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月快過半了,秦物華決定明日再去給劉夫子答複,順便看看私塾內廚房的情況,看看有什麼需要填補的鍋碗瓢盆之一類的。
等三月二十便正式接手四江私塾的食堂。
不過……劉夫子看阿大的眼神怎麼這般奇怪,有種既欽佩有驚懼的感覺。秦物華上下打量幾眼阿大,阿大側過身任憑秦物華堪稱露骨的視線在身上掃來掃去,漲得耳垂通紅,低頭整理衣裳,一整一理之間肌肉的痕跡若隱若現。
送劉夫子走遠的秦唯江一回來便看到這令人不爽的一幕。
失憶的林將軍做什麼搔首弄姿的姿勢,明擺著勾引阿姊。秦唯江心中不滿,對眼前人的英雄濾鏡一下子就淡了。
“阿姊!”
秦物華轉身看向秦唯江,笑嗬嗬回:“江哥兒送完劉夫子回來啦,今天晚上阿姊給你做好吃的。”
秦唯江快走幾步隔開阿大,點點頭,“是啊,今日課業很多,有點累了,阿大可以幫我搬下東西嗎,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秦物華看向阿大,見阿大點頭方才頷首,擺擺手道放走兩個有悄悄話要講的男人,“你們兩個去吧,我一個人做晚飯就好。”
秦唯江急匆匆拉著阿大朝書房趕。
阿大腳剛剛邁進書房隔斷門就被大力關上,秦唯江甚至把門閂鎖緊,四處探查一番見沒有異樣才叫他坐下談話。
天色漸沉,暮色默默吞噬白晝,月亮取代赤日升上天空。
已是暮春時節,快要入夏了,既不會讓人覺得暑氣炎炎,也不會如剛重生時那般寒冷刺骨。
秦唯江對於前世始終持冷靜,甚至是冷漠相看,仿佛不去看,不去想,就不會有重合,畢竟這輩子不能說是過得安安穩穩,也能說是過得輕鬆愉快。
不會滿手鮮血,不會任人宰割,不會隻能做棋盤上最微末的棋子,任由他人掌控。
沈碧雲,這個造成一切災難的源頭,在他成長起來之前,必須要有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人與他抗衡。
目前隻有林序南可以做到,失憶的林序南待在身邊已經不能說是坎坷了,得說是禍患才夠格。
或許,也是機遇。秦唯江瞥一眼喝茶時不經意間顯露出氣勢的阿大,緩悠悠開口道:“阿大?或者,該稱呼您為林將軍。”
阿大黑漆漆的瞳仁望進茶杯的水,秦家的茶葉不會選擇名貴的,畢竟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為了做茶葉蛋用順帶喝茶,因此茶湯不清亮,甚至帶著些許渾濁。
“不,現在還不是,還不能是。”林序南抬眼,在軍中曆練多年的威壓無聲冒了個頭,很快被壓下去。
他解釋道:“我已經記起自己的身份,但,應當是林家舊部背叛,我暫時未記起那人身份。”
所以還要在秦家躲避一段時間。
秦唯江閉了閉眼,突然開口問:“你覺得我阿姊為人如何。”
林序南一愣,眉眼微壓,沒想到話題會突然拐彎到另一個人身上,握緊茶杯認真答:“至真至善,純粹無二。”
“我的阿姊秦物華,不會喜歡世家生活,不喜歡被規矩框在身上,變成不人不鬼的樣子,她隻想做自己,永遠做自己。”
從秦物華日常的做派就可以窺見一二,她的腦袋裡似乎裝著一副隻屬於自己的美食圖鑒和行事法則,隻要合心意的,哪怕散儘家財也要做,但凡有一點不合心意,扭頭就走毫不停留。
所以她會救下被餓得幾近暈倒的失憶阿大,但絕不會把林將軍帶回家,會幫助被丈夫家暴的陶婉告訴她要合離,可以來找她學手藝,卻不會再進一步替她做主。
她心裡有著獨屬於自己的一套尺度,一套與大盛朝所有人都不同的尺度。
阿姊很珍貴,珍貴到兩輩子隻有一個阿姊,一個活下來的阿姊,所以。秦唯江抬頭,毫不畏懼地與林序南直視。
“如果沒想清楚就把禍患帶到阿姊身邊,即使下地獄我也不會放過你,林將軍,不要胡亂招惹我的阿姊。”
林序南為這份深厚到仿佛透出骨血的感情感到震驚,但他心中同樣如此,不願為秦物華帶去煩惱波折,想與她一同度過一切困難險阻,他許諾道:“永遠不會。”
*
廚房裡,秦物華正在收拾食材。
她晚上打算做個黃燜雞米飯,一鍋出就不用做彆的菜了,順便實驗一下看看做出來的效果如何。
如果效果好,第一天去四江私塾就打算做這道菜了。
把切成塊的雞肉泡幾遍清洗表麵的血水,然後加料研製兩刻鐘,回過頭處理香菇,眼下是香菇的生長季節,秦物華乾脆買了鮮香菇,切成四瓣,泡進水裡洗乾淨。
自己家裡做,放的食材就複雜多變些,有什麼放什麼。
家裡廚房最近新添了不少鍋具,秦物華掏從櫥櫃伸出拿出早就買了一直沒用過的砂鍋,把醃製好的雞肉和香菇放進去,在澆上靈魂醬汁,蓋好鍋蓋燉煮,等離出鍋不久再放進去寬粉,蒟蒻和麵筋等自己喜歡的食材燉煮入味。
淘洗幾遍的雜米飯也蒸上鍋,手裡徹底清閒下來,秦物華坐在鍋前的馬紮上,看著跳動的燭火發呆。
“想吃橙子。”她喃喃道。
上輩子在現代的時候她就是個戀橙癖,橙子成熟的季節幾乎一天就要吃四五個橙子。
因為視頻數據不好,有段時間甚至要點著橙子精油的香薰睡覺。
不僅如此,橙子還可以做橙子蛋糕,橙子布丁,蜂蜜橙子水,橙子酒釀……
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橙子了。
因為已經離上輩子遠去許久了。
十八年,不知道養的小狗怎麼樣了,零元購撿回來的小土鬆,剛撿回來就花出去幾萬塊的醫藥費,簡直是憑借一己之力提高自己的身價。
秦物華難得傷春悲秋,想吃橙子,也想自己寶貝似的養著的小狗,心裡咕嘟咕嘟冒苦澀的小泡泡,她猶猶豫豫地想:“明天要不吃點甜的?”
阿大站咋門外,隱晦看向身旁的秦唯江。
秦唯江一攤手,他可不是秦東流,一張嘴就是撒嬌賣乖,邁進廚房,朗聲道:“阿姊,要幫忙嗎?”
“不用。”秦物華下意識回,“我快做好了。”
阿大自覺把秦物華屁股底下的小馬紮連帶著秦物華拖著走,秦物華身體不穩,扶著阿大的小臂平衡身體,扭頭問他,“怎麼了?突然拖我?”
實際上阿大把力道掌握的很好,堅硬的手臂把秦物華四周環成了個圈,她一往前傾,阿大就會挪動手臂擋住她,不會讓秦物華摔倒的機會。
秦物華扭頭時散下來的鬢發擦過阿大的額角的傷疤,皂角香縈繞在鼻尖,他咬牙緊後槽牙一瞬,偏過頭一邊拉她一邊回,“我來看著,你去休息。”
“好吧。”反正剛才她已經把食材都放進鍋裡,隻等著出鍋,正好今天有點累,有人打瞌睡時送枕頭還不好,秦物華拍拍他的小臂肌肉,裝作不經意捏了兩把,“我去躺一會,你倆一會兒,大概一刻鐘左右就把黃燜雞乘出鍋就行。”
“好啦,阿姊,我們兩個廚房裡的活都熟,你安心去休息吧。”秦唯江輕推她的後背,把秦物華趕出廚房。
秦物華不放心地回頭看一眼,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畢竟這兩個人可是有前科,打碎過她幾個新買的碗。
晚飯時見到碗筷和黃燜雞都板板正正擺在桌上,沒有意外,秦物華才放下心。
自然不知道廚房裡兩個男的不小心打碎兩個碗時幾乎天崩地裂的臉。
“這可是阿姊最喜歡的一套碗,碗邊上還有吉祥花紋,一下子少了兩個,一定會被發現的。”秦唯江壓低聲音道。
阿大沉默,“我們兩個都有錯。”
“所以?”
“把碗藏起來。”
“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阿大點頭。
飯桌上,秦物華吃著香噴噴的黃燜雞米飯,發出滿足的喟歎。
阿姊發現了?秦唯江挑眉。
應該沒有。阿大眨眼。
怎麼飯桌上的人都愛打眉眼官司。秦物華挑一筷子燉得軟滑的寬粉,默默吃飯。往常都是秦唯江和秦東流愛打眉眼官司,現在阿大也加入這個流派了嗎。
不管了,先吃飯吧。
第二天卯時。
“阿大早上好啊,希望今天是個好日子。”秦物華定定看著阿大的臉,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
阿大對此習以為常,點頭,“秦主家早好。”
秦物華低頭,肩膀一抖一抖的。
怎麼了這是?阿大走進一步,想看看秦物華是哭了還是彆的。
“你怎麼臉上長著個大痦子,是不是昨天搬東西時留下的。”她笑著伸手指了指阿大左邊唇角處一處濃墨畫出的大黑點。
阿大想抬手摸唇角,秦物華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撤走,兩人手指碰在一處,秦物華一愣,飛快把手收回來。
“你先去洗一洗,咱們等會兒就該走啦。”
阿大像是得到一個指令就動一下的木偶,“啊,好,這就去,馬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