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如絲線般細密,輕輕敲打著屋簷,濺起層層水暈,門外的柳樹搖曳生姿。
薛婉兒奪走過裝有木雕的盒子,將其狠狠摔在地上。
啪——
連同盒子,木雕墜地的瞬間,四分五裂,柒如霜的心隨之一顫,心痛。
難壓心口怒氣:“你摔它做什麼?”
所有木雕,每一刀都傾注了她的心血,凝聚著她的全心投入,她將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投入到創作中,期間沒有一絲私情摻雜其中,僅僅是一位熱愛藝術、認真對待每一個細節的匠人。
她全心全意雕刻出的東西,就這麼一文不值的被摔壞。
薛婉兒死死盯著二人的手,往日乖巧有禮的模樣蕩然無存,隻剩蠻橫:“我花銀兩,我的東西憑什麼不能摔。”
“是你迷戀裴哥哥畫像,一路莫尋,找到此處,是你勾引裴哥哥!”
言閉,薛婉兒意識自己失格,委屈的向裴訣看去,卻被一雙刀刃般的冷眸生生嚇住,心中的憋屈無限放大,可不敢再多言。
他待她,一如既往冷漠疏離:“離開此處,立刻。”
“裴哥哥……”
薛婉兒不甘,她冒雨前來,無非是想看他一眼,送他生辰禮物。
她喜歡他多年,哪怕是塊冰,也該融化,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就真真切切的不能看一眼她,接受她的好。
丫鬟見勢不妙,不敢任由小姐得罪皇子,與後方粉衣丫鬟相視一眼,心領神會。一人拉起薛婉兒的手臂,另一人撐開油紙傘走來,二人合力將薛婉兒往馬車中拽,不顧其反抗。
柒如霜本想蹲下將損壞的木雕撿起,眼中忽然滿是黑色花點,身軀搖搖欲墜的倒下。
裴訣手快將人借住。
她暈了幾秒,軟弱細手抓著他的腰身,緩緩穩住身,淡聲道:“這木雕,是薛小姐找我來雕刻的,如今已被損壞,還是扔了吧。”
地上的木雕雖然已經碎裂成兩半,色彩變得模糊不清,但在裴訣的房間裡還放著一件小巧的,幾乎一模一樣的。
同樣是出自她手,他怎會看不出。
裴訣垂眸,視線落在平淡如水的臉上,氣笑:“我不在時,你幫彆的女子雕刻出了一個我。”
“你可知,這樣我會很生氣。”
柒如霜將木雕撿起抱在懷中,很不在乎:“隨你。”
她這會兒心情些煩,不太想說話。
雨沒有停的趨勢,柒如霜丟下裴訣,自顧自向後走去。
……
庭院中精雕細琢的漢白玉欄杆,平日裡光潔溫潤,此刻被雨水打得濕滑,雨滴順著欄杆的紋理急速流淌,彙聚成一道道細小的水流,如同珠簾般垂落。
亭台內,柒如霜將木雕放在石桌上,檢查一番,深深歎了口氣。
木頭浸水,顏料滲入,已成廢木。
柒如霜起身走到台階前,伸出手,感受雨滴落在掌心,片刻時間,便已形成一窩水,溢出掌心蜿蜒手背,裹手的白色紗布,緩緩被紅色暈染。
感受到細微疼痛,她將紗布取下,垂眸盯著掌心中紮傷,眸色黯然。
回想起昨夜,她那時還未完全喪失意識,隻見一把刀穿過竇饒的脖子,還未看清狀況,他已倒地。
殺竇饒黑衣人不是裴七,裴七出現時穿的是暗紅勁衣。
他應該不會殺人。
他不敢。
遠處那座精巧的八角亭,亭頂的琉璃瓦在雨中閃爍著黯淡的光澤。雨滴猛烈地敲打著瓦片,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外往遠看,回廊曲折通幽,雨水順著回廊的飛簷傾瀉而下,形成一道道水簾。
然而這般大的宅府,隻住了裴七一人。
柒如霜隻覺得奇怪的,但並未詢問什麼,與己無關之事,她很少過問。
她站在回廊望著霧雨蒙蒙,未察覺身後腳步。
被人攬入懷時,柒如霜身軀微滯,回頭仰麵對迎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含笑的。
她下意識用手推開,卻被擒住細腕,掌中血紅格外刺目。
柒如霜轉頭,彎曲眼睫輕顫,刻意拉開距離,悶聲:“你放開。”
她不喜歡被抱,受人掌控的感覺,甚至害怕。
因為他。
裴訣見狀不為所動,瞥了眼地上紗布,單手捧起柒如霜的臉,逼她對視:“不疼?”
語氣仿佛在賭氣,帶著點嬌:“不疼。”
自己弄的不疼,他弄的,很疼。
少女凝玉般的肌膚,肉眼可見染上一抹紅,眉蹙的更緊,臉上清清冷冷,沒有了往日與他相處時的鬆弛自在,皆是防備。
柒如霜恨自己後半夜清醒,記得那些令她崩潰細節,腦海裡的畫麵不斷浮現,每個瞬間都能叫她麵紅耳赤,羞赧無地自容。
裴訣隨後將柒如霜圈在懷,拿出帕子輕擦她手心的血色,下顎抵在她頸間,語調疏懶:“你與我已有肌膚之親,卻未給我一個說法。”
說的好像他很委屈。
若非昨夜他眼中堆滿笑意,那般會折騰人,柒如霜就會愧疚了。
裴七不提畫本,她都懷疑他是個情場高手。
好歹是裴七救了自己,柒如霜並非提起褲子不認帳之人,思量良久,輕輕推開裴訣,清澈無辜的眼仰視他。
粉唇輕起:“明日我去與薛小姐將清楚,從今往後,我會再出現在你眼中,不會踏入京城半步,不會影響你們二人之前的情感。”
好一個,三不會,
天色愈發暗沉,墨色的烏雲如洶湧的潮水般在天際翻滾湧動,沉甸甸地壓了下來,雨聲浩大。
不知是否錯覺,話落之際,眼前人神色驀地冷凝些許。
“裴……”
柒如霜微微張開嘴,欲吐露的言語還未成形,裴訣一手按住柒她的後背,俯身貼上她的唇。
起初,他的吻還帶著一絲克製,隻是輕輕抿舐著她的雙唇,如羽毛拂過湖麵,泛起層層輕柔的漣漪。
後原本的淺嘗輒止的吻變得愈發濃烈而深沉。
柒如霜瞪著眸,越往後縮,他反逼地越緊,一隻手扣著她的後腦勺,另一勾著她的腰身。
她節節敗退,退步之欄椅之前,整個人跌坐下去,裴訣護著她的後肩,將她禁錮臂彎,吻時陰惻惻的目光緊鎖她神情。
“唔……”
推不開,無力掙紮。
他的雙唇緊緊地貼合著她,舌尖靈巧地探入她的口中,肆意地攪動著,與她的軟舌纏綿交織。
結束時,二人皆低低喘息。
柒如霜身體如綿軟的絲綢般癱軟在椅背,毫無力氣,美眸紅潤欲滴,似被淚水浸泡過一般,透著無儘的委屈與迷茫。
胸脯劇烈地起伏,呼吸急促而紊亂。
他的指腹磨過她發紅微腫的唇,眸色深沉,未曾饜足:“我對薛婉兒無意,此生絕不會娶她。”
“可……”
裴訣再度吻上,堵住她的唇,並未深入。
他離開後,柒如霜再不敢說話了,隻是淚眼婆娑的望向,腦裡空白一片。
裴訣:“我將自己給了你,我已經不清白了。”
“要怎樣做,你才能明白我心意?”
他說這句話時,放低姿態半蹲下來,抬眸凝著她嬌紅的臉,眼中或多或少有些無可奈何。
柒如霜不是個彆扭之人。
若真是相互喜歡,所有的困難阻礙都將是浮雲,可是……
她頷首垂眸,一口氣將心中壓抑道出:“可是我認為你我之間差距甚遠,我隻不過是偏僻之地的普通女子,而你卻是京城世家子弟,我……我配不上你,隻有薛婉兒這種千金小姐才更適合你。”
生在繁華之地,自然見識廣闊,眼裡走過的美麗女子更是數不勝數,她怕裴七對自己隻是一時興起。
她是芸芸眾生中,最不起眼的。
聞聲,裴訣起唇一笑,問她:“你可有對我動情?”
柒如霜閉口不言,更不看。
裴訣起身挑起她的臉,輕歎:“有沒有啊。”
雨仍在下,後方的假山上,瀑布般的水流從山石間傾瀉而下,原本錯落有致的山石在雨中顯得更加冷峻。
柒如霜眼尾濕紅,心跳猛烈,低低叫了句:“裴七。”
“嗯。”
她吸了吸鼻子,神色惹人憐愛,須臾後開口。
“你有點欺負我。”
裴訣當即駁話:“分明是你在欺負我。”
天徹底黑幕後,雨終於停歇,屋簷上的雨滴落在地麵,發出噠噠噠的響聲。
柒如霜換了身淡色衣裳,隨裴訣出門。
雨後的街道上彌漫著清新的空氣,古街經過雨水洗淨,格外潔淨,兩側燈籠亮著柔和的光芒,照明濕漉漉的青石板路。
商鋪、酒樓燈火通明。
裴訣牽著柒如霜的手走在古街最中間,知曉她身子疼,步伐放的慢。
沿著古道走來,他為她精心挑選了兔子燈、胭脂水粉、玩具珍寶、首飾等各種好物,什麼好東西都想賣給她。
柒如霜興趣不太大,裴訣要買,她靠不住,從他手裡接過糖人,繼續向前走。
他說的秦樓飯店已在前方。
就在此時,柒如霜眼前突然衝出一男子,年歲約莫和她一樣大,彎腰抬頭對著她的臉左右端詳,確認無誤後,猛地抱了一下她,收回手再握住她的雙臂,目光炯炯
“霜霜啊,可算讓我找到你了,柒叔在家都快急出病了,你怎至今未回家來?”
沈戩話音剛落,一股力便將他踹開,左右踉蹌幾步穩住身體,憤怒轉身,對視上一雙陰冷墨瞳。
他不服氣,當著柒如霜的麵被人踹,甚感狼狽,大聲斥道:“我來接媳婦回家,你這人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