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涯握住了阿吀手腕,輕輕拍了拍她包得如饅頭的手以示安撫:“有些內傷,對付司徒禹,還不至於。”
“司徒禹或是不足為懼,不過夏時月就未必了。”青羽語調沒什麼起伏,說的話卻都是誇讚之意:“昨日那一場我輸給了她,否則秋水宮的功夫,還不至於無緣前九。”
阿吀昨日沒來,不知其中細節,眼神詢問意味地看向顧涯。
“昨日我查探鬼門之事心切,並未留意。”顧涯握住了靈蛇劍:“多謝,待事了,我會儘快允諾。”
“我現在都懷疑這個鬼門到底是不是鬼門。”阿吀揮了揮手,鬱悶道:“我聽桑甜說這個門派不是覆滅嗎?突然冒出來,嗬嗬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其中諸多細節,隻有阿吀和顧涯最清楚,不過兩人也未就此事細聊,更未曾全然拋了內心所想。
阿吀是顧涯不問,她就當他什麼都明白,至於顧涯為什麼不同她說,她估摸著是不想,不信任,不方便諸如此類的緣由。
“你們的麻煩事與我無關,我不想聽,不必在我麵前說這些。”青羽直接止住了阿吀欲談的話鋒。
攤販正好這會兒端了三碗麵上來,同樣的打鹵麵,顧涯的那碗明顯肉要多得多,顧涯筷子一動,底下還多了兩顆茶葉蛋。
阿吀無語:“怪不得人都要出名,實打實的好處。”
顧涯卻端著麵,擰了麵絲兒到勺子裡,有湯有麵有肉的一調羹喂到了阿吀嘴邊。
其實阿吀覺得顧涯大可不必如此。
他所行事取舍乃是人之常情,即便心中對她有些感動,倒也不必做到這般體貼小意。
她是受用,可到時分手怎麼分啊?
原本就是她抽風,她連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顧涯都分不清,反應不過來自己到底想乾嘛,就情緒上頭想著先把人霸占了再說而已。
雖說錦城這茬事的確斷了她愛顧涯的可能,但也不全然無好處,她是頭一回這麼有成就感。
也算意外之喜了。
教她都想多活一陣子和桑甜她們回蠱山,好去見識見識傳說中蠱蟲之類。
阿吀思緒間卻沒多言,隻張口吞了那一調羹。
飯畢。
阿吀身子不太能動,被顧涯橫抱著,從武莊到高閣短短這麼點兒距離,來時已是太高調惹了無數眼神與竊語;回去又來一次,阿吀索性閉眼埋頭縮到了他懷裡。
眼睛看不見,耳朵還能聽見。
路人:“她也知道自己丟顧少俠的臉啊。”
阿吀:“...”
未時,阿吀黑著一張臉坐在二層的太師椅上,冷冷看著台上顧涯不知道從哪裡換的一身白色錦緞窄袖素衣。
她心內腹誹,要想俏一身孝,顧涯這廝嘴巴上像是低調,乾的事兒卻沒一個不驕傲不囂張不張揚的。
這人就是,悶著裝。
最後一場比武,眾人沒了剛才對決時候的緊張,多是嬉笑。
連大會主方似也這麼認為,竟在開比鑼響之後,教鼓手們敲響了鼖鼓。
鼓點穩穩卡在了顧涯身形閃動的一瞬。
同不塵,孟青榕二人比起來,司徒禹夏時月的速度不足,招式不狠,在顧涯疲戰之後仍舊討不到好處。
也不知為何,顧涯先行對付的明顯不是更弱的司徒禹,而是夏時月。
夏時月手中峨眉鞭在其手中似成活物,她不是糊塗做夢的傻子,知曉此戰她是絕對贏不了顧涯。
但,輸贏也分上乘與下乘。
夏時月所求,隻有雖敗猶榮四字。這才對得起她自己多年習武的艱辛;才不辜負她師父養之苦心,教之恩情;才不辱沒峨眉派三字所承載的多年榮光。
一鞭揮空,夏時月手腕擰轉,並沒改變其方向,而是隔空追著顧涯手中的青蛇劍而去。
青蛇劍,劍有婉轉,因此倒被峨眉鞭縛了個牢。
司徒禹順勢衝向顧涯,卻被其輕功輕鬆躲閃開來,不但如此,顧涯並未閃遠,而是腳尖輕點其肩膀。
他立於其上,白衣翻飛。
夏時月力道不足,內力不敵的須臾裡,當機立斷鬆了鞭尾對靈蛇劍的捆綁,飛身躍起,揮動出極有剛力的一鞭。
“太慢了。”顧涯輕吐三字,身形再度一躍。
他腳尖借力長鞭弧度,順其鞭身,滑身至夏時月麵前,一個翻身落其身後。他手中劍未用刃處,左手反剪背在腰側,隻用劍背重重擊向其背後蝴蝶骨處。
夏時月臉側一動,生生將口中血咽了回去。她甚至還來不及轉身之時,又是被靈蛇劍背敲中了右邊肩膀。
在夏時月看不清的境像裡,她隻能捕捉到左右肩膀一次又一次的疼痛。
心中絕望頓生。
她自以為做好身死準備便能與之一敵,也自以為最起碼能輸得不太難看。
可,差得太遠。
教夏時月更為道心潰散的是,這恐怕是她此生唯一一次能與天縱之才交手的機會,終其一生她也未必能追其腳步。
若習武無緣巔峰,自此庸碌無名。
夏時月忽在此念之中爆發出癲狂之態。
所有人都沒想到擅用鞭的夏時月竟會丟了手中長鞭,她身形向後,下腰到眼中場景顛倒之刻,雙手取了發間長簪,化作峨眉刺再度攻向了顧涯。
夏時月長發隨其動作如長緞,如長瀑的傾瀉。峨眉刺也在其手中閃動銀光。
不能碰其身,便毀其衣。
不能舐其血,便斷其發。
不能勝其才,便守己心。
以求至高無上的武學。
顧涯不在意他白衣的碎裂,也不在意被其斷掉的一縷發絲,而是驚訝夏時月的近戰更為敏捷迅速,卻為何多年習練長鞭?
不過他也沒太探究耽擱時辰,選擇不再掩蓋靈蛇劍鋒芒,於一道劍影之中,擊敗夏時月落下了比武台。
台上的峨眉鞭也被靈蛇劍挑起落在了夏時月身側。
顧涯回身要對付司徒禹之時,夏時月卻在台下大喊:“顧涯!總有一天我會再與你一戰!”
“顧某自當恭候。”
得了他答複,夏時月這才拾鞭起身離去。
阿吀從黑著臉變得有些發苦,身子朝著青羽歪了過去,開口道:“怎麼好像不用你的靈蛇劍也行?我是有點心疼這個峨眉姑娘了。”
青羽先是尷尬地回了她前麵一句:“我太自以為是了,還是差得太遠。”
後又回了她尾一句:“夏時月輸得光彩無需心疼。不如可憐可憐司徒禹,他名聲傳得響亮,可眼下論武功不敵顧涯等人,論堅韌不如夏時月,虛有其表,當真是個廢柴。”
阿吀再轉了目光看了台上,笑得幸災樂禍:“我都忘了他了,劈砍刺了半天都沒能近顧涯身,真招笑。”
比武台上,同樣是身著白衣身形高挑的兩人,甚至司徒禹的衣裳發冠更為名貴華麗,可偏偏氣勢落了一身碎衣的顧涯一大截都不止。
顧涯長劍一揮,亦步亦趨地朝著此刻還在硬撐體麵的司徒禹走去。
他每走一步,其口中言語便教司徒禹懼怕一分。
“阿吀心脈有損的帳,有你一筆,我忘了算。”
“阿吀被擄,傷她雙手,折她壽數的帳,也算你一筆。”
“區區庸才,站於此地,辱他人多年習武艱辛的帳,更有你一筆。”
司徒禹本還執劍凹著姿勢,打算得體落敗,卻在閃現的煞氣之中慌了心神,更在顧涯隻兩人能聽到的三句話裡亂了陣腳。
其無所謂他生死的眼神則是教他手中劍都微微晃動。
顧涯睥睨之態如看螻蟻,一聲冷哼帶起嘲諷笑意:“憑你也配。”
人群一派嘩然。
隻因司徒禹輸得丟人到淩雲閣弟子都彆了頭不敢再看,坐於高閣五層的掌門宋絕更是臉色鐵青。
哧哧劍風,隱隱煞氣。
靈蛇劍先碎其兵,挑其冠,再在綠簾劍影之中裂其衣,墮其名。
布帛飛散,司徒禹無絲毫抵抗之力。
不過幾息而已。
就狼狽落地。
司徒禹還在強撐體麵,欲翻身做個好看姿勢,可翻身一瞬,因恐懼手掌一滑。
所謂玉麵少俠,連帶著淩雲閣都在很長一段歲月裡成了笑話。
阿吀麵含幾分意外地望著還在台上的顧涯,她雖不信初初相識顧涯所顯現出來的“太好”,但也從沒想過他性子裡竟有些瘋。
她還一時糾結不到緣由去,隻想了利害關係。
當著江湖眾人麵前,他這麼侮辱司徒禹,就是在給自己招仇恨,惹麻煩。
淩雲閣看似隻有一派,可已知其和赤霞山莊關係匪淺,不知的還有與其交好的其他勢力。
還有掌門宋絕既然能坐鎮武林大會,想來武功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淩雲閣瞧著又比其他門派豪闊許多。
惹了這幫既有名,又有錢,還有人的,隻為圖個痛快,當真合算嗎?
一人之力,又怎抵萬人妒恨。
阿吀哎呦了一聲,覺得顧涯真是不省心。
銀杏還在一旁叫著痛快。
青羽也笑了:“舒爽得很。”
阿吀想到什麼,側頭看向紅葉。
那日在湖邊對這個師兄多有仰慕意思的師妹,這會兒臉色變幻得快趕上油彩了。
她還聽紅葉在喊:“我不要再當淩雲閣弟子了!太丟人了!”
阿吀哈哈笑出聲,被紅葉瞪眼過來之後,她朝她做了個鬼臉,還大聲道:“大小姐,你看男人的眼光有點差啊。”
說完她也爽了。
等阿吀再去看場上的時候,便心想算了,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有沒有以後都不知道呢,還是先享受了樂嗬吧。
武林大會來到尾聲。
接下來就是顧涯要拿回破霄劍,亮了身份了。
阿吀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腦海靈光乍現,突想到了一個始終被她忽略的細節,掙紮著就要起身:“青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