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青團(1 / 1)

秦東流非常、非常討厭彆人碰她的下巴。

討厭紅色的衣服,討厭男人下流的眼神,討厭隻能諂媚討好男人的自己。

男人龍袍加身,明黃的衣擺映入眼簾,秦東流溫順微笑,蔥白似的手指一瓣一瓣剝開橘子的外皮,細細挑去白色的橘絡,挑走籽,掰下一塊送入男人嘴中。

男人一隻手鉗住秦東流的下巴,平靜端詳幾眼,忽然暴怒,手高高抬起。

“賤人!蓉兒定不會如你一般做得如此諂媚!”

重重一巴掌扇在姣好的臉上,一瞬間就腫脹起來,秦東流順勢跪下,乖順垂首,露出柔弱得好像輕輕一碰便會折斷的脖頸。

她塗著上好胭脂的唇瓣上下一碰,低頭時眼底滿是恨意,抬頭卻淚水漣漣,輕蹙細眉,梨花帶雨般惹人憐愛,更像男子口中的‘蓉兒’,“官家息怒。”

紅色的裙擺鮮紅如火,男人似乎興致上來,拉扯秦物華的衣領,挑起她脖頸間的珍珠。

秦物華領會男人的意思,爬上男人雙膝之間,乖順伏在他的膝上,好似一隻乖巧的貓兒。

她恨極了,恨不得將麵前人千刀萬剮,一刀一刀砍爛他的骨頭和筋肉,扔給畜生吞進肚裡。

胸脯起起伏伏,她安慰自己:再等等,複仇已經開始,怎麼能就此止步。

“阿姊!”秦東流驚醒,騰得坐起身,動靜太大,一下子把睡在身側的蓉姐兒也叫醒,揉揉困倦的眼睛,有點想哭,知道娘親不在乖乖把眼淚憋回去。

秦東流緩過神,安撫般拍拍蓉姐兒的脊背,蓉姐兒小貓一般蜷起身子,想再睡過去。

“蓉姐兒……”她若有所思,低聲喃喃,“蓉兒。”

蓉姐兒的睡意被徹底趕走,摸摸秦東流的左手,同樣小小聲回:“蓉姐兒在這。”

“姊姊怎麼啦?大妖怪在夢裡追你了嗎?”

秦東流麵色複雜,聲音近乎歎息,摸摸蓉姐兒的頭,“是啊,大妖怪在夢裡追我,我跑不過,被捉到了。”

“沒關係,夢都是假的。”蓉姐兒安慰道:“娘親說,夢都是反的。”

如果夢真的是假的就好了,阿姊不會死,秦唯江不會死,她不會受製於人,會在阿姊的翅膀底下好好呆著,一輩子幸福。

可惜夢已成真,木已成舟,結局大家都是破破爛爛,以卵擊石。

屋子的門“吱呀”一聲打開,秦物華探出腦袋,看見兩個小孩都睡醒了,笑著走進來挨個抱一抱。

“都醒啦,好孩子們,出來吃午飯吧。”她深深看了秦東流一眼,“流姐兒,等會帶你去武館報名,飯桌上與你詳細說。”

秦東流頭埋在阿姊肩膀裡蹭了蹭,很快放開,抬起頭又變成笑嗬嗬的模樣,“就來。”

午飯是早上做的紅燒肉,秦物華又放了幾塊土豆進去,把米飯熱了熱,阿大把碗頓端進去,幾人落座吃飯。

陶婉給蓉姐兒夾幾塊燉得綿軟的土豆,蓉姐兒自己拿筷子小口小口扒拉米飯。

“吃肉,小孩子要長身體不吃肉怎麼行,豬肉特地去了腥味,味道很不錯的,陶阿姊也吃。”秦物華給蓉姐兒夾幾塊五花肉放進碗裡,沒管欲言又止的陶婉,轉頭對秦東流說,

“流姐兒,我同阿大去打聽了,梁洲城裡麵最有名的武館有三個。”

“一個是林家武館,是林家娘子軍中退下來的老兵們合夥開的,隻招收女學生。”

“另外兩個就是……”

秦東流舉手,秦物華知道自己不用再說另外兩家了,停住話口,等著秦東流發話。

“阿姊,流姐兒想去林家武館。”

“好,吃過飯我帶你去。”

*

林家武館。

幾個人踱來踱去,無頭蒼蠅一樣兩頭走。

坐在主位上的人一拍桌子,“行了!找!把梁洲城翻過來找!”

“北姐,不是不找,找不到啊,連梁州附近大大小小的河裡麵幾個會水的姐妹都找了好幾番,連個人影都找不到。”其中一人訴苦道。

北姐臉上從額角到下巴橫貫一道傷疤,為英氣的麵龐增添一分可怖,“找不到也要找,讓沈家的人先找到了,咱們公子可不會有好日子過。”

“下午武館開始招學生,清初、文和,你倆在武館待著管事,剩下的姐妹都散出去繼續找。”

她乾脆利落站起身,拔劍出鞘朝梁上刺去,‘撲通’一聲掉下個黑衣服的暗衛,揮手示意解決掉。

“沈家鼠輩,躲躲藏藏的惡心人。”

補充道:“彆通知那些人,不是一條心的早晚解決了。”

“是!”

桌子“啪嚓”一聲,無助地裂成八瓣。

“北姐,這已經是這個月拍壞的第三張桌子了。”

被叫北姐的人像是沒聽見一樣,頭也不回地往外溜。

秦物華和秦東流早早就到武館報名處排隊,因此排了不到一刻鐘就輪到兩人。

清初仔細說清楚武館上學的要求,防止有人不清楚後邊找事鬨矛盾,“武館要求住宿,被褥和生活用品自備,一月歸家兩日,學費一個月半兩,一次交齊三個月,中途退學不退學費,想好要報名就把學生名字住址報給旁邊的人,學費也是,明日辰時送學生來上學。”

秦物華早把這些打聽到的消息說給秦東流,兩人沒有猶豫,秦物華從荷包裡掏出一兩半銀子遞給文和。

“秦東流,家住西街南。”

文和麵龐柔和,左邊眉尾有一顆黑色的小痣隨著說話一動一動,接過錢在冊子上記下名字,柔聲囑咐,“不要忘了明日辰時前準時來武館,過時不候。”

秦東流點點頭。

排隊時間長,報名卻簡單利落,不到幾分鐘就好了。

秦物華拉上秦東流去采買上學用的東西,兩個人東逛逛西走走,一路下來大包小包背在身上回了家。

阿大開門接過兩人身上的包裹放到廳堂裡,秦物華拉著秦東流進她臥房裡,掏出荷包裡僅剩的半兩銀子塞給她。

“阿姊?”秦東流錯愕,忙要把錢塞回去。

秦物華覺得這場麵似曾相識,又把銀子塞進秦東流手裡,合上手掌,“流姐兒,江哥兒也有,你一去一個月,得留些傍身的錢,萬一哪處用得到呢。”

“暫時先定每月零花錢一個人半兩,不夠再朝阿姊要。”

她抹去秦東流眼角的淚珠,彎腰對自己疼愛的妹妹道:“阿姊不求你們兩個有大出息,但是要過的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好不好?”

秦東流破涕為笑,啞著嗓子粗聲粗氣道:“好!”

晚飯照舊是秦物華做,陶婉母女不好意思叨擾,趕回自己住所吃晚飯。

聽說她最近在和丈夫商量合離。

她那混不吝的丈夫死拖著不肯合離,非要休妻,還叫陶婉把女兒留下,陶婉怎麼肯,一紙訴狀告上衙門,近些天還在扯皮。

女兒她是一定要留住的,落在丈夫手裡,不要說好果子吃,就連安穩在家待到及笄都不大可能,早早被嫁給不三不四的醜人。

清官難斷家務事,秦物華不打算手伸那麼長,先緊著自家的事情做。

她打算做豆沙餡青團,多做些叫秦東流帶上武館吃幾天。

現在天氣還沒轉熱,青團暫且還能放得住。

做豆沙餡要將紅豆提前泡一晚上,秦物化隻是臨時起意,所以買了現成的豆餡。

她先把艾草葉子摘下來用清水淘洗幾遍,回過頭找阿大叫他燒水,沒看見熟悉的人又把嘴閉上。

阿大不知道去哪了,往常熟悉的人一下子不見讓人怪不習慣的。

秦東流抱著柴火進來生火熱鍋。秦物華把洗乾淨的艾草倒進鍋裡焯水,幾分鐘後撈出來放涼在案板上剁碎。

放進布裡把汁子榨出來,把粘麵放進去揉,揉成基本光滑的麵團後分成一個個小劑子,用手稍稍壓平,筷子挑起一大塊豆沙餡放到上麵,再拿手團成胖乎乎圓鼓鼓的模樣。

最後上鍋蒸兩刻鐘,彈牙軟糯的青團就做好了。

青團隻能算做零食,秦物華又起鍋炒了兩個菜,把中午剩的米飯熱了熱,晚飯就準備完成了。

秦東流:阿大驅趕計劃成功!

成功買回來秦東流要用東西的阿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街上最近多了很多穿著相似的人,每次出門阿大都會特地戴上帽子或者鬥笠遮掩樣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仿佛隻是下意識的的舉動。

不能讓彆人發現。

不然會給秦物華帶來麻煩。

腦中的話和秦東流的警告交疊,阿大混混沉沉間想起什麼,使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屋內已經點起蠟燭,秦唯江和秦東流坐在凳子上拌嘴,秦物華看見阿大回來的身影,端著阿大的飯盆笑著叫他,“阿大回來啦,快洗洗手,過來吃飯吧。”

燭火映在秦物華的身上,襯得她既溫暖又明媚,好像永遠可以依靠,永遠都會在那裡。

阿大甩開陰影,踏著照過來的光,笑著回,“來啦。”

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瞬間,永遠都不想忘記這個人,這個會等他回家吃飯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