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紅糖發糕(1 / 1)

秦物華最近很忙,忙得昏了頭。

所以招收學徒的事情遲遲沒有眉目。

好不容易趕上四江私塾放假,秦東流也歸家了,正好騰出手去招收新的學徒。

四月廿八一早,秦物華便在早攤的牌子上寫著招收學徒,年齡十五以上,同時四月廿七傍晚也在相應的鋪子裡掛上了招學徒啟示。

牌子顯眼,有人路過第一眼就能看到。

嚴書幾乎日日來這小攤子上買早食,做工的幾人早已對這位客人的臉習以為常,天還蒙蒙亮看不清牌子上的字,他湊近仔細瞧瞧才發覺這是一則招生告示,不是新菜單,心下失望一瞬。

“來一套糯米飯大全套。”

“好嘞,收您二十文,還沒有謝過您那日秉公處理的事情呢,給您捎上幾個自家做得紅糖發糕。”秦物華笑眯眯在另一個油紙袋子裡塞上幾個紅彤彤的綿軟發糕,一並遞給麵前的年輕官員。

“這怎麼行?官員不能收百姓的……”民脂民膏。嚴書伸手接過糯米飯團,忍住視線不往一旁的發糕上瞟。

紅糖發糕胖乎乎的,柔軟多孔,上邊墜著飽滿的紅色大棗,隔著一尺就能聞見香甜的糕點味。

秦物華知道麵前的官員是個認死理的好官,聞言打斷他,“這可是老客人都有的,今天早上新蒸出來,香甜得很呢,大人確定不嘗嘗嗎?”

嚴書落在紅糖發糕紅胖身上的眼睛都挪不開,最後還是收下了。

他一臉慚愧,甚至還想掏錢買下,被秦物華一推再推,象征性收下幾文錢不肯多收。

“做給家裡人吃的,花不了多少錢,大人拿去吃吧。”

紅糖發糕本不在秦物華的計劃範圍之內,偏偏她今日一起床便發現來了月事,看不見還不痛,一看見就覺得腹中墜墜,說不上疼痛難忍,也比不得尋常日子舒坦。

三月時月事便沒來,還以為逃過一劫,現在想來,許是那時營養實在不充足,身體條件不允許了。

心裡總想著做點什麼安撫隱隱作痛的小腹,秦物華一拍腦袋早起做了個紅糖發糕。

把玉米麵、白麵和少量羊乳混合,加上一塊老麵用涼水解成濃稠的麵糊,等著發酵一刻鐘倒入底部和四周抹上油的容器中,倒一層麵糊放幾顆大棗,最後在頂上放幾顆品相完好的乾棗放在冷鍋上蒸,等大火水沸之後把火調小等著蒸透蒸熟。

做的間隙肚子實在難過,秦物華隻覺著額上冒冷汗,看看四周也沒什麼一定要自己做的事請了,索性在灶邊的小馬紮上坐下來烤火。

阿大走過來,大手在她額上碰一碰,沾到一手冷汗,一臉擔憂道:“怎麼了?臉色這樣不好。”

秦物華揚起慘白的臉,唇色慘淡,捂著肚子低聲道:“月事來了,肚子痛。”

阿大劍眉皺了皺,轉身到後頭不知道忙活什麼去了。

等到秦物華覺得緩和得差不多了神色才緩和下來,她一向月事期間腹痛一陣一陣的,痛過前一陣後一陣也許就不痛了,格外折磨人。

也許是三個月的量一塊來了,起先還沒有準備,匆匆忙忙把沾血的褥單子和貼身衣物換下來泡在水裡,又找出壓箱底的月事帶穿上,一係列動作下來身子都發虛了。

強撐著一口氣是擔心自己的攤子,況且她也基本不用做什麼,把事情交給阿大江蓮和齊思年就好,自己隻用在一旁看著。

阿大懷裡抱著個不知名的東西跑進廚房,秦物華沒分出心思去看,等人手伸到跟前方抬眼望他,“怎麼了?”

“湯婆子,暖暖肚子。”

男人筋骨分明的手將熱乎乎的湯婆子遞過來,輕輕放到姑娘的裙擺上。

“謝謝。”秦物華腹痛已經不是很明顯了,但有人惦念著心裡總是暖的,抬頭衝阿大一笑。

“不用。”男人背過身忙活去了,秦物華分明看見男人通紅的耳垂和不自在的動作。

江蓮和齊思年兩個小姊妹關係處得好,手裡做著活眼睛偷偷朝這邊瞄,看見兩人之間自然相處的動作相視偷偷一笑。

秦主家和阿大還是這麼曖昧。

秦物華自然不會知道兩個人因為磕的一對情侶感情突飛猛進,一躍邁入好朋友的關係。

*

招收學徒的日子定在四月廿八下午申時。

秦物華的早餐鋪子早有盛名,更彆提在梁洲城中甚是紅火的秦家飲子鋪,在一眾小姑娘小夥子們眼裡更是香餑餑,雖說隻招收姑娘有些勸退一些人,但還有陶婉這個金牌例子在,還是有不少人特意上門求學,隻為求得一技之長。

是以此次前來應召學徒的一共有三十幾人,幾乎把整個院子站滿。

秦物華看著挨挨擠擠的人群神色放空。

初夏的日光算不上毒辣,也十分照人眼。

姑娘們嘰嘰喳喳討論著招工的事,家裡的事。

“咱們這是怎麼個學徒法?”

“不知道啊,還要交錢學呢。”

“是了是了,不便宜,要五兩銀子呢,若是真這麼貴,我可要走了。”

“姑娘們,”秦物華說完,等著人群中的聲音漸漸停息,複又開口道:“想必大家都是來這學我這手藝的。”

“學費我一共收五兩銀子。”秦物華張開一隻手,比了個‘五’。

“這麼貴。”

“家裡人可不會給我還。”

“咱們還是走吧。”

見有人心生怯意,她又道:“分十個月給,一個月給我五百文,早食做的土豆餅、手抓餅、糯米飯團等都會一一教給大家,等到學成之後正式出攤子了,諸位再給我。”

話說到這,秦物華瞄一眼人群,果然,不少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著去留,她等著大家心裡交過底,開口道:“若是想學的,明日卯時便到此處開始學了,若是不願意的,現在就可以離開。”

陸陸續續十幾個姑娘離開了,院子裡還盛著十三個人,秦物華叮囑這些人道:“明日卯時準時到這,過時不候,學的時間暫定半個月,學成之後基本就可以馬上出攤了,期間哪日若是有事,提前一天告訴我就好。”

“等你們學得差不多了,我會叫你們練練手,不能揣著糊塗裝明白,有不懂的就問,我一定會告訴你們的,知道了嗎?”

“知道了。”幾人紛紛答道。

解決了一樁心頭大患,今日已經沒什麼事情了,秦物華趁著還有陽光,仰倒在院中搖椅上晃蕩著入睡。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知道前世以來,做的夢一個比一個不同尋常,先是夢到親東流,後又夢到秦唯江,這次更是稀奇,竟然夢到了阿大。

阿大全身包裹在甲胄裡,渾身上下沾滿了鮮血,已辨不清雨水和血跡,他手裡握著一柄長劍,眸色冷淡,朝著麵前的人毫不留情攻去。

“林序南,中原將軍,你知道為什麼會被我們這麼輕易地包圍了嗎?”

“多說廢話。”他沉沉的聲音從喉中發出,在雨幕裡辨不清神色。

秦物華好奇地鑽到人的麵前,透過甲胄露出的小角看見了格外熟悉的麵孔,分外陌生的神色。

阿大怎麼會突然變得,變得……

她一時之間想不出詞形容眼前人的神情,搜腸刮肚翻找詞彙。

對,就是睿智,像是突然看見家裡的大狗變得聰明異常,大概就是從拉布拉多變成邊牧的感覺。

在她思索之際,兩人刀劍再次相彙,對麵的人似乎還想張嘴擾亂眼前將軍的心神,開口道:“你們中原人真奇怪。”

“真可笑,明明都是一個國家的人還要彼此陷害。”那人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嘴裡的話一句又一句。

林序南神色巍然不動,抬劍刺去那人頸項。

“我想想那個中原人叫什麼?”

“他說他的主子叫——沈碧雲。”

暴雨和雷電轟隆而下,秦物華張大嘴,啞口無言。

鋒利的劃破雨簾,一劍捅穿敵人的心臟,林序南終於停下動作,他垂首看向手中淌血的劍,身旁圍繞著無邊的悲痛。

秦物華朝四周看去,到處屍山血海,屍體與屍體交疊,有人身上插著數十隻羽箭,臨死之前還要拉上敵人墊背,有人兩條手臂都沒有了,嘴裡叼著劍進攻。

太多太多人了。

太多太多屍體了。

太多太多人死了。

林家軍近乎全軍覆滅,剩下的幾個幸存者也都奄奄一息,不約而同朝林序南望過來,見到是自家勝利才露出一抹笑意。

秦物華不知道說什麼,麵對此情此景,此等慘烈的情況,她什麼也說不出口,在夢境中一向沒有她的存在感,她拍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黑沉沉的雙眼突然對上秦物華清澈的杏眼。

秦物華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男人的眼睛轉向身側她才意識到他不是在看自己。

那他是在看誰?

秦物華順著男人的目光看去,看見了碧色的衣擺和一張帶著惡鬼麵具的臉。

林序南的唇張張合合,吐出冰冷至極的幾個字,聲音裡噙著無邊恨意:“沈、碧、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