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一(1 / 1)

救贖了個美窮慘 不佛 4139 字 3個月前

蠱山的冬日,很冷,漫山遍野的枯葉,看得都教人覺著蕭條。

阿吀在冬日裡不大出屋子,多是在裡屋小塌上坐著。這三年裡,每每精神好些,她會出去山間走走,沒什麼心力的時候,就坐在屋子裡看書發呆或是拿著紙筆亂塗亂畫。

也偶爾同銀杏一起,做些女子家的玩意兒,當個樂兒。

今日也是如此,靠在軟枕上,瞧著這個時代的一些誌怪故事。

銀杏端了吃食進來,便瞧見從窗欞處透了的日光拂在阿吀側臉處,照亮了她的下頜與鬢角。

她的發絲如今已被養得極好,長發如緞垂在她肩頸一側。黑發襯著白膚,讓她臉色都有了一種如玉釉光澤。

銀杏日日伺候在她身側,體會不太出她的變化有多大,實則已經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外貌,氣韻,連著她那雙眼裡所蘊含的東西,都已變了太多。

阿吀聽到動靜,抬頭見銀杏端著的東西,百無聊賴道:“這藥我是斷不掉了是不是?桑甜呢?”

“她去山穀挖藥草去了,估摸得到黃昏才能回來了。”銀杏將吃食放到矮桌上,又道:“這藥再吃一個月就該結束了,姑娘再忍忍。”

阿吀嗯了一聲,喝藥喝得利索,吃東西則還是老樣子,好在如今胃口比之三年前是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否則身段兒也不會是如今豐腴模樣了。

銀杏見阿吀今兒精神不錯,試探性問了句:“姑娘要不要給公子那處去封信?原本說是至多半年,如今都三年了。”

阿吀是一聽這個就煩,手裡喝著湯水的調羹直接就給丟到了碗裡。

一聲瓷碗相碰的叮的一聲後,阿吀才皺著眉道:“我都說了彆再提他了,就當他死了。”

“可公子閉關出不來,姑娘氣歸氣,好歹給封信問問,不然等公子武功練就,若見不到姑娘隻言片語豈不是心寒?”

“他心寒?他心寒什麼?該心寒的是我好不好?”阿吀氣結:“當初華姨說得很清楚了,那個破冰丹最多能續我性命一年半載,可他就敢三年不歸,他都不怕我死了,他心寒算什麼。”

阿吀又道:“而且我說過多少遍了,他真閉關假閉關誰知道啊,鬼曉得他在外麵乾什麼?”

銀杏這會兒是不說也再憋不住了,她在蠱山呆得都發黴,頂著阿吀臭臉,還是將自己猜測說了出來:“公子不會是被誰暗殺死了吧?不然我實在想不通怎的三年一點動靜消息都沒。”

“不用給他找借口,當年錦城他都死不了,回逍遙山就能死了?”阿吀擺手,製止了銀杏繼續說這個:“不許再提他。”

“可咱們身上銀子隻剩下一兩了,這可怎麼辦啊?”

阿吀聽到沒錢,煩躁徹底止不住,腦袋往毯子裡一縮,任由銀杏怎麼喊她都是都不出聲了。

銀杏最後無奈道:“姑娘若是不願意給公子去信,等銀兩用完,我倆也得去山裡挖藥草去了,總不能吃白飯。”

蠱山一乾人等吃喝拉撒,都是靠行醫賣藥來維持。除卻幾個年歲還小的孤兒是掌門自掏腰包,其他人等過了十五都是自個兒養自個兒。

好比桑甜挖一年藥草,至多也就掙個一百兩,還不夠買幾匹料子。

阿吀也想過要不要用女子保養東西去賣一賣,可一來是她好麵子,不想從擺路邊起家;二來是好東西太貴,蠱山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周圍根本沒幾個人買得起;三來是蠱山藥方不外傳,自己用用就行,拿去做生意掌門華兮是萬萬不允。

道是有辱師門。

這三年她已足夠節省,穿得用得還都是三年前買的那些。她個子都長高了不少,身材也變了,以前買的好多料子都不合適她都沒買新的。

就這樣,銀子竟然還沒了。

阿吀在毯子裡一陣哀嚎,便起身穿了羊皮小靴,拿了披風徑直就往門邊走。

她要去看看,這藥草到底是怎麼個挖法,還有沒有其他來銀子快些的路子。

可等她一開門,被漫山遍野大雪一晃眼,被風一吹打了個激靈,腳步一轉又把門給關上了。

這回她連小塌都不去坐,直接就去了床上躺著。

阿吀邊脫鞋襪邊自言自語道:“天無絕人之路,財神爺這麼愛我,見我兜裡空空肯定會給我送銀子,我隻要睡一覺,睡醒肯定就有銀子了。”

於是,在自己動手賺銀子和做夢找財神爺要銀子兩者間,阿吀選擇了後者。

逃避心理下,翻來覆去許久,當著睡不著,她卻是給睡死了。

另一頭,從逍遙山出發緊趕慢趕的顧涯,也終是騎著踏星到了蠱山附近的一處鎮子上。

他沒著急進山,而是先去了一間酒肆。

一進去,屋內眾人就朝他望了過來,顧涯還滿心都是阿吀的事兒,沒理會旁人目光,便隻要了兩疊小菜並一壺酒。

坐下來,去了趕路寒意與疲乏,加之烈酒暖了身,顧涯才顧得上想了要怎麼同阿吀說他這麼晚才來。

最後一階功法比他所預想的要難,如若他沒有恰好修習了陰陽和合經,恐是三年都出不來。

初期焦急,越焦急越難成,可五蘊訣就是如此,一進入突破階段不能中途停止。

否則武功儘廢。

可這種話說給阿吀聽也沒什麼用,她肯定還是記恨埋冤你。

顧涯倒是一直知曉她沒事,因他離開蠱山之前先是同華姨通過氣兒說了那合歡門秘籍,確定過效用,所以他才如此安心。退一步說,阿吀當真有什麼安危,蠱山一定會給他送信的。

三年隻言片語也無,催促信件也無。

顧涯心裡也是有氣,氣歸氣,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就要見著她,他心裡期待更多。

期待之餘他還頭皮發麻得很。

見著了人以後,阿吀指不定要怎麼哭鬨。

恐怕哭鬨都算淺,後麵要離開蠱山開始查探當年事,一路上阿吀能折騰成什麼樣兒,折騰到一種什麼程度,顧涯此刻是想都不敢想。

思緒萬千間,顧涯已是喝了四壺烈酒,酒意衝到腦門兒,他才奔著蠱山而去。

申時三刻,風雪更甚。

吹得窗子都呼呼作響。

阿吀睡得有些發懵,醒了也沒起身,縮在被子裡盯著窗戶上去年貼得窗花看。

覺著日子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比如剛開始顧涯走的時候,阿吀還是盼著他早些回來,那段時日,算是快。

等半年期一過,她就陷入了長久的難過裡,細碎著被折磨,算是太慢。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教她等,教她妥協,每次都是正當得不能再正當的理由,辨不出個對錯。

既無對錯,那就隻剩下了不合適。

後半年時日阿吀就都用來勸誡自己接受這件事兒。

第二年是怨是恨,覺著顧涯根本就不在意她,那她還要在意他的事情做什麼?便沒再打聽江湖上消息,逼著自己安心養身子。

第三年再想起顧涯,除了有些不耐煩之外,就要平靜許多。沒了期待就不會失望,總把期待加諸在一直讓你失望的人身上,最後得到也不過就是失望的倍數而已。

阿吀想通了這一點,再因錦城之事上的細節,她前後就改變了許多想法。

其中最重要一點是,她不再希冀誰能來拯救她,她打算自己拯救自己。

阿吀動了動脖子,下巴去磨了被角兒,柔軟料子教她舒服的同時又很焦慮。

精神上她還能自己靠自己抵抗,這銀錢之事該如何?總不能教她出去做工吧?她兩輩子都沒工作過,難不成從此往後要給地主去種地?去山裡拿勾子挖草藥?

曬得黢黑粗糙...

然後掙得錢吃都吃不好,隻夠吃飽而已...

阿吀光是想想都覺得天塌了。

她不要出去打工,死也不去。

知道自己這樣子德行,靠打工是肯定掙不到銀子的,就算做生意也要本錢不是?阿吀想明白這點,才磨磨蹭蹭自己哄著自己起了床,打算給顧涯去封信。

她想著你人回不回來都行,能不能先給點銀子花花?

真當她坐到軟塌上提了筆,阿吀又糾結了。三年她都沒動靜,一上來要銀子是不是不太好?

萬一激起顧涯逆反心理,他不給的話,豈不是又丟銀子又丟麵子。

可他不也三年沒動靜?半斤八兩好不好。

阿吀從自己這點猶豫裡,又咂摸出自己對顧涯態度的轉變。

她以前是把他當男朋友看,想他愛她,才花他銀子花得理直氣壯肆無忌憚;如今好像有他沒他差彆不大,還得講究人情世故地跟他要錢。

阿吀最終什麼也沒寫,反倒在紙上畫起了烏龜,她控製不住自己連哼了好幾聲,又自言自語誇自己:“喜歡你我才花你銀子,不喜歡你我連你銀子我都不花,我做人還是太高尚了。”

隨後又恨恨地戳了筆杆子:“我明天就去挖草藥,就當運動了。”

阿吀說完將筆杆子丟一邊兒,趿拉著鞋就要去門邊喊銀杏,她肚子餓了,要吃飯。

還是如三年前差不多的開門動作,隻不過當時是舍不得,此刻隻因肚餓。

也還是一樣的她在門內,顧涯在門外,隻不過各自變化太多,最起碼阿吀是沒想到顧涯能長成這樣。

顧涯則是壓根兒沒認出來也想不到眼前美人會是阿吀,他身子退後兩步,才開口道:“唐突姑娘了,我以為這裡還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住著的。”

阿吀一臉莫名其妙。

“姑娘可知喚做明媚與銀杏的兩位女子如今住在蠱山何處?我匆匆趕來,沒來得及問。”

阿吀冷笑,眼中不屑甚濃地來了句:“早嫁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