兩次接觸下來，我發現不管是有鹽的首領還是其他人，多是熱心豪爽之輩。哪怕是看著不好相處的巫醫也不壞。能把族人生命放在自己地位前麵的巫醫，都有如你外祖母一樣的好性子。”

“隻這件事上，確實是先前第一印象帶來的誤會，如此我們就與他們保持友好吧。”

安若想到對有鹽先入為主的初印象，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不要以貌取人，也不要太過相信第一印象帶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