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西紅柿豆芽湯(1 / 1)

阿大被這操作弄得一愣,然後彎腰止不住無聲大笑。

他同樣蹲下去,拄著膝蓋問:“物華……”

通紅的臉抬起來,秦物華眼前模糊,還是堅持自己的立場道:“華姐兒!”

“好,好,華姐兒,我背你回去?”阿大張開粗糙的大手,在秦物華麵前拍了拍手,試圖讓她回過神,認清眼前的人是誰。

秦物華扭過頭思索一會,像是在決定什麼重大事情,然後鄭重點頭道:“好吧,你背。”

阿大背對著秦物華半蹲下身,等秦物華趴到背上安定後雙手一撈穩穩把秦物華撈上後背,兩隻手握成拳抵住她的小腿外側,儘量讓自己不碰到秦物華的身體冒犯到她。

秦物華腦袋擱在阿大的肩膀上,她偏過頭看月亮,臉頰肉擠在阿大堅硬的臂膀上,不願意往人脖頸裡呼氣。

她迷蒙的雙眼露出一層薄薄的水光,月亮高懸天際,像是永遠碰不到的神女,她張開手掌,透過手指間的縫隙,看到一閃而過的黑影,等她再仔細看去的時候,黑影已經消失不見了,好像隻是她的錯覺。

秦物華歪頭,有些不解,無聊地把玩阿大的頭發,編成一條條麻花辮,然後散開恢複原狀。

許是夏季太過炎熱,短短一段路,阿大便出了一身汗,水漬直直往頸窩裡淌,流過胸膛之間的溝壑。

“你出汗了。”秦物華稍微直起身,伏在阿大耳邊道。

阿大被這一聲嚇得渾身一激靈,以為是軍中將士的孩子調皮搗蛋,下意識拍下秦物華的小腿,反應過來做了什麼連忙道:“對不住,拍疼沒有?我以為你你是小鬼呢。”

秦物華“噗嗤”笑出聲,“你怕鬼呀?”

“我不怕,鬼哪有人可怕。”

沉默彌漫在二人之間。

秦物華不說話,阿大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

“我該叫你阿大,還是林序南?”秦物華突然問。

她早早察覺到阿大的身份地位不普通,還有阿大同秦唯江秦東流之間的暗流湧動,三個人還真以為她什麼也看不出,隻是她耳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以為這樣就能粉飾太平。

秦物華最喜平靜安穩的生活,所以她裝作看不出秦唯江和秦東流的異樣,裝作聽不到家中偶有響起的刀劍聲,裝作聞不到飄過來的血腥氣,每日晚上早早吹滅燭燈。

可是看不出、聽不到、聞不到,就真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嗎?

阿大身子一僵,下意識轉頭想看一眼姑娘的眼睛,而後迅速垂頭,悶聲悶氣道:“都好。”

他既不能否認另一麵的自己,也不想舍掉作為阿大的身份,當下僅僅隻是失憶罷了,可他貪心,想要既要有要。

“我……我還沒完全記起從前呢。”

秦物華笑著點點他的脖子,被碰到如此敏感的位置,阿大忍不住想躲,克製著自己瞅地上的石子,步子邁得穩,一步也沒有顛到背上的姑娘。

“阿大,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難道有了記憶就是林序南,沒有記憶就是阿大?

人的記憶能決定人的生死?

秦物華失笑,心中感慨,覺得自己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堂堂將軍,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平民百姓關心。

秦物華的臥房離廳堂很近,阿大走了短短一會就到了,他頭一回覺得這條路這樣短,短到他還來不及還心悅的姑娘多說說心裡話。

秦物華酒意還未清醒,輕盈跳下阿大的後背,背過身揮揮手道:“好啦,你回去吧,我自己洗漱就好,明早見。”

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秦物華下意識朝發聲位置看,隻看到了夏夜中搖晃草叢和一閃而過的黑影。

阿大不動聲色靠近秦物華,假裝替她整理衣擺,低聲附在她耳邊道:“進屋去,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彆出來。”

“倘若屋中有防身之物,握緊不要放開,到時候好了我會喚你‘秦主家,物華可以睡了’,好嗎?”

秦物華抬眼看他,瞥到他袖口一閃而過的銀光,知道自己留在這隻會拖人後腿,拍拍他的肩膀道:“知道啦,夜色太暗,回去注意安全。”隨後快步走到臥房內關門鎖死,掏出放在匣子中的匕首緊緊握住。

天怎麼還不亮啊。

頭一回遇到這種事,秦物華心中不僅不慌亂,反而有種難言的平靜,她想起父親留下的書籍,就著尚且明亮的月光,攤開在桌子上翻看。

翻到其中一頁時,秦物華注意到書頁中的某些字畫了紅圈,她家中無論是誰讀書都沒有這個習慣,秦物華心中疑惑,指尖隨著紅圈移動,無聲讀出那幾個被圈住的字。

京、城。

屋外,阿大偏頭躲過飛針,麵色不改,短刀出鞘朝對方喉頸攻去。

黑衣人衣袍翻飛,彎腰躲過後攻擊阿大的下三路,手中長劍刺向阿大的胸口。

阿大皺眉躲過,二人刀劍相向,毫不留情。

屋內,秦物華看到後麵覺得眼睛都看得有點酸痛,揉揉太陽穴,酒意消散。

沈、盛。

阿大到底技高一籌,刀山火海裡磨練出來,短刀劃破黑衣人的喉管,一刀斃命。

血跡沾染衣擺,阿大背手抹去濺到臉上的血漬,拉下蒙麵,不滿地“嘖”一聲,“又是死士。”

他在四周轉一圈搜查後確定沒有其他人,不知道沈碧雲發什麼瘋,非要暗衛一個個下餃子似的來送死,打的什麼鬼主意。

“秦主家,物華可以睡了。”阿大在門上瞧一瞧,刻意發出響聲。

秦物華起身開門,上下打量阿大,故意沒有朝地上地屍體看,確定人沒有大礙才道:“記得收拾好,回去吧。”

她閉眼躺在床上,趁著月光留有一絲溫柔睡去,回憶起紅圈籠住的最後幾個字。

天、下、大、亂。

父親母親可真不是一雙簡單人。

*

許是端午一天過得太波折忙亂,翻來覆去整夜都睡得不踏實。

第二天一早,秦物華早早沒有了睡意,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穿好衣裳到廚房做一鍋醒酒湯喝一喝。

秦唯江、秦東流、阿大三個人站成一橫排,一個個站得筆直,紛紛目不斜視望向前方。

秦物華一大早看見這場麵,嚇了一大跳,以為看見了三個臟東西,咽了咽口水問道:“你們三個這是?”

“對不起,阿姊,昨天嚇到你了。”秦東流低頭看自己的腳尖,第一個道錯。

秦物華順勢看向第二個準備道歉的秦唯江。

秦唯江被飽含慈愛的眼神直視,身子一哆嗦,低聲道:“對不起,阿姊。”

秦物華點頭,看向最後一位直挺挺的男人。

阿大慚愧地低頭,“對不住,物華,昨夜打擾到你了。”

秦物華無奈歎息:“我知道你們三個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她走到案板旁握住最熟悉的菜刀,想起夜中死死握著匕首的時候。

她該做什麼?應該怎麼做?要不要出去報官?出去報官之後呢?要說家中來了賊人,家裡雇的長工正和人廝打,隨後不小心殺死了人家?

現代的思想在腦子裡轉了好幾圈,秦物華最後什麼都沒做,忍住屍體在眼前橫陳的恐懼強迫自己睡著。

剛剛回想起前世的記憶,父母留下的食肆就被大伯母用強硬的手段搶走,看著兩個小貓似的弟弟妹妹,秦物華強撐著病弱的身體一力撫養起兩個孩子,好不容易一家子都要走上正軌,卻突然天注定一樣告訴她,小說情節不可改變,沈碧雲是一切的背後推手?

秦物華啊秦物華,你注定逃不脫死去的命運?你的弟弟妹妹注定成為奸佞妖妃?

秦物華心中冷笑,菜刀剁得更狠,像是在剁深仇大恨的仇人。

西紅柿切開,沙瓤流出嫩紅的汁水,豆芽洗乾淨摘去根部,鍋中下入少量油,放入切好的西紅柿去鍋,炒出更多汁水後放入開水,等水開後放入豆芽煮熟。

等待的間隙,秦物華轉過身看著三個等待判決的人,輕聲道:“我不在乎你們隱瞞什麼,我隻要你們平安,隻要你們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過日子,可以嗎?”

她已經因為權力的傾軋失去了父親和母親,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留下來的幾個家人。

“阿姊,會的,我們會的。”秦東流閉眼抱住秦物華,眼底的恨意隱藏得一乾二淨,心中的怒火卻越燒越旺。

“好啦,好啦,昨天喝醉了,今天頭痛吧,來喝醒酒湯。”秦物華挨個拍拍頭,柔聲道。

熱氣撲臉,眼眶也染上霧氣,秦物華麵不改色放上香醋,鹽和香油調味。

屋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秦物華抬眼,閉了閉眼,伸手攔住想要去開門的秦東流,“流姐兒,回來。”

她轉頭看向阿大,眼神裡說不出的複雜,衝他點點頭,“阿大,你去開門。”

阿大應好,疾步去開門,門‘吱呀’一聲打開,他看到一張深刻在記憶中已然記起的麵孔。

“北姐?”

麵上一道傷疤橫貫的女人頷首,抱拳問候:“公子,許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