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1 / 1)

不知過了多久,小火爐中火勢漸弱,薑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趙洵待再添柴,才發現柴火已經沒有了。

“時候不早了,熱水應該已經備好,姑娘不如先去歇息罷。”他方才言辭間雖不讓半分,但不談此事時,還是頗為照顧了。“方才的問題姑娘也可再仔細考慮。”

這話聽上去不急不燥,客氣萬分,言外之意卻也很明白,如果薑慈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趙洵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薑慈忽然有些後悔,要是她再將劇本多看幾頁,說不定便能知曉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也不至於落到如今詐屍還魂、身無分文、一無所知,還要被人逼問的境地。

天可憐見,哪有比這離譜的穿越開局。

趙洵見她不答話,似乎也不想再談,準備離開了。從桌邊到門口,短短幾步路的時間裡,薑慈的腦海中幾番天人交戰。

坐以待斃嗎?反正她什麼也不會做,到時候趙洵應該也明白她是無辜的隨後放她離開。

可是之後呢?不清楚自己從何而來,不知道往何處去,若是回不去現實的世界,她真的能如此迷茫存活在這個世上嗎?

再說自己剛從棺材裡出來,要是真的有人想要她的命,往後知曉她死而複生,難保不會還有下一次“意外”。

敵在暗,我在明,必須先下手為強。這個念頭在薑慈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當機立斷,起身來到門前,攔住趙洵去路。

趙洵腳步一頓,意外道,“我以為你還要再考慮很久。”

薑慈深吸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不管大人信不信,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我對大人來說不會是威脅。”

此時此刻,她這話張口就來,沒絲毫根據,隻好充分發揮自己的演員功底,一雙目光筆直地看向趙洵,眼神直白、坦蕩,勇氣可嘉,好像真有這麼回事。

趙洵一時語塞,“好一番令人啞口無言的說辭,姑娘覺得這可信嗎?”

薑慈硬著頭皮道:“大人可給我幾天寬限,待我證明身份,到時候一切自然明了。”

“你要如何證明?”

“我需稍作調查。”薑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大人若不放心,可派人隨同。”

趙洵沉吟片刻,“你打算從哪裡開始調查?”

“從來處調查。”

“土墳?”

“正是,夜色晦明,也許其中有所遺漏。待天一亮,我便再返回山上一探。”

這聽起來就靠譜多了,趙洵神色稍霽,“好,我與你同去。”

薑慈一愣,“這點小事,不勞大人費心。”

“無妨,正好我也要再去查查案件線索,會在此停留幾日。”趙洵說罷,抬手輕輕拍了拍薑慈肩膀,“休息吧,出發時我會派人來叫你。”

薑慈點了點頭,目送趙洵出了房間,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窗外,已是天色將明。

洗漱完畢之後再小憩一個時辰不到,天色已大亮。這作息對於習慣連軸轉拍戲的演員來說算不上什麼,薑慈聽到外麵嘈雜腳步聲,想到與趙洵的約定,不待人來喊早,她早已準備妥當。

除此之外,有些職業習慣也是很難改的。比如說她眼下換了一身行頭,從竹屋中出來,看見不遠處還有一群人整裝待發,總覺得自己還身在劇組,好像接下來他們不是要去山裡調查,而是要換個場地拍攝一樣。

這邊她在門口出神,那邊也有人正打量著她。

郭越站在趙洵馬下,瞅了薑慈好半天才敢認。薑慈今日一身利落的勁裝打扮,長發高束,一張臉洗淨了灰塵,也恢複了血色,唇上含笑,眸光奕奕,遠遠看著,倒像是誰家的少年郎。

郭越老半天才感歎道:“天,看來薑姑娘真的不是女鬼。”

趙洵看他一眼,“有句話昨天就想和郭大人提了。”

郭越誠惶誠恐,“大人請講。”

趙洵說:“平常還是少讀些鬼怪話本吧。”

郭越汗顏,“大人說的是。”

正說著,那邊侍衛見薑慈出門,考慮到路途遙遠,也給薑慈牽了一匹馬來。

郭越遠遠看著,“哎呀,薑姑娘應該不會騎馬吧?要不還是找個人……”

話音剛落,卻見薑慈已經從侍衛手中接過韁繩。她倒是很懂馬兒習性,並不著急上馬,而是將馬稍加安撫,那小紅馬很吃她這一套,當即十分友好,拿腦袋蹭了蹭薑慈的手。

薑慈見狀微微一笑,很是喜愛地又摸了摸它,然後才一拉馬鞍,翻身上馬,動作相當流暢瀟灑,侍衛本來還在邊上準備扶她,這會兒不由感歎一句好身手。

侍衛好奇道:“姑娘習武?”

薑慈答:“沒有,隻是以前騎過馬。”

這話倒是不假,以前拍戲的時候為了鏡頭好看,她沒少練過,這對她來說也就是基本功。

這邊兩人也是各自訝異。

郭越奇道:“這薑姑娘真乃奇人,下官現在也有點好奇,她這樣的人當日為何能被人裝入棺材中活埋起來。”

趙洵說:“昨日交待你的事還記得?”

郭越點點頭,“自然,已經叫人去查了,薑姑娘身份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從茶園到昨日山中,捷徑是穿江南鎮而過,但此舉有打草驚蛇的風險,趙洵一行則從鎮外繞道。前麵的路還算平坦,再往林中就是崎嶇山路,馬不能行,都得下來走進去。

趙洵讓郭越和昨天看守薑慈的侍衛常超隨行,其他人留在山下待命。

郭越有點擔心,“不再帶些人嗎,大人您現在傷還未愈。”

趙洵擺了擺手,“昨日那些人不是重點,也不會在此逗留。”

郭越:“為何?”

“一來他們上次失手,再想下套不易;二來……”趙洵說著,轉頭看了走在邊上的薑慈一眼,“他們昨晚應當是嚇得夠嗆。”

郭越也跟著看了過去,作為“嚇得夠嗆”的一員,他也深深認同。

白天上山腳步輕快得多,畢竟光線明亮,尋山路而上,幾乎很快就找到了昨晚的那棵大樹,以及樹下的那個無名墳。

與其說這是個墳,不如說這就是一個土堆,有名無名在一個形式,之所以叫它土堆,就在於它連這個形式都沒有,甚至不願為它立一塊木牌。

不過眼下討論這個也是無用,畢竟這土堆從晚上開始連個墳也算不上了,隻剩下一個大坑,坑裡露出棺材的一角。

郭越覺得此情景實在太冒犯,一時忘了棺材的主人就站在自己旁邊,忍不住對著空氣拜了拜,“真是造孽。”

薑慈在邊上冷不丁出聲道:“雖然我沒在裡麵躺著,但總覺得占了便宜,郭大人,如此大禮就不必了吧。”

郭越嚇了一跳,一蹦三尺遠,“哎喲,姑娘,彆嚇我了。”

薑慈笑笑,便收起玩笑,上前去查看了。郭越生怕趙洵叫他跟著去做挖墳這種事,立刻給自己找了個活,跑遠了。

“大人,下官去周圍看看,也許能找到一些彆的線索。”

“嗯。”趙洵點點頭,然後自己慢悠悠上前,來到薑慈身邊。

不怪郭越害怕,雖然這還是白天,但是這土堆中畢竟又深又暗,很難叫人不多想。

常超寸步不離地跟著趙洵,現在也是開了眼界。他昨天還是隻是聽說棺材裡蹦出來一個人,這會兒倒是親眼瞧著薑慈順著那墳頭的洞,直接跳了進去,絲毫不猶豫地回到了棺木中。

常超忍不住道:“薑姑娘倒真是……毫不忌諱。”

趙洵看了一會兒,不見薑慈上來,問:“你在找什麼?”

薑慈自己也沒頭緒,隻是她心裡隱隱有個猜想,她隻好尋著有限的劇本記憶,看看能否找到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於是她如實相告,“我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什麼物件也沒有,我想也許有什麼東西落在這裡了,也許是玉佩,手串,或者是……”

薑慈這邊在棺材裡絞儘腦汁地回憶著在劇本裡曾經看到過哪些隨身物什,那邊趙洵在聽著,他稍一踱步,隻感到腳下踩到一硬物,彎腰撿起一看。

趙洵將那物拿在手上,接過薑慈話道:“或者是……一根玉簪?”

薑慈還在棺材裡,“玉簪?也是可能有的,我記得當時……”

趙洵在棺邊蹲下,屈指輕輕扣了兩下,待薑慈探頭出來,他把玉簪遞了過去,“是這個?”

白玉簪,雕以玉蘭花飾,質地清透,玉質光滑,若隻是讀劇本,大概想象不到這個簪子如此精致。但此時此刻,薑慈卻對這簪子產生一股熟悉之感,她從趙洵手中接過,猛然回想起自己究竟在何處見過。

“這日江南湖邊,一畫舫於湖麵閒遊……”

“從船艙裡走出來三兩少女……一位素衣玉簪長發如墨,皆是桃李年華。”

夢裡的匆匆的一瞥,當時隻覺得再尋常不過的一根玉簪,沒想到在此時有了具象,正被她握在手中。

江南,畫舫,落水……

“什麼城?這裡是江南鎮!”

此時諸多細節湧上心頭,身份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原來醒來時身著白衣不是因為入棺,而是她那天本就穿著那樣一身衣服。

原來那個夢不是因為自己看了劇本,而是因為自己就要成為劇中人。

“哈哈……”薑慈喃喃低語,神情似有恍惚,“原來我是……”

常超在一旁看著,有些不安,過來提醒趙洵道:“薑姑娘怕是有些神智不清……”

趙洵沒說話,他低頭去看那根玉簪,並無什麼蹊蹺,光是一根簪子也無法證明身份。但以薑慈的反應,這簪子大概沒那麼簡單。

“薑姑娘,你想到什麼了嗎。”趙洵伸手,示意她可以從地裡出來了。

薑慈經他提醒,回過神,倒也不客氣,接他之力從棺材裡出來,再開口時不答反問,“大人什麼時候回京城?”

“過兩日,怎麼?”

“能捎帶上我嗎?”

趙洵意會,“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份,要從京城尋找答案?”

“正是如此。”

趙洵看她片刻,最終答應下來,“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