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依微臣所見先暫停攻城一事,用長公子養病的理由拖到梓王那邊煩躁不安,率先棄毀約定,再去派兵攻城。”
“好,就聽林將軍的,小翅!攔截軍書!”
“諾!”
聞言林惕心裡又是一驚,這怎麼就這麼輕易的聽了?這也太過信任了,他不過剛剛來此。
“那林將軍就請回吧,日子到了自然會給你解綁。”姒琢柔聲道。
“那微臣的妻兒老小?”
“宮外一院落處嚴加看管,這已經是寡人最大程度的放鬆了。”
“林惕跪謝王上。”林惕跪到地上重重的磕著頭,是姒琢的方向,也是趙子鶯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對不起趙國,但他也想家人能平安活著。
“嗯,起身回去吧。”
辦好事情的小翅回來後跟在姒琢身後不解的問著:“王上這是何意?為什麼要聽林惕的?”
“如果你是寡人,你想一個歸順的臣子靠近你的最好方式是什麼?”
“尊重他的想法,把他當個人看。”
“不錯。”
小翅恍然大悟:“您從一開始就是在做局?為的就是今天?”
“自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了,彆忘了往梓國傳消息,長公子頑疾難治恐難長途跋涉。”
“諾。”
獨坐樹下的趙子鶯突然發現半開的院門前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惕?是你對吧?!”
他瘋了似的追出去,卻不見人影,反而撞見了來找姒琢的姒霧。
“子鶯我長姐呢?”得知自己暫時不用去和親的姒霧一雙杏眼裡滿是喜悅,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觸了雷。
“不知!”趙子鶯嫌棄的皺起精致的眉頭,惡狠狠答道。
“不知就不知你凶什麼?”
趙子鶯扶著牆懶得管他,他現在隻想找到林惕把事情問清楚,就算死也得死個明白!
碰了一鼻子灰的姒霧不敢惹這個瘋子,還是專心於找長姐,結果他剛走姒琢就回來了。
趙子鶯神情恍惚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隻覺得越近越看不清晰,忽地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好在姒琢早有預料,眼疾手快,一個大跨步穩穩將人接在了自己的懷裡。
被嚇到的小翅緊張兮兮:“趙公子沒事吧?小的這就去叫太醫!”
“不用,餓的,把餐食端到星雲宮,醒了吃了就好了。”
“諾,小的這就央人準備。”
姒琢把昏睡中的子鶯抱了起來,比她想象中還要輕上不少。
小翅把往常鬥魁要墨跡很久的事情辦的都很痛快,不一會兒就把餐食給送了過來。
姒琢忍不住表揚起他:“小翅你確實做的不錯,大名叫什麼?”
“回王上,淺翅。”
“好名字,家裡可還有其他人?”
知道自己要被獎賞的小翅一臉羞澀:“和姐姐相依為命,她就在王宮內侍衛營,我們倆時常還能有個照應。”
“調來在寡人身邊吧,一家人的性子應當差不了太多,正好寡人一直缺一個辦事利索的貼身侍衛。”
“謝王上!小的實在不知如何感激為好!”
“好了,去吧,順便叫繡坊給子鶯多做幾身衣服,顏色的話他現在隻想穿月白的那便月白的吧。”
“諾。”
正在營房掃地的淺瑟突然被自家弟弟叫了出去。
“怎麼了小翅?”
“大王要見你。”
“見,見我做什麼?”
“提拔你,弟弟我現在可是王上眼前的紅人,讓姐姐過來那還不是順手的事嗎,哈哈哈哈哈哈。”
淺瑟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啊你,比起提拔我,倒不如求情省去你淨身的事。”
“現在提似乎不是時候,顯得我好像要求太多了,隨緣吧姐姐,你快些隨我去。”
“等一下,我換身衣服。”
在周圍侍衛羨慕的目光下淺瑟換了身乾淨利落的深藍侍衛服,隨著弟弟去往了星雲宮。
她還是很緊張的,來宮裡快兩年了,除了正常出勤,在侍衛營乾的都是些打雜的活,這突然要去大王身旁,她怕自己一會兒說話都打磕巴。
小翅一路上都在安慰她,簡單講了姒琢的喜好,還有趙子鶯那個逆鱗。
所以當姒琢真的在見到這個姑娘的時候她是非常滿意的,一看就是個踏實肯乾的人,就是不知道武藝怎麼樣。
“叫什麼?多大?習了幾年武?”姒琢站在打開的窗子前邊翻看兵法竹簡邊問。
“回王上,淺瑟,年十九,六歲起就跟著母親習武了。”
“那就行,輕功可好?”
淺瑟猶豫了一下,選擇實話實說:“不太……不太擅長。”
“沒關係,寡人就喜歡聽實話,慢慢練,隻要未來有所進步就成。”
“微臣多謝王上。”
“嗯,寡人會給你一個隨意出入皇宮的玉牌,以後除了休沐,一天至少出宮兩次,時間你隨意安排,多去打探大臣和百姓最近在談論什麼,王宮內外是否有冤案或欺壓事件,如有,整理成冊,定期彙報給我。”
“微臣領旨。”
語罷,姒琢便把玉牌給到小翅,讓他掛到了她姐的腰間。
趙子鶯因為他們的談話聲,也緩緩睜開了眼睛,掀開被子要從榻上起來。
儘管隔著床幔,淺瑟為了避嫌,還是緊急低頭退下,按照王上的安排出宮打探。
小翅則把吃食在矮桌上擺好,然後也退了出去,關上門在門口候著。
趙子鶯其實還不太清醒,他頭也痛腹也痛,身上沒有一處是舒服的,憔悴的坐在榻邊,垂眸盯著腳邊陌生的地毯。
他還是不能接受醒來看到的不是趙王宮,不是自己的寢宮,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
“再不吃就冷了。”姒琢卷起竹簡,走過去拉開床幔,眼前的男人真是越發憔悴了。
簡直就是自己作賤自己。
在姒琢的提醒下,床榻上的男人這才意識到自從父王自刎那天起,自己就沒吃過一頓飽飯,再這麼下去,胃恐怕是真的要出問題。
“你要是不吃寡人就讓人給你強灌下去了。”說完姒琢就跪坐到矮桌旁獨自吃了起來。
不想被虐待的趙子鶯心急下榻,同樣跪坐到了姒琢的對麵,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隻有對方夾過的菜他才會再去動。
姒琢難得沒有挑他毛病:“給你弄了些家鄉菜,飯還是要吃的,許多人還盼著你能反殺寡人呢。”
捧著漆碗的趙子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淚水悄然滑下,砸在了粥裡。
姒琢覺得有點好笑:“這麼快就認命了?不像你啊。”
“生米已然煮成熟飯,你我之間有了夫妻之實,儘管傳出去不好聽……”
姒琢忍不住打斷:“寡人和你從不是夫妻,何來夫妻之實?你甚至都不是寡人後宮中最低級的少使,少自作多情了,子鶯就隻是亡國太子而已。”
這飯趙子鶯吃不下去也不敢再吃下去了,他本想著自己起碼在姒琢的心裡是有地位在的,利用這份喜歡得到應有的待遇,沒想到低賤到這種程度。
“那你之前還說你等著我嫁與你……”
“隻要你能生個一女半兒,寡人就給你你想要的,或自由,或權力,不過在孩子出生之前,你什麼都不是。”
“你說真的,真讓我自由,放我出宮?”趙子鶯滿是破碎感的眸子裡第一次出現了期盼。
“嗯。”姒琢鄭重的點了頭。
為了趙國,做為太子的他完全可以做到付出一個孩子的代價。
“我答應你。”
“那就好”臨走時姒琢上下打量了一番趙子鶯:“多吃點,太瘦了,抱起來不舒服。”
“好,我會多吃些的。”
這一句難得的順從話,聽的姒琢骨頭都要酥了,趙子鶯這人還真是好騙,說什麼都相信,還特彆的好激怒,也不知道時真傻還是在裝傻。
她想暫時收回之前誇他聰明的話,其實蠢笨可愛的很。
接下來的幾日兩人也算是和平共處,就是同床共枕之時趙子鶯自己過不去心裡那道坎,經常無意識的抓傷他自己,掌心滿是經久不愈的指甲印。
雨夜,一番雲雨過後,姒琢合衣坐起,拉開床幔,借著榻前燭火仔細欣賞起被她折騰到發絲散亂以至泱泱垂到地上眼神渙散的子鶯。
真是難得的尤物,可惜生錯了地方,她想要去摸臉,趙子鶯卻下意識的躲,這讓她不是很高興。
“究竟在怕什麼?這幾日寡人沒打過你吧?”
趙子鶯也不知道,他是下意識的,自然也說不出來什麼所以然,再加上他並不想在這種場合回答過多的話,乾脆閉口不言。
這無疑徹底激怒姒琢,俯身在其鎖骨留下占有欲極強的齒痕,然後便下了榻,準備更衣離去。
“這麼晚了你去哪兒?”趙子鶯怕雷閃,父親在他麵前自刎時便是這樣電閃雷鳴的雨夜,再者這地方連個仆人都沒有,他是真的怕,腦袋裡總會胡思亂想,儘管討厭姒琢,還是卑微詢問。
“去書房見淺瑟,估摸著她該回來了。”
“能不能多陪我一會兒?”
“怎麼突然如此粘人?難道是生病了?”姒琢特地坐回榻上用手背探了探趙子鶯額前溫度:“沒有啊,不會是又和哪位趙國臣子商量了坑害寡人的計謀吧?特此拖延時間?”
“我沒有。”
姒琢眯起眼睛,最終還是頭也不回的轉身出了房門。
她剛出去沒多久一聲響雷就在不遠處“轟”的響起,趙子鶯的眼前浮現的滿是亡國當天的樁樁慘狀,火光衝天就連雨水都澆不滅的趙王宮,幾近淹沒腳踝的血水,瘋掉的母後,逃命的侍衛……
風卷著雨水撞開單薄的門窗,被嚇到的他就隻能躲在被子裡咬著唇,縮成小小一團,甚至不敢去把那房門關上。
姒琢忙完回來後被這慘狀嚇了一跳,關好門窗的同時也意識到是自己誤會了他,原來趙子鶯怕雷閃。
雖然姒琢不明白一個生於男尊國的男人為什麼會怕這個,還是點亮所有燭火,拿上曆法竹簡把被子掀開一角,半躺進去看了起來。
一旁的趙子鶯深知,自己正靠著一切的始作俑者來尋求安全感,可他又能怎麼辦呢?
誰又能告訴他,該怎麼辦才好,唇肉在齒間破開,鐵鏽味充斥在口腔,好似在提醒他永遠也不要忘記亡國那晚的血腥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