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上,道隱端坐在主位,神情肅穆,遠不像往日那樣溫和,多了些緊迫感。甚少見得師父如此,鬆影站在階下,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大腦開始飛速運轉,回想自己這些日子是不是有哪裡做的不對,犯了錯惹惱師父了。
過了半晌,師父才緩緩開口,“鬆影,在山上這些日子過得可還開心?”師父的聲音雖然和緩,但是鬆影還是聽出了裡麵不同以往的不安和緊張,這使得她很疑惑,一是師父甚少問如此莫名其妙的問題,二是師父遇事向來冷靜從容,未見得如此嚴肅和緊張的時候。雖然鬆影平時大大咧咧,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但是自小長在師父身邊,對他的一言一行,神情習慣都極為了解,旁人或許不易察覺師父微妙的心情變化,鬆影卻極易察覺。
因此,她不敢貿然開口,思量了好一陣兒才說道,“開心啊!有師父和師兄弟們陪著自然開心!這下那些往日不曾多見的俗門師兄弟和師姐師妹都回來山門,更熱鬨了,自然更開心了!”回答完,自己內心還暗暗揣度了一番,覺得自己答的甚是妥帖。然後她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師父的神情,看師父會作何反應。
聞得這話,師父微皺的眉頭,似是更加局促了,神情也愈發的嚴肅,麵容也流露出擔憂之色,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如此便好,下月山門要舉行的試煉大會事關本門派聲譽與顏麵,務必要辦得妥妥貼貼,不得有一絲疏漏。好了,你下山采買,一路也乏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聽得這話,鬆影遲疑了一會兒,滿腹疑問,但是師父既然叫退下,她也隻得帶著這些不解,答道,“是,徒兒告退!”
望著鬆影離去的背影,道隱的神情卻愈發的緊迫,直到鬆影已經完全走出了大殿,再也看不見她的背影,他的目光也始終注視著那個方向,若有所思,似是目光留滯,又似是凝視著遠處層起的山巒,又或是想著某些其他的地方,在更遠處,那些令他提心吊膽,惴惴不安的地方。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西落,落日餘暉照得雲層泛起的金光也已經消散殆儘,天地間換上了靜謐的淡藍色外衣,襯得人心也安靜不少。不過離開大殿的鬆影卻無暇顧及風景的變化,她心裡有一肚子疑問,需要找人解惑,因此正往三師弟靈修的住處趕。
“噔噔噔”鬆影有些急切的敲著西南處一側偏院的房門,她剛準備開口喚三師弟的名字,房門就開了。不等房門徹底打開,隻順著開出的一道縫隙,鬆影便身姿靈巧的鑽了進去。“大師姐,你慢點,火急火燎地,有什麼事情這麼緊急啊,我差點給你撞翻在地上!”靈修一邊關上門,一邊往屋裡的桌椅邊上走。“當然是有大事我才這樣著急的找你商量啊,不然找你作甚!”還不等靈修坐定,鬆影便開始滔滔不絕地開講了,“靈修,你有沒有覺得師父今天怪怪的?”“沒有啊,我覺得一切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加親切了呢,師父往日雖溫和,也沒有特意站在外麵等我們采買的時候,今日怕是因為俗門弟子都回來幫忙,所以才出來迎接大家吧!”
靈修一邊說著,一邊給鬆影倒了一杯茶,他看得出來,他大師姐該是從回來一口水都沒有喝過,就氣喘籲籲的來找他。鬆影自然的接過茶杯,咕咚咕咚大口喝完了水,緊接著說道,“不是這個,是師父後麵單獨找我說話,在正殿裡,我總覺得師父神情不大對,不像往日的樣子。”“怎麼了,師父問你啥了?不會是知道你在山下打聽萬靈之主的事兒了吧?”靈修聽得是單獨談話的事情,不由的好奇猜測起來。
“不是~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清楚明白的,關鍵是師父他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鬆影一邊說著,一邊身子往靈修那邊靠了靠,頭低下來,靠著桌麵,又壓低了聲音,“師父問我在山上過得開不開心,然後又突然吩咐到下月試煉大會的事情,莫名其妙的。”靈修也往大師姐那邊靠了靠,壓低身子和聲音,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兩人在密謀什麼驚天大事呢。他說道,“那是有點奇怪,師父素性溫和,待我們都極為親切,但嘴上卻從不問什麼開不開心的事情,而且試煉大會這種門派大事,一向都是交給二師兄負責,不需我們倆過問太多的,怎麼突然提起試煉大會的事情啊?!”
“是啊,就是這樣才奇怪!”鬆影一邊說著,一邊點頭。她知道這三師弟果然是聰明伶俐,一點就通,自己找他聊天真是沒找錯人。雖然三師弟入門比二師弟時間短,但是心思靈巧,人也聰慧,凡事一說就懂,不似二師弟,雖然入門待的時間久,為人也穩重踏實,但是就是太過於老實,很多時候對事情都過於木訥,說了也未必懂,不過對於她這個年歲小的大師姐,是又尊重又寵著的,所以師兄弟三人都很友愛,隻是大師姐和三師弟之間有更多聊得來的小秘密。
“那你怎麼回答師父的呀?”靈修接著問。“自然是說在山上很開心啊,尤其最近俗門師兄弟,師姐妹也都回來了,大家這麼些日子沒見,人更多更熱鬨,自然更開心啦!至於吩咐試煉大會的事情,師父隻說很重要,不能出紕漏,卻也沒說彆的,便叫我退下了。我還來不及回話呢~”鬆影說完,仿佛把肚裡的疑慮都倒出來了,整個人輕鬆很多,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開心的咕嘟咕嘟喝完了。
靈修似是也有一些摸不著頭腦了,可能在旁人看來都是一些尋常問話,但是極為親近且心思細膩的人確能感覺到裡麵的不尋常,但是究其因由又沒有頭緒,因此隻得作罷。看著大師姐雖疑慮未解,但是一番傾訴之後,心情似乎鬆快了許多,靈修便直言,“這樣看來師然是不同以往,有些反常,雖然我也不解其中因由,不過大師姐放心,師父一向是從容冷靜,又法術高超,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是師父應付不來的,可能就是因為下月試煉大會臨近,事務繁多導致的心緒不寧,因而才會如此詢問吧,可能待到試煉大會結束就一切回歸平常了,咱們也不要臆測太多啦!”
本來鬆影的心情就平複了不少,聽得如此開解之語也覺得甚有道理,“是啊,應該就是試煉大會的原因吧,畢竟咱們這兒地處西南邊陲,十分偏僻,一向是和彆的門派沒有什麼往來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中原門派前來拜山,還要舉行試煉大會呢,因此師父才會一反常態,有些擔憂吧!”
“是了”靈修一邊聽著,一邊也點頭肯定,“說來也是奇怪,咱們鮮少與外人交往,即便下山也隻在山腳下市集逛逛,這周邊村落由敗轉興也不過這十幾年的事情,多數還是遷出的人戶又遷回,也不曾有外地人在此處定居,何以名聲傳至中原,引人前來拜山?”
“莫不是往來商旅傳出的名聲?想來也沒有其他人能夠遠去中原了。”鬆影自己琢磨道。“便是商旅,也隻得在集市上聽說師父驅魔瘴,開山立派的一些市井傳聞,未必真切,竟能引得中原人跋涉萬裡而來?”靈修舒展一下身體,疑惑道。“那有啥不可能,師父如此神通,解救周邊百姓於水火,使得霧隱山這方圓百裡的人們都不必再忍受病痛與困苦,也不用再背棄親人,背井離鄉,自然是無上的功德和榮耀。若是市井之人再添油加醋的傳唱一番,也不是不能吸引人遠道萬裡而來。特彆是那些說書的大騙子,最是會蠱惑人心,誇大其詞,胡編亂造......”本來說著的是師父的光輝事跡如何傳唱,說著說著,鬆影便又想起了今天山腳下遇到的賈道消的事情,便開始偏題。
“好了好了,師姐彆再想那個騙子的事情了”靈修見勢不對,趕緊打斷,岔開話題,“總之,無論中原人如何聽說的,師父到底也是應承下了拜山的事宜,咱們就且再等等看,反正下月他們便到了,到時候就能揭開謎底了。”“也是,眼看著離拜山的日子不過一旬了,我也要好好準備準備,畢竟是大師姐,到時候可不能給咱門派,給師父丟臉!”說完,鬆影便起身準備走了,臨行前也不忘叮囑小師弟一句,“你也是啊,從明天起要好好練功,可不能丟咱們門派的人!”
“是是是,我記下了,大師姐放心吧~”靈修也起身,準備送大師姐出去。鬆影走出門去,擺了擺手,示意三師弟不必再送,便徑直回住所休息了。
靈修站在門邊,望著師姐逐漸模糊的背影,忽抬頭一望,原來已經月上中天了,皎潔的月光灑在山間不太平整的石路上,倒是顯出幾分淩冽的寒意。他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心裡不知怎得也開始不安起來,是為什麼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他明白,隻要山門師兄弟和師父都能平平安安在一起,這世界也沒有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