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1 / 1)

飛鷹盤旋,長哨為號,事必有急!

大理寺丞郭越腳程飛快,一路趕上深山,一想到趙大人身陷危難,他不由握緊腰上劍柄,攢著一股氣勁,隻待趕到時能先發製人,帶著自家大人突出重圍!

他急奔而來,遙遙望見樹下立著一個麵色蒼白的人影,正是趙洵!郭越不待多想,抽劍而上!

郭越大喝:“是誰敢在大人麵前造次,我必拿下!”

周圍一片靜悄悄,預想中的八麵受敵、危難之間都沒有,唯獨郭越站在一片空地上,拔劍四顧心茫然。

正在樹下閉目養神的趙洵此時睜開了眼,“行了,人已不在此處。”

郭越回神,忙收了刀去看望趙洵,“大人?你受傷了?發生何事?”

趙洵擺了擺手,“此時說來話長,先……”

“大人,你的外衣呢?”郭越上前去扶,這才發現趙洵隻穿了一件單衣,不等趙洵回答,郭越隻見趙洵身後的地上露出外衣的一角,不疑有他,郭越彎腰欲撿起,伸手拽了兩下,卻是意料之外的重量。

郭越奇了一聲,“這是怎麼……”

趙洵:“你……”

兩人剛一開口,忽然那衣角好像長了腳一般,自己往後縮退回去。郭越嚇了一跳,後撤一步,拔劍而出!

趙洵一言未發,隻抬手一揮,將他劍按了回去。

“大人???”郭越不解趙洵為何攔他,正是驚疑未定,他又瞧著樹後一個陰影緩緩挪動出來。

此人……如果這確實是一個人的話……此人披頭散發,不見五官;身著一襲白衣長裙,外套趙洵黑色長衣,陰森非常,當真是和話本裡寫的女鬼彆無二樣。

郭越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誰知“女鬼”卻很有禮貌,攏了攏外套,欠身問候,“你好。”

“好……”郭越下意識點了點頭,又驚覺不對,轉而看向趙洵,“大人,這、這……”

他本意欲問,這是活人?

趙洵沒領悟到,回答說:“這位……”

他剛一開口,想起來到現在還沒問人名字,於是看了“女鬼”一眼。

“女鬼”心領神會,“薑慈。”

趙洵點了點頭,繼續說:“得薑慈姑娘相助,方才逃脫一劫。”

郭越更震驚了,心說誰家姑娘半夜這副打扮出現在此處,“敢問薑姑娘從何處來?”

薑慈猶豫片刻,實話實說,指了指旁邊,“這裡。”

郭越順著她指的地方看了過去,頓時冒出一身雞皮疙瘩。但見是個被挖開了的土墳,墳上無名無姓,孤苦伶仃,陰森中更添一些淒涼。他剛想大罵,誰這麼缺德把人墳給刨了,此時心裡卻頓時閃過薑慈渾身灰塵的身影,再一看墳中棺木空空,答案呼之欲出了。

“大人,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趙洵頷首,“正是。”

薑慈在邊上很好心地補充道:“看來下葬的時候他們沒看清,我好像還沒死透就被埋進去了,哈哈。”

離譜荒唐已不足以形容此情此景。

郭越在大理寺供職多年,什麼窮凶極惡的犯人沒見過,什麼驚悚的現場沒去過,唯獨是沒見過從墳裡爬出來的、說著自己“沒死透”的人。他又偷瞄了一眼趙洵,“那這位姑娘……”

趙洵毫不猶豫道:“身份可疑,一並帶走。”

薑慈在邊上愣了一下,“等等,你剛剛不是說,我幫你趕走了壞人嗎?”

“嗯。”

趙洵惜字如金,郭越及時上前解釋,“姑娘,一碼事歸一碼事,還是莫要再問,請隨我們一起走吧。”

清幽田林,夜月十裡相照。

眾人一行未入城鎮,而是在江南鎮外五裡處的一個茶園裡稍作歇息。茶園人煙稀少,且平日裡少有人來,茶園主人在此建了一處竹樓,平日閒置。因大理寺此行乃是秘密探查,未曾尋客棧打擾,郭越心細,事事處理妥帖,早前包下了此間竹屋,以備不時之需。

竹樓小軒夜裡幽靜非常,小小火爐上煮著熱茶,隔著一道竹簾,外麵人來人往,大概還在為今夜之事奔波。

薑慈被安置在一處小屋內,她很老實地守著小火爐,在她對麵,則站著一位侍衛守著她。

侍衛不言不語,好像是對林中發生的一切有所聽聞,始終與薑慈保持著三步之外的距離。他看似並不在意,但其實隻要薑慈稍作動作,他就立刻看了過來。

非常謹慎,十分小心,導致薑慈想撓個癢什麼的都很有負擔。

薑慈正要去提茶壺的手被他盯得一頓,她想了想,誠懇問道:“喝點熱水行嗎?我太冷了。”

侍衛看了一眼還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袍,心情很複雜地點了點頭。

於是薑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兩口,然後捧在手裡捂著。凍僵了的身體此時才漸漸回暖,她隻覺得自己遊離的意識終於歸位,懵了的大腦也終於清醒過來,開始觀望她此時處境。

竹樓內是燭火軒窗,木幾軟榻;竹樓外是樹影搖曳,月明空曠。她確認了好多遍,此處既看不到電燈之類的家具,外麵又無一處高樓水泥房,簡而言之,這裡的一切都和她生活的世界有很大不同。

她想,我這是在夢裡沒醒?還是像電視劇裡那樣穿越了?

如果是夢,這未免也太過真實;可如果是穿越,誰家好人會直接穿越到棺材裡,以刨墳之姿出場?

再者,如果真是穿越,那她這是穿越到什麼地方來了?自己又是誰?

方才在樹林中時,她忙著刨土,沒注意外麵發生了什麼,也不知在場眾人是何身份;後來她終於出來了,卻沒想到自己這竟然是一處無字墳,這身體姓甚名誰一無所知。

蒼天,這世上大概也沒有這樣的惡作劇吧。

薑慈掙紮片刻,不願如此輕易承認自己穿成了一個“死人”,她喝完了茶,把茶杯放在桌上,這麼點小動作也沒能逃過侍衛的法眼,他果然又往這邊看了一眼。

薑慈這回沒放過他,忽然抬頭,兩人視線交彙,侍衛給她嚇一跳,倉皇想移開目光。

“這位大人。”

薑慈一開口,他扭到一半的頭卡在半途,也不好裝作沒看見了,隻好梗著脖子應道,“何事?”

薑慈問:“咱們這……應該不是影視城吧?”

侍衛皺了皺眉頭,“什麼城?這裡是江南鎮!”

薑慈再問:“真不是在演戲?”

“戲?”侍衛捕捉到關鍵詞,皺眉道,“何意?莫非你對大人有所隱瞞!”

“不不不……”薑慈趕緊搖手,順勢便又問,“你說的大人莫非就是剛才那位?”

一說到此,侍衛臉上竟現出幾分敬仰與畏懼,“自然如此,當今朝野,誰不知曉大理寺趙大人,小侯爺趙洵!”

大理寺。

趙洵。

這兩個名字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現實與夢境產生了微妙的重疊,夢裡的畫舫和沙發上沒讀完的劇本……薑慈愣神之間,夢境中的一切從腦海深處席卷而來,她好像明白了,這個地方是……

“此地是陳國?今年是三十年?!”

她如此一問,越發像幾百年未見天日的陳屍,侍衛結巴道:“是啊,你、你激動什麼……”

薑慈隻感到身上一陣寒意,指尖發麻,她忽然站起,肩上外袍掉落下去,她顧不得去理,卻被此時門外走進來的人從接在了手中。

侍衛一見,便行禮道,“大人。”

趙洵點點頭,“你去吧,此地有我。”

“是。”

趙洵已沐浴更衣回來,換去了剛才的一身血汙,著一身日常輕便的圓領長袍,披青色罩衣,腰間懸一枚羊脂玉佩,長發未束,隨意散在肩頭,如此放鬆姿態,稍微斂去了往日裡的肅殺之氣。

薑慈方才不知道,如今再看這人,卻不由自主地想到劇本裡描寫的那一句——十殿閻羅。

趙洵抬手過來,薑慈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然後才發現趙洵幫她把外袍又披上了。

薑慈愣了一下,才道:“謝謝。”

“不用。”

趙洵似乎並不在意她方才的小動作,徑自坐到小爐另一邊,不緊不慢地添了些柴火,小火爐燒得更旺了,屋裡頓時暖和了許多。接著,趙洵又擺好茶碗,倒上兩杯熱茶。

“請。”趙洵抬手示意。

眼下已是深夜,趙洵麵露疲態,大概也因山中所受重傷。

讓傷者替自己泡茶,薑慈十分過意不去,再想到對麵人的身份,她隻得老實坐下,端起其中一杯茶,小口飲下;不由暗自觀察,趙洵這人雖然看著冷漠,不過一舉一動倒還體貼入微,也許並非她想象中那般冷血刻薄。

然而,就在她心中如此想時,趙洵放下茶盞,終於開口了。

“今日,我因追查一樁連環凶案誤入那山林,沒想到另有黃雀在後,不僅跟丟了凶手,還遭那一夥人堵截,一時不察落入圈套,中毒後逃至你的……墳前,後來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薑慈點了點頭。隱約間,她好像從趙洵平靜的語調中察覺到一絲不滿。

趙洵繼續道:“趙某非是信鬼怪之人,人死不能複生,這道理姑娘想必也明白。”

薑慈確實不能否認。

“雖說此事應與姑娘無關,但觀姑娘從棺木中複生,鎮定自若,仿佛已經知曉這一切安排,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墳是否立得太過湊巧,太過恰到好處?趙某又是否在不經意之間,已入甕中了呢。”

薑慈聽到這算是明白了,趙洵不信她,這是在與她盤算身份,果然這人還是刻薄。

不過薑慈轉念一想,穿越這種事連她自己都不信,更何況還是詐屍出場,趙洵這種人若是輕易接受她的存在,那才是奇怪了。

薑慈隻好先道:“大人明察秋毫,民女今日所言句句屬實,想來也是受人陷害才會被人活埋墳中……”

趙洵眉梢一動,“你之前說旁人判斷有誤才將你收棺,現在又言是遭人陷害……”

薑慈心頭一跳,心想完蛋,在山裡的時候看他已有些不支,沒想到隨口說得那些話他竟然都記得一清二楚。

趙洵正襟危坐,目光淩厲,巨大的壓迫感讓薑慈喘不過氣來。

“你,到底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