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物華將團緊的紙團展開。
九月廿八,殺。
她抬頭與林序南對視,“這是?”
林序南望著紙條上的字,點頭道:“九月廿八本是我打算回京城的日子。”
“秦落生怎麼會知道?”
“物華,向我這邊靠一靠。”
兩人本就靠得進,秦物華再走近幾步,胳膊和胳膊就要貼在一塊了,隻隔著薄薄的衣衫。
秦物華依言朝林序南走進,林序南俯身在她耳邊道:“沈碧雲與沈白浪不和,可他們畢竟都是沈家人。”
“這一出戲,有多少人是沈白浪趕上台的,便有多少人是沈碧雲的棋子。”
秦物華摸摸林序南的頭,“好可憐哦,我們阿大,到處都是想害你的人。”
林序南搖頭,握著秦物華的手,“是我拖累你了,還害得你身中蠱毒。”
秦物華並不責怪林序南,一切隻是陰差陽錯,恰好蓉姐兒被親父擄走,恰好找到的醫館大夫是沈白浪,恰好她上山祭拜發善心相救人。
陰差陽錯做了台上人,自此便沒有選擇下台的機會,隻能跟著這出戲一步一步演下去,演到曲終人散。
但如果說沒有碰到林序南,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嗎?
也不儘然,原作中的自己也是早早去世,留下秦唯江和秦東流兩個人相依為命。
秦物華指尖輕點林序南的肩膀,將他身子推正,“我不怪你,回家吧。”
風吹木蘭花樹,細細簌簌的樹影投在地上,含苞待放的木蘭花舒展花瓣,潔白如雪,風一吹,便落了。
秦物華伸手接住花瓣,淡淡的花香盈在鼻尖。
中午做炸木蘭吃吧。
她彎起笑眼,“阿大,摘點樹上的花瓣,晚上回去炸木蘭吃。”
林序南會意,撈起秦物華的腿扶在肩上。
“阿大!”秦物華嚇一跳,一下子離地老遠,忍不住把手放在林序南的頭上扶穩。
“我扶著你,扶穩了,物華,你采吧。”
秦物華嗔怪地打他一下,“怎麼不知會一聲,嚇我一跳,下次可不準了。”
林序南笑道:“好,好。”
林序南個高,在軍中是頂天立地的將領,落到小小的梁州城,也要把秦物華高高舉起,方便她摘樹上的木蘭花。
他底盤穩,扶上一刻鐘也不覺得累,等到秦物華拍拍他的頭說‘好了’,就輕手輕腳把姑娘撂到地上。
“林序南!”秦物華一隻手把衣衫下擺拎起來裝木蘭花,另一隻手作勢要打林序南。
林序南躲也不躲,挨了幾下不輕不重的打,笑嘻嘻把木蘭花聚到一塊,轉到自己衣擺上。
“好物華,彆生氣啦。”
“走,回家吧,長工阿大。”秦物華也不是真生氣,和林序南打打鬨鬨過後準備回去了。
“噫,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怎麼這麼喜歡在街上打情罵俏。”
“彆管啦,彆打擾人家姻緣。”
“哥哥姐姐不知唔唔唔。”女童拿著糖葫蘆的手被牽起,嘴巴被母親的手捂住,一把拉走。
“打擾了,你們繼續,繼續,哈哈哈。”
林序南頂著泛紅的臉,如願牽起秦物華的手,兩個人一塊回秦家。
秦物華受不住火辣辣的目光,一到家門口就溜到廚房去。
“阿大,把木蘭花拿進來。”
說要炸著吃,午飯在大伯母家吃得少,秦物華和林序南都沒怎麼動筷子,再加上心裡壓著事,更沒胃口了。
走了一路,肚子裡的食都消下去,秦物華打算趁著木蘭花剛摘下來的鮮嫩勁,炸了吃。
炸物最重要的是麵糊,秦物華盛了一勺半麵粉,倒進去幾個雞蛋適量水,五香粉、鹽調味,攪拌到麵糊可以掛在筷子上後靜置一會兒,等炸糊裡麵的麵疙瘩消下去。
木蘭花將花瓣拆下來,泡進水中洗乾淨,放進麵糊中,兩麵都沾上麵糊。
林序南照舊生火,垂眼將火勢起旺。
“把油倒進去。”
秦物華端著沾著麵糊的木蘭花瓣,先滴了一滴麵糊進去。
麵糊很快變黃飄上油麵。
油的火候差不多了。
秦物華用筷子把木蘭花瓣下油鍋。
木蘭花瓣碰到油,發出茲拉茲拉的碰撞聲,因為兩麵沾著麵糊,難免溢出,不少麵糊和麵糊沾在一起,連帶著木蘭花瓣也層層疊疊搭在一塊。
秦物華不急著將它們分開,等到麵糊基本定型之後再小心用筷子分開。
炸到一麵金黃就翻麵繼續炸,火候差不多了就撈出來晾涼。
鍋中的油還在劈裡啪啦炸著,不時濺出一些油點子。
秦物華覺得不夠吃,又切了豇豆和南瓜,裹麵糊下鍋炸了。
“阿大,過來。”
林序南順著抬頭,放下手中的木柴走過來。
秦物華吹涼手中的炸南瓜,塞進林序南口中,笑眯眯問:“好不好吃?”
林序南點頭,三下五除二吞下肚,“味道超好,不愧是物華。”
“你啊。”
“我們先填填肚子,晚上再做點彆的吃。”
“好啊。”
*
秦物華與林序南這邊其樂融融,另一邊,秦唯江與樂平公主麵麵相覷。
“公主,還賭嗎?”
樂平公主擺手,“改日再戰。”,她捂著鼓脹的肚子,揉一揉消食。
車廂突然劇烈晃動,四周的墜飾搖搖欲墜,樂平公主左右搖擺,扶著窗沿才穩住身子。
馬夫‘籲’一聲,拉穩麻繩。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攔路?”
秦唯江隻覺大事不妙,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看。
十幾個蒙麵黑衣人拿刀持劍,圍住車馬,為首的黑衣人乾脆利落吐出一個字‘衝’,所有人便衝上來與侍衛廝打。
樂平公主的侍衛也掏刀上前,奈何黑衣人個個武功高強,侍衛力有不逮,步步後退。
不劫財也不劫色,看來是有人想滅口,呆在這就是死路一條。秦唯江如此想著,下了定論,觀察局勢幾瞬,轉頭對著樂平公主道:“跑嗎?”
“可是,嬤嬤她們。”樂平公主遲疑道,“她們呢?”
秦唯江知道樂平公主舍不得這些伴在身側的老人,沒有多開口勸阻,抿唇借著窗口繼續觀察局勢。
侍衛一退再退,快退無可退了。
恰在此時,一隻羽箭射進廂內,橫亙在二人之間。
羽箭射落樂平公主的耳玦,翡翠耳玦落到地上摔成無數碎片。
碧綠的碎片散落兩人腳邊。
隻差半寸,就能殺死樂平公主。
樂平顫抖著身子,捂著胸口喘息。
秦唯江抬眼,神色平靜,袖子下的拳頭握緊,又問了一遍,“走不走?”
樂平公主咬牙,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走。”
“走。”秦唯江拉上樂平公主的手腕,先替她把下擺係上死結,免得等會跑路的時候摔跤,找出空子就拚命跑路。
得虧了秦東流平時拳頭的教育,秦唯江雖然武力值不夠,跑路的能力卻是一再增強。
樂平公主看著一個一個死去的侍女、嬤嬤、侍衛,死死咬住下唇。
這一切與七歲那年何其相似,又是這樣,一樣的手法,一樣的目的。
嬤嬤死死抱著一個黑衣人的腿,她胸前有一個血窟窿,吊著一口氣,唇邊是如瀑的血液,“跑!”
“跑啊!”
樂平公主扭頭,拚命跑。
發髻散了,衣裙臟了,連哭也來不及,胸腔內的心臟撲通撲通跳著。
黑衣人咄咄逼人,死死追在二人身後。
秦唯江感覺兩條腿都快跑出火星子了,在密林的拐角處一把拉著樂平公主躲入漆黑洞穴。
“噓,彆出聲。”側耳聽著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隻有風吹草葉的聲音,秦唯江稍放下心,坐到地上緩神。
他決定再等一段時間,看看黑衣人是否會再次返回搜人。
樂平公主依言捂唇,連喘息都咽進喉嚨中。
果不其然,又過了半個時辰,黑衣人原路返回搜尋。
“沒找到。”
“算了,許是躲到旁邊村子了,去那邊搜。”
“是。”
洞穴隱蔽,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存在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隻會以為這是樹投下來的陰影。
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色黑沉,洞穴內徹底掩在黑暗中。
秦唯江靠在石邊的身體動一動,輕聲挪動步子朝洞穴外看,四處張望一圈確定沒有人,轉身回望樂平公主。
“應該走了。”
樂平公主轉頭,前言不搭後語道:“沈碧雲,和他爹一樣。”
“連手段都是如出一轍。”
她閉眼,腿上有無數細小的劃痕,混著舊年留疤的傷痕,記憶也一同湧現。
子承父業。
沈家真是一脈相承的瘋狗。
秦唯江自口袋中掏出一塊乾餅子,摸了摸確定秦物華臨走之際給的銀錢還在,“吃吧,填填肚子。”
“我們等天色稍亮走去臨城,繞道去京城。”
樂平公主掰過一半餅子送進嘴中,她沒什麼心情吃飯,也知道不吃飯沒力氣跑路。
秦唯江掃乾淨那一片的土,盤腿坐下,邊啃餅子邊說計劃:“到時候換身衣裳,假扮作……”
樂平公主強撐起精神,啃餅子的速度也快了,“我是你嫂嫂,你是我的小叔子,如此逃過沈碧雲的追捕。”
秦唯江頷首,“好的,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