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顧涯躺在阿吀身側。
他抬手撫摸了她的臉,頭一次,身子一低,將腦袋埋入了她的頸窩處。
“九龍冰丹共有三顆,另外兩顆在皇宮大內,待錦城事了之後,我去一趟京城。”
阿吀有些不知說什麼。
她的沉默,教顧涯的心往空處一墜:“我的身世...”
“你不用說其實,我不是很想聽。”阿吀語氣顯了平靜:“我不太喜歡同人接觸,也不喜歡江湖,我精神狀態不好,和外人打交道讓我很累。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處,緣由和什麼都無關,不過是因為在你麵前不用動腦子而已。”
顧涯喉頭一澀,一張嘴閉合兩次,始終無法開口說些什麼。他的雙唇就在阿吀的頸間,能感受到她的些微體溫。
脖頸處忽被吻住。
阿吀始料未及,輕輕啊了一聲側了腦袋就要躲開。顧涯卻伸出手,箍住了她的動作,他手微微用力,阿吀的臉就不得被迫與他四目相對。
她都來不及辨彆他的眼神裡到底是什麼,嘴角就已經被他含住,再至口,再至深的唇舌交纏。
兩人氣息混雜一處,阿吀逐漸呼吸不過來就要退開,彆開臉猛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之後,顧涯就又將其吻住。
到後麵,阿吀的舌頭都發麻了,可顧涯還是沒放開她。
藏在親吻裡的情緒,分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隻這濃長的一吻,無絲毫繾綣,一次一次裡,他都似要吻到彼此的心海底處,像是如此才足夠親密。
如果不是她說了疼,嘴皮子都要磨薄,顧涯仍舊打算繼續。
“你屬狗的嗎你?”
“嗯,我於永順初年出生,的確屬狗。”
阿吀嘖了一聲:“我屬耗子,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倆生肖犯衝,是孽緣。”
“哪個江湖庸人說的汙糟話,我去殺了他。”
阿吀便笑,她一笑,顧涯的手就去摸了她的耳垂,輕輕摩挲著。
他又吻在她的額角:“睡吧。”
顧涯說睡,其實先睡著的反而是阿吀。
她身上的藥香,也催著他在子時前後沉入了夢鄉。
七月初三,武林大會最後一場,按照慣例對全城百姓大開武莊之門。
整個錦城,但凡有閒工夫的人,統統聚集到武莊處。
赤霞山莊與官府負責內外秩序,萬花樓九名書生於高閣三層處當場主筆,各大酒樓捧出來的說書先生也早早遞了帖子,占了個好位置。
多方造勢,誓要將這一場盛事的名聲傳遍天下。
人數太多,武莊幾乎裡外不通。
甚至還有擠不到空位的人爬到了樹上。
另有賭莊人等,在長街開了長桌,高呼買定離手,攛掇人來賭這一次名揚天下的人到底會是誰。
阿吀本是手癢,可想到答應了顧涯不再賭博,生生壓下了這欲望。
她被桑樹桑果抬在椅子上 ,同銀杏還有桑甜桑葉,又厚臉皮蹭了赤霞山莊大小姐紅葉的隊伍,跟在後頭。
沿路碰上青羽,阿吀手快,伸著個被包的如大饅頭的手朝她揮著,硬叫銀杏把人拽上。
然後她們七個人愣是給擠到了高閣第二層處坐著了。
銀杏站在阿吀旁邊咬耳朵:“這瘋婆娘轉性啦?竟然沒趕咱們走?”
阿吀哎呀呀了一聲,側頭去看欄杆前隔了幾個椅子的紅葉,見人家一身紅衣,胳膊腿還綁著白布,目不斜視的模樣,笑了笑道:“許是看我兩隻手這樣了,同病相憐吧。”
紅葉聽到阿吀言語,側頭看了她一眼,又冷哼彆過了腦袋。
阿吀也切了一聲,不再看她。
桑甜在一旁抓了把瓜子,見到武當的人來了之後,興奮地指給阿吀看:“姐姐你快瞧!那個就是孟青榕!”
阿吀和銀杏順著桑田指著的方向,一眼就知道她是為誰激動了。
孟青榕,人如其名,清清肅肅,著青衣,束同色綸巾。外罩一層乳白輕紗,從人群中來,周邊嘈雜都跟著清朗了似的。
阿吀看看孟青榕的臉,又扭頭去了看青羽的臉,她問:“你倆怎麼長得還有點像?你倆名字還都帶青?你倆什麼關係?”
青羽將靈蛇劍擱置在是桌上,抬手去給自己斟茶:“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阿吀唔了一聲,沒再追問。
既是同父異母,後麵肯定跟著一長串的爹娘輩的愛恨情仇,加之她此次來為的是九龍冰丹,少不得就是為了救自己娘親。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阿吀有些鬱悶,當爹媽的真的少談點戀愛多負點責吧,悶著臉又教銀杏給自己剝核桃吃。
桑甜搖搖頭,道:“青羽姑娘,你說顧涯要是對上孟青榕和不塵小師父,能贏嗎?”
“我不知道,未曾見過他們三人儘過全力。”青羽對上了台下孟青榕的目光,避開了他的眼神繼續給自己倒了茶水,轉而說了彆的:“我同淩雲閣的司徒禹前夜沒能捉住鬼門的人,赤霞山莊搜索也無果,今日就要決出勝負,也不知鬼門的人會不會再生枝節。”
這也是阿吀對顧涯失望之後還非要來現場看看的緣由。當然,現場看比武也是很高興的。
“你放心吧,如今這場麵,除非炸了武莊,否則都無法阻了顧涯冒頭。”阿吀說完愣了一下,問青羽:“你們這個朝代有火藥嗎?”
青羽蹙眉:“有,不過那屬於軍火,除卻朝廷無人敢私製私囤,你的意思是鬼門...”
“我可沒說,不至於不至於。”阿吀晃了晃手,沒在就此多言。
在她看來,鬼門的人若有炸藥,其實也不用多到炸了整個武莊的量,隻需炸了比武台不就夠了嗎?
若顧涯勝出,到時比武台上就他一個人。
阿吀又去看那九個比武台,乃是巨石所造,真能抬起來嗎?且周遭的青石板也沒看出鬆動跡象。
鬼門同赤霞山莊勾結,能在比武台上動手腳不稀奇,炸藥應是沒有的,否則,這事兒就要比她想象得牽扯還要深遠。
地方官府沒有製造火藥的權利,此等軍火,一般都需層層審批才能從朝廷撥下來。
要是鬼門的人有炸藥,那瘋了,這幫壞人背後的主使就成了惹不起也不能惹的人了。
阿吀腦子動得快,轉頭讓銀杏湊了耳朵過來,在其耳邊小小聲道:“你去和顧涯說一聲,比武台恐被人做過手腳,教他小心些。還有就是,他這回比武,應該是會同時碰上那個孟和什麼塵的,教他多吃些東西保存好力氣。”
銀杏如今是太佩服阿吀了,再沒了當初的不耐煩看不起,聽了後點了點頭轉身就往高閣之外走。
其他人都在張望著剛到場的少林,峨眉。
隻有青羽側頭看著阿吀,在她眼裡,此女是個謎。初見跳脫無腦,再見機敏非常,可她聽說,她的身子似乎隻有半年可活了,為何還能如此灑脫?
察覺到身側的目光,阿吀也去看她:“怎麼啦?不看小和尚看我?”
“沒什麼。”
阿吀好奇:“那個不塵瞧著可可愛愛的,年紀和顧涯差不多,真能打嗎?”
這回青羽很肯定道:“不塵小師父長得雖是像個孩子,但他成名很早。聽聞其過目不忘,晦澀的少林武功秘籍,他一遍便懂,許是其心智至純至善,許多少林高僧都無法堪透的武功,他都學得容易。”
似想到什麼,青羽笑了,語氣難得探究:“其實顧涯橫空出世,聲稱自己是逍遙派弟子,若不是他佩劍是銀光,又在金陵萬花樓亮出了逍遙派的掌門文書,恐怕沒人會信。”
“為什麼啊?”
“我聽我師父說,沈無念是個極其奢靡,挑剔,愛潔之人。”
聽得阿吀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那要是我,我也不信顧涯是他徒弟,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可窮酸了。”
“所以,我很好奇天下第一到底為何會這麼教養徒弟?”
阿吀聳聳肩,無太所謂的語氣:“估摸是對顧涯始終不太滿意歡喜吧,就刻薄了。”
“那為何會收他為徒?”
“看他長得好看唄。”阿吀朝著人群處,揚了揚下巴,“你自己看是不是嘛,這麼多人,不就顧涯長得最好。他這是才十六,待成年了你瞧瞧,帥死人。”
青羽竟認同了:“的確,這麼看符合他師父的性子了,畢竟他師父俊秀非常,對人長相也極為苛求。”
“有多俊秀?”
“無心念沈郎,情卻纏夢長。”青羽說得淡然:“江湖用此來描繪他,他是許多江湖女兒的心上人。”
“說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得多花心。”阿吀又去看向顧涯:“他要是和他師父一樣,我就不理他了。”
“你錯了,沈無念是出了名的無情,才會有了這麼一句怨婦詩。倒是顧涯對你...”
阿吀突就不說話了,她其實覺得顧涯對她也挺無情的。日後遇到其他影響了他的事兒,顧涯肯定也會把她放棄。
既是被無情的師父教導,算是一脈相承。
“我和他不過萍水相逢,相處滿打滿算兩月有餘而已,他對我不是有情,而是不影響他什麼的舉手之勞,幾分不忍幾分善意幾分消遣誰說得清。”阿吀望著人群裡顧涯的臉。
兩人遙遙相望間她又開口,語氣淺淡平靜:“其實相處的那點感情,連鏡花水月都算不上,情深尚且易散,何況是我和他這種。”
顧涯在人群裡朝她淺笑頷首。
阿吀又笑出聲:“難為他照顧我那麼久,就當報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