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從腳底冒到頭頂,阿大頭一次聽到這樣堪稱石破天驚的話,不由震撼得倒退半步。
“看,看什麼?”他覺著自己的結巴似乎是好不了了。
秦物華有些疑惑,歪頭道:“給我看看你的傷?”
“前幾日不是砍柴的時候手被割破了嗎?”
阿大心中既鬆一口氣又難免有些失望,“是了,但我皮糙肉厚的,傷口早便好全了,你瞧。”他說著,張開手給秦物華瞧,手掌的血痕已經結痂,想必再過幾日就連痕跡也無。
秦物華拉過他的手,食指在血痂上輕輕撫過,不痛,卻癢,阿大不自覺瑟縮一下,被秦物華一把握住手腕拽住。
“等一下,阿大。”
姑娘本來垂著眼上下翻看,一句話便叫阿大止住所有的動作。
“你的傷口,好像不是砍柴時傷的?”
阿大麵色平靜,另一隻手無聲握拳,不慌不亂道:“是了,不小心斧頭劃到手上,同刀劍的傷口一般吧。”
天氣太熱,秦物華後背的濕衣已經乾透,她抬起頭,眼眶附近的紅還沒有完全褪下去,褐色的眼睛直勾勾看著阿大。
阿大抬起手,想要抹去她眼睫上殘存的水漬。
二人間氣氛脈脈,被兩道聲音分彆叫住。
“阿姊?你怎麼在這?”
“阿大,我有點事情找你,走吧。”秦唯江見阿大還待在原地,對秦東流使眼色讓她帶秦物華歸家,使勁拉一把他的胳膊,咬牙切齒道:“走、吧。”
秦東流見縫插針不給二人反應的機會,摟著秦物華的左胳膊,笑嘻嘻道:“咱們回家吧阿姊,今天吃什麼好吃的,流姐兒可饞得流口水啦。”
“對了對了,不是有說要吃煲仔飯嗎,要不要買什麼東西,我陪阿姊一塊去買,好久沒和阿姊逛過街了。”
秦東流挨著秦物華,兩個人一道往街上走,將要走出小巷,阿大抬起手,想要叫住秦物華與她說話,被皮笑肉不笑的秦唯江拽下,“咱們好好聊聊吧,林將軍!”
“我可有許多貼心話要同你說呢。”
阿大被秦唯江麵皮上的笑一震,回道:“咱們又不熟,講什麼貼心話,物華身體不舒服,我要……”
“林、序、南,走吧,我們去喝茶。”
秦唯江見秦物華和秦東流走遠了,拉下一張臉,默不作聲把手在衣袖上擦一擦,嫌棄道:“我阿姊已經走遠了,你和我走,彆看了。”
秦物華沒什麼要買的東西,家中的食材充足,她隻買了幾捆小油菜和香料就與秦東流相攜歸家。
回到熟悉的廚房,秦物華卸下一身的防備,擼起袖子準備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流姐兒,你幫我燒火,我來做飯。”
秦東流應好,到屋外放柴的地方一把扛起木柴,‘哐啷’擱到地上。
秦物華:感覺流姐兒的力氣突然變得好大,該不會以後江哥兒會成為家中武力值最低的人吧。
她甩甩頭,索性不去想,洗乾淨手淘米,米淘洗兩邊後和香菇一起浸泡上半個時辰左右。
木耳和花生米泡發,木耳、芹菜、胡蘿卜切成粗條,花菜掰成小塊,藕削皮切成片,將所有蔬菜都焯水焯熟後過涼放入一個盆中。
之後在盆中放入鹽、糖等調料攪拌均勻。
隻還差最後一步,秦物華拿起小鍋放到灶上,放適量豬油,融化後放入一把花椒,把火調小後炸透炸香,然後倒進裝素什錦的盆中。
秦東流動動鼻子,被一股花椒香吸引,不自覺走到了素什錦旁邊,“好香呀。”
秦物華點點她的額頭,覺得自家妹妹真是可愛極了,像條活潑亂蹦找食吃的搖尾巴小狗,“要不要替阿姊嘗嘗味道。”
“要要要。”
秦物華拿起一旁的筷子,夾起一片脆藕遞到秦東流嘴邊,“啊——”
“阿姊,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秦東流雖然嘟囔著,但還是一口咬下筷子上的藕片。
藕片被炒得恰到好處,入口脆爽,裹著秦物華調製的香料花椒油,又香又脆,吃完還想再吃一口。
“好吃,好吃。”秦東流左右搖晃秦物華的胳膊,“再給我吃一口嘛,阿姊,我的好阿姊。”
“等一下吃飯的時候就吃到啦,接下來阿姊該做小酥肉了,去,把麵粉和雞蛋拿過來。”
秦物華將裡脊肉切成肉條,把澱粉、麵粉和雞蛋依次倒進碗中攪拌均勻,放入適量鹽和花椒粉調味,肉條中放入鹽、醬油、料酒調味醃製一刻鐘後放入麵糊中裹均勻。
倒油入鍋,等到油麵冒起小泡,一個個浮上來時就將肉條放入油鍋中。
‘茲拉茲拉’,油與麵糊碰撞發出炸物專屬的聲音,秦物華美滋滋聽著這悅耳的聲音。
筷子上有未乾的水,秦物華用布抹去水,以免等會為酥肉翻麵的時候濺油,一麵已經炸得金黃,秦物華用筷子挨個翻麵,等差不多了就撈出來放涼,再放進去複炸一遍。
這樣子小酥肉榨出來會更脆,維持的時間更長。
秦東流偷偷摸摸想伸手拿一塊小酥肉入口,被早就等著的秦物華一把拍下。
嗔怪地看秦東流一眼,秦物華道:“流姐兒,還燙呢,等下把舌頭燙破皮就該喊疼了。”
秦東流嘿嘿一笑,“知道啦,知道啦。”
米差不多泡好了,秦物華看看時候,招呼秦東流把砂鍋拿出來,“要做煲仔飯啦。”
在砂鍋底部抹一層油,把泡好的米放到鍋中,放上一倍半的水,在放上一勺豬油煮開後火轉小煮熟。
臘腸切片,小油菜洗淨掰成菜葉,泡好的香菇切成四塊,等米飯蒸熟之後整齊碼到鍋中,再打上兩個雞蛋,放入鹽糖、醬油、香油和適量涼水後繼續蓋上蓋子蒸煮。
怕不夠吃,秦物華又煮了粽子,炒了兩個菜,一道土豆絲炒肉,一道西紅柿炒蛋。
正好阿大和秦唯江從外麵走進來。
阿大垂頭喪氣,秦唯江反倒樂嗬嗬道:“阿姊,飯好了,我來端進去,你去坐著吧。”
“我也來。”
秦物華‘啊’一聲,被秦東流抵著後背推進屋裡,“哎呀,有人伺候還不好,進屋啦。”
“阿大,你……江哥兒?”
兩個人鬨彆扭了?怎麼一個垂頭喪氣,一個昂首挺胸的。
端午節一天著實忙碌,秦物華從早到晚幾乎沒閒著,此刻一屁股坐到的凳子才覺得有所喘息的餘地。
早上接出事的秦東流,之後就到茶館中和武館師傅談話商量,再之後就是回來包粽子做六味粽禮盒,拿到秦家飲子鋪中售賣,然後就想到娘親的事情,商量著什麼時候祭拜,最後回家做晚飯吃端午的團圓飯。
好忙、好累。
秦物華癱倒椅子上,一回想今天做的事情就感到心累。
“吃飯啦,吃飯啦。”秦東流拿著筷子,迫不及待想要動筷子。
秦物華直起腰,不自覺捶捶後背,“吃飯吧,大家端午節安康。”
“端午節安康!”
秦物華想到什麼,擱下筷子走到廚房拿出一壇酒,疾步走入屋內,“今天過節,特許你們兩個喝幾杯果酒。”她指了指秦唯江和秦東流。
秦物華打開蓋子,扶著壇底,在四個酒杯中倒入酒。
酒液流淌,泛著紅潤的色澤,皎皎月光,沉沉夜幕,晃動的燭影,四人推杯換盞,互相祝福彼此端午節安康。
秦東流抿一口楊梅酒,眼前一亮,楊梅酒不辣喉,反而泛著甜甜的果香。
“好好喝。”她喟歎道,“再來一杯。”
秦物華笑道:“用冰糖釀的,不甜就怪了,流姐兒少喝,到底是酒,到時候昏酒睡過去第二日就難過了。”
秦唯江默不作聲,飲儘杯中酒,給自己滿上。
果酒後勁不如尋常酒大,口感也更柔和,最重要的是,是自家釀的,不必擔憂在酒中下些稀奇古怪的汙糟玩意。
到時候一杯酒下肚,醒過來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和誰待在一處了。
秦唯江心中嗤笑,他不屑於用那種不入流的手段,也謹慎小心沒中過招,看見過多少人被用酒拉下高台,碾落塵埃。
他舉起酒杯,對著明月遙遙敬了一杯。
阿大垂眼,酒杯中有月亮的倒影,左手邊有心儀的姑娘,秦物華不擅長喝酒,喝到後麵滿麵通紅,眼神迷蒙,手拄著下巴看著秦唯江和秦東流互相敬酒,兩個人顛來倒去說胡話。
他們兩個已經醉得很深了,彼此都高估了自己的酒量,還以為是上輩子練出來的海量呢。
“我醉了。”秦物華一板一眼道。
阿大無奈看她,眼睛裡滿是笑意,“你醉了嗎?”
秦物華轉過身對著阿大,覺得身上發熱,散了散衣襟口,被一直關注的阿大一把拽住。
“熱!”
阿大忍著羞澀道:“我知道,我扶你回房好不好?給你擦擦臉。”
秦物華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點頭,“好吧,你帶。”
“我帶,我帶。”
秦物華已經站不穩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阿大看了發笑,一邊覺得秦物華可愛,一邊擔心秦物華走路摔了,隻敢虛虛扶著她的肩膀。
她突然蹲下,抱著自己的小腿,腦袋埋在膝蓋裡,惡聲惡氣道:“走不動了!”
“華姐兒,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