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麼死(1 / 1)

暗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四周靜謐。

潮濕的空氣彌漫在每一寸空間,帶著鐵鏽與腐朽的氣息,偶爾有水滴從高處落下,在寂靜中濺起清脆的聲響,卻更添幾分陰森之感。

地上的柒如霜咳嗽了幾聲,聲音在空蕩蕩的密室裡回蕩,她費力地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頭一緊。

黑漆漆的密室宛如囚籠,唯有頭頂那扇小小的窗戶,透進幾縷微弱的。

身底下是一堆雜草,稀疏發潮,散發著淡淡的黴味。

老鼠從牆縫中竄出,在昏暗的角落裡匆匆跑過,尖銳的爪子劃過地麵,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柒如霜這才發覺自己的雙腳被鎖鏈束縛,腳踝骨處早已被磨破,絲絲鮮血滲透出來。

每挪動一下,便是一陣鑽心的劇痛,好似有無數根針在紮刺,後脖頸處也傳來陣陣鈍痛,是昏倒之前遭受襲擊留下的痕跡,腦袋昏沉得厲害,思緒有些混亂。

恐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柒如霜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回想穿越以來的點點滴滴,自己向來謹小慎微,與人相處也未曾有過衝突,究竟是誰會如此狠心,將她置於這般絕境。

彼時,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黃春燕,可很快她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黃春燕遠在鱗州縣,相隔千裡,怎會大費周章跑到京城來對付她,又逐一排查其他相識之人,卻始終毫無頭緒,心中的疑惑與不安愈發濃重。

柒如霜咬著下唇,強忍著身體的劇痛,雙手撐著粗糙的牆壁,試圖站起身來。

幾次搖晃著差點再次摔倒,在一番艱難的掙紮後,她勉強站直了身子。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而又沉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由遠及近,在寂靜的密室中逐漸清晰。

柒如霜緊張地盯著密室的入口。

不多時,兩個身影出現。

走在前麵的男子,長著一副國字臉,麵色陰沉,留著一把濃密的長胡子。

跟在其後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侍衛。

徐生在距離柒如霜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微微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出口詢問:“你可知七皇子將白誌藏在哪裡?”

柒如霜抬起頭,眼中滿是迷茫無辜,半晌,虛弱地說:“不知您……所言何事,我從未聽聞過七皇子,更不知這白誌是何許人。”

聞言,徐生眉頭緊皺,向前走了兩步,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嚴厲:“休要狡辯,你與七皇子形影不離,怎會不知白誌的下落?莫要浪費我的時間,如實招來,尚可饒你一命。”

柒如霜心中又驚又懼,可她真不知曉這人在說什麼,她一介草民,怎會相識皇子。

聲音因害怕而有些顫抖:“我真什麼都不知道,不知您口中的白誌是誰,更不認識皇子。”

徐白誌已失蹤多日,徐生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因此日日難眠。

在得知是裴訣帶走徐白誌後,他想儘法子,才尋到柒如霜。

隻見,徐生臉色愈發陰沉,他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揪住柒如霜的衣領,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他的雙眼瞪得滾圓,怒喝道:“竟敢在本公麵前撒謊,今日若不道出白誌的在何處,我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柒如霜雙腳懸空,被勒得呼吸困難,雙手下意識地去掰那男人的手,指甲都泛白了。

感覺死亡的陰影籠罩而來,淚從眼中掉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徐生憤怒到了極點,雙手的力度不斷加大,幾乎要將柒如霜掐死之時。

一旁的侍衛連忙上前,伸手攔住了他的手臂,急切地勸道:“主公息怒!您此刻若是將她殺了,恐怕就再也無法得知公子的下落了,還請主公暫且忍耐,從長計議。”

徐生這才猛地鬆開手,柒如霜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重重地摔倒在地,發出一聲悶哼。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喉嚨裡像是有火在燒,眼神中滿是驚恐。

侍衛看了一眼地上狼狽不堪的柒如霜,又轉頭望向徐生,恭敬地說道:“七皇子素以心狠手辣著稱,屬下實在擔心他根本不在乎此女的死活,不過,消息既已散布出去,倘若他真的前來,表明此女對他尚有幾分重要,屆時咱們便可讓他交出公子,一命換一命,也算是有個交代。”

徐生冷哼一聲,甩了甩衣袖,帶著侍衛轉身離去,隻留下柒如霜孤獨地蜷縮在角落裡。

與此同時,京城之外。

陰暗刑房內,彌漫著刺鼻的血腥氣。

人形架上的徐白誌早已奄奄一息,不成人形,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傷痕,乾涸的血跡結成痂塊,顯得猙獰可怖。身上的衣物也破碎不堪,條條縷縷地掛在身上,露出的肌膚布滿了鞭笞的痕跡,新傷疊著舊傷,膿血混合著汗水,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四肢被粗大的鐵鏈緊緊鎖住,手腕和腳踝處的皮肉被磨得翻卷,白骨隱約可見。

對麵站立的少年一襲白色衣袍,在這血腥之地顯得格格不入。

從狹小窗戶斜射進來的陽光,地灑落在他身,給他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宛如仙人臨世,不染塵埃。

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透著一種病態的美。

裴訣手中把玩著一件木雕小人,那木雕看似是個女娃娃,隻是雕刻者手法生疏,模樣十分彆扭拙劣。

女娃娃的五官歪歪扭扭,身體比例也嚴重失調,手臂和腿像是隨意拚湊上去的,憨態可掬中又帶著幾分滑稽。

然而,裴訣卻像是捧著稀世珍寶一般,手指輕輕摩挲著木雕的輪廓。

將木雕收入袖中後,抬眸間,眸光霎間冷凝,他微微歪著頭,目光如毒蛇般盯著徐白誌,輕輕歎息道:“本想留你一命,可徐大人卻心急過了頭。”

清清朗朗嗓的音不大,卻在這寂靜的刑房中回蕩,帶著絲絲縷縷的寒意。

徐白誌早已被體內的蠱蟲折磨得神誌不清,此刻聽到裴訣的話,心中湧起無儘的恨意。

他聲嘶力竭地嘶吼道:“你從一開始就想殺了我對不對!我爹不會放過你的!你勾結凜州王,我要稟告陛下!”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球幾乎要從眼眶中凸出來,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扭曲,模樣可怖至極。

裴訣凝視這徐白誌,輕聲道:“啊……我不得好死。”

這時,一旁的鄒影麵無表情地走上前,將一把鋒利的匕首遞給他。

裴訣伸手接過,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住匕首的刀柄,刀刃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

他站定在徐白誌身前,將匕首緩慢插進徐白誌的喉管。

徐白誌瞪大雙眼,眼中滿是恐慌與不甘。

“裴訣!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血液順著匕首的邊緣汩汩流出,徐白誌張了張嘴:“你以為殺了我……就無人不知了嗎……”

裴訣沒有回答,隻見他手腕猛地一轉,匕首在徐白誌的喉管中割出一道深深的血洞,鮮血如泉湧般噴出。

徐白誌的喉嚨直接被挑斷,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臨死之前,視線模糊中,竟看見竇饒出現在裴訣身後。

徐白誌心中一驚,想要出聲呼喊,卻隻能發出微弱的氣息。

察覺到了徐白誌的目光,裴訣側頭,淡淡說道:“你是想說,還有竇饒嗎,可惜竇饒已經死了。”

徐白誌死不瞑目,雙眼圓睜,頭顱緩緩垂下。

而換上竇饒臉皮的彥戎,躬身開口說道:“殿下,柒姑娘被關在徐府密室,若我們滅了徐家,恐怕陛下那兒會派人來查。”

裴訣反拿匕首,麵不改色地劃破手臂,靜靜看著血液染紅白衣,開口:“那便讓他查。”

密室中,

白晝轉為黑夜,那方小小的天窗,從灑下明亮刺目的日光,漸漸變得漆黑如墨,不見一絲星光。

室內黑得如同混沌未開,伸手不見五指,濃稠的黑暗似要將人吞噬。

柒如霜瑟縮在牆角,身軀蜷縮成一團,雙手緊緊抱住自己,身上的傷痛在這漫長的煎熬中,已淪為次要的折磨,而對黑暗與生俱來的懼怕,以及對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蟲的恐慌,如影隨形,將她的心緊緊揪住。

她自幼便對蜈蚣、蜘蛛、老鼠之類的爬蟲畏之如虎。

猶記得兒時那次,被蜈蚣狠狠咬中,劇痛瞬間蔓延全身,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至今仍深埋心底,成為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孤身處於這陰森的密室,那些可怕的記憶不斷翻湧,令她愈發膽戰心驚。

不知爹爹發現她失蹤後,是否心急如焚地奔走官府,更不知裴七是否已察覺她的消失,正不顧一切地四處探尋她的下落。

念及此,柒如霜的眼眶漸漸濕潤,滾燙的淚水在黑暗中悄然滑落,打濕了她的臉頰。

腳踝處忽然傳來一陣異樣的觸感,涼涼的、軟軟的,似有什麼東西輕輕滑過。

柒如霜的身體瞬間僵住,呼吸也戛然而止,心臟開始瘋狂跳動,仿佛要衝破胸腔。

在極度的恐懼中,她緩緩低下頭,借著微弱的光線,隱約瞧見一隻老鼠正趴在她的腳踝處,舔舐著傷口滲出的鮮血。

刹那間,柒如霜那張本就毫無血色的臉,變得愈發慘白如紙,宛如冬日裡的殘雪。

她的雙眼瞪得渾圓,眸中滿是驚惶與恐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猶如盈盈秋水,卻透著無儘的絕望。

“啊——”

一聲淒厲至極的尖叫劃破了密室的死寂,那叫聲中飽含著她所有的恐懼與崩潰。

柒如霜猛地甩開腳踝上的老鼠,整個人如驚弓之鳥般抱緊自己,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放聲痛哭起來。

哭聲在這黑暗的空間裡回蕩,顯得格外淒涼與無助。

行走在密室上方的彥戎當即止住腳步。

徐府之內,方才已然亂成一片修羅場。

清冷的月色下,數名黑衣人如暗夜幽靈般穿梭其間,身姿矯健,出手狠辣,徐府的侍衛們在他們淩厲的攻勢下紛紛倒下,殷紅的鮮血汩汩流出,將青石板路染得一片血紅。

在府邸的正中央,燈火搖曳閃爍,光影交錯間。

徐生手持長劍,麵色猙獰,卻難掩眼中的慌亂。

裴訣提著刀步步緊逼。

徐生節節敗退,一個踉蹌,後背重重撞上身後的椅子,整個人狼狽地癱倒下去。

他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盯著裴訣,大聲吼道:“你究竟想乾什麼,你敢殺我?”

那聲音雖帶著幾分色厲內荏,難掩其中的恐懼。

少年臉上梨渦顯現:“是啊,你想怎麼死?”

後方的鄒影伸手撕開那被鮮血浸透的布帛。一顆頭顱咕嚕嚕滾落而出,正是徐白誌的。

徐生的目光觸及兒子那顆慘不忍睹的頭顱,瞳孔瞬間放大,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那一刻,仿佛被時間定格。

他的嘴唇劇烈顫抖著,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號:“吾兒——”

聲如夜梟啼鳴,在空曠的庭院中久久回蕩。

裴訣麵一步跨至徐生身前,將刀鋒穩穩抵在徐生的頭頂。

“柒如霜身在何處?”

徐生先是一怔,隨即仰天大笑起來,笑聲癲狂而又淒厲:“你殺了我兒,還妄想我說出她的下落?癡心妄想!”

笑聲未落,彥戎自門外闊步而入,身姿挺拔,抱拳單膝跪地,朗聲道:“殿下,已尋得密室所在。”

徐生聽聞此言,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喃喃自語道:“怎會……”

裴訣微微眯起雙眸,冷冷下令:“送徐主公歸西。”

言罷,周圍的黑衣人提刀如鬼魅般圍攏而上。

密道幽長深邃,裴訣手中的燭火閃爍,在潮濕的牆壁上映出扭曲的光影。

彼時柒如霜瑟縮在角落,身形單薄而無助,幾縷碎發黏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淚痕交錯縱橫,那雙原本靈動的眼眸,此刻哭得紅腫不堪。

眸中恐懼猶存,恰似被困在籠中的驚鳥,惶惶不可終日。

她衣衫襤褸,多處被蹭破,露出白嫩的肌膚,上麵布滿了灰塵與擦傷的痕跡,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裴剛一進入,那隱隱傳來的低低抽泣聲,如同一把銳利的鉤子,瞬間緊緊揪住了他的心。他的心猛地一縮,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幾乎是小跑著朝著聲音的方向奔去。

許是他也未料的,有一日,會這般在意柒如霜。

待走近後,看到柒如霜的模樣,他驀然怔住。

少女眸中恐懼尚未消散,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周身破碎,腳踝處高高腫起,一圈青紫的瘀痕觸目驚心,顯然是被那沉重的鐐銬長時間禁錮所致。

柒如霜在昏暗中視物不清,隻覺有陌生的身影靠近,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她下意識地將自己蜷縮得更緊,小小的身軀劇烈顫抖著。

裴訣將蠟燭放置在牆壁的燭台上。

他大步流星地奔到柒如霜身前,毫不猶豫地伸出雙臂,將那瑟瑟發抖的少女緊緊擁入懷中,低沉聲音中飽含著無儘的疼惜自責。

“是我,對不起,我來遲了。”

柒如霜渾身僵硬如石,聽見熟悉的嗓音後,緊繃的神經如同鬆開的弓弦,漸漸鬆弛下來。

她緩緩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心心念念的裴訣。

刹那間,所有的恐懼、委屈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聲音帶著哭腔:“裴……裴七,我好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雙手死死揪住裴訣的衣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裴訣將人抱的更緊,許久未語。

鄒影匆匆趕來,呈上鑰匙:“公子,這是解開姑娘腳上銬子的鑰匙。”

裴訣鬆開懷裡的人。

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轉,隨著“哢噠”一聲脆響,那冰冷沉重的銬子終於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抱起她:“我們回家。”

被他抱著走出密室,映入眼簾的,是後/庭院裡一片慘烈的景象。

月光灑在地上,與殷紅的鮮血交織在一起,橫七豎八的屍體遍布各處,宛如一幅地獄修羅圖。

柒如霜不禁心中一驚,秀眉緊蹙,手不自覺的抓緊裴訣衣裳:“這……這裡是發生了何事。”

裴訣眸色微暗,麵上卻依舊平靜,解釋道:“自你失蹤後,我四處探尋你的蹤跡,多方查訪之下,得知你被囚於這徐府密室,報官後匆忙趕來,待我到此,便見這徐府已然混亂至此,想必是各方勢力衝突所致。”

柒如霜聽聞,心中滿是擔憂,急忙看向裴訣:“那你可有受傷?”

裴訣搖頭:“無妨,不過是些小傷,不值一提。”

柒如霜卻不肯罷休,執意要看個究竟:“不行,哪裡傷到了?讓我看看,你不說實話,我怎能安心?”

裴訣無奈,隻得將她放下,伸出手臂。

當看到那原本潔白如雪的衣袖已被鮮血浸透,柒如霜眼眶瞬間再次泛紅,淚水奪眶而出。

哭腔中滿是心疼與自責:“你……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還這般抱了我許久……”

說著,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滾滑落,滴在裴訣的手背上。

裴訣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哄道:“彆哭,不過是些皮肉傷,你平安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