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陳白貞,她是被關在慈寧宮了嗎?”
戚幼微的聲音喚回了衛彆鶴的思緒。
“怎麼了?你想見她?”衛彆鶴姿態散漫地坐在軟椅上,就著戚幼微喝過的茶水,一飲而儘,連戚幼微都沒反應過來。
戚幼微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今日去儲秀宮掛燈籠,我聽沈明琢說的,陳白貞好像和什麼何姑娘鬨了矛盾,還鬨到了太後那裡去。太後……我有些擔心陳白貞。”
衛彆鶴無奈搖頭,戚幼微的心中好像裝著很多人,就連根本算不上她好友的陳白貞,戚幼微也能為她擔心。
衛彆鶴看向桌案上的那副畫軸,他說,“彆太擔心。”
“我聽沈明琢說,陳白貞選秀之後就能從慈寧宮出來了,”戚幼微耳根通紅,視線落在茶杯口上,“陳家與定南侯府是世交,戚纓與陳白貞也是好友,如今我也是戚纓,兩家的關係不能崩。”
“話說得沒錯,但……”衛彆鶴頓了頓,向戚幼微伸出手去。
戚幼微不明所以,愣愣地將自己的手遞了上去。
“……”
衛彆鶴的指尖一顫,下意識地收緊,將戚幼微的手握在掌心中。
她的肌膚光滑細膩,好似沒有指骨一般柔軟,體溫比他更加灼熱。
戚幼微掙了掙,沒掙脫,“你……”
衛彆鶴:“你手好冰。”
戚幼微問:“怎、怎麼了?”
衛彆鶴也沒放開她,“雖然他們的關係很重要,但你的手太冰了。”
戚幼微聽著有些彆扭,而衛彆鶴似乎根本沒在意陳白貞在慈寧宮會怎麼樣,而是吩咐青山將他從前烤製的暖手湯婆子拿過來。
衛彆鶴試了試溫度,才放進戚幼微懷裡,“抱著。”
戚幼微說了聲“謝謝”,而衛彆鶴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戚幼微的表情。
戚幼微是信任他的,也是依賴他的,也就說明衛彆鶴似乎可以漸漸代替沈逢光了。
衛彆鶴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比沈逢光做得更好,直到戚幼微再也不去想沈逢光這個人。
戚幼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衛彆鶴哄著,從幼微閣出來的。
等她意識到時,她已經走在了回自己小院的宮道上,衛彆鶴還派了青山送她回去。
而青山一臉笑盈盈地跟在戚幼微身邊,視線時不時地還略過戚幼微雙手抱著的那個湯婆子。
青山笑說:“戚姑娘,您手中的這個湯婆子,是義父之前親手燒製的,裡麵還刻著姑娘的名字呢。”
當初的青山還在疑惑,“戚幼微”這個名字他在宮裡多年從來沒有聽過,私下也去探查過,但都沒有找到這個人。
沒想到,原來定南侯府的戚纓姑娘,小名叫幼微。
戚幼微默默記下青山的話,歪頭看向他,“你為什麼要叫他義父啊?”
青山愣了一下,以為是戚幼微介意:“奴才的性命是義父救下來的。四年前奴才還在慈寧宮當差,一時不察,衝撞了主子,多虧了義父才讓奴才撿回了一條命。從那之後,我便跟在義父身邊,伺候他。”
青山沒好意思說,當初也是他死皮賴臉才追隨著衛彆鶴的,至於“義父”這個稱呼,也是青山一直叫著,衛彆鶴懶得糾正他,正好司禮監的王德義有一群乾兒子,衛彆鶴也就認下了青山一個。
戚幼微點頭,她就說衛彆鶴不會是什麼壞人,他處處都在做好事,還是像之前那樣,嘴硬心軟。
等戚幼微安全回到小院後,青山才告辭離開。
戚幼微將湯婆子裡的熱水倒乾淨,端著燭台,仔細往裡麵看了看,才看見自己的名字。
但不隻是她的名字,還有“衛彆鶴”三個字。
這一覺,戚幼微睡得迷迷糊糊的,夢裡全是衛彆鶴的樣子,但一會兒又變成了沈逢光。
兩人完全不同的麵容重疊又分開,他們用著不同的聲音叫著戚幼微的名字。
一個人對她說,“戚幼微,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你真沒用。”
另一個卻說,“我才是你的竹馬,微微,不要相信他。”
“……”
戚幼微一醒,才發現已經天光大亮。
“蘭英姑姑……”
“姑娘醒了?”甘蘭英端著女官的朝服進來,“今日殿選,姑娘要去儲秀宮當值,得換上朝服。”
戚幼微看了一眼繡工精致的朝服,由甘蘭英為自己換上,連發髻都比之前梳得要乾淨利落些。
甘蘭英在戚幼微耳邊提醒,“今日太後和陛下都會去儲秀宮,姑娘若是擔心被陛下發現的話,可以就在角落站著,等著貴人走後再去收拾。”
戚幼微笑著:“皇帝又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呀。”
甘蘭英小聲道:“姑娘這樣的容貌,若是被看上了怎麼辦?”
戚幼微心跳停了一瞬,瞬間就想明白了,“蘭英姑姑你放心吧,他們看不上我的。”
定南侯和侯夫人都說過,太後和皇帝是看不上她的,恐怕這個宮裡也隻有衛彆鶴會保護她了。
戚幼微到了儲秀宮後,才發現這殿選有多麼隆重,她所見到的所有人臉上都帶著欣喜和期待,也讓戚幼微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還在人群之中尋找著陳白貞的身影,雖然沒有看見陳白貞,但沈明琢見到戚幼微後,卻帶著宮女走了上來。
沈明琢微微彎腰,“戚姑娘。”
戚幼微往沈明琢身後看了看,還是沒有看到陳白貞,“沈姑娘今日真好看。”
沈明琢抬手撫了撫自己耳邊的發絲,一臉嬌羞,“殿選嘛,得拜見太後和陛下,總得隆重些。戚姑娘今日是來找陳姑娘的嗎?我倒是沒有見到她回來……”
“她還沒有從慈寧宮回來嗎?”戚幼微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沈明琢點頭,“是啊……何姑娘是昨夜從慈寧宮送回來的,倒是沒見到陳姑娘的影子。”
太皇太後雖然長了一張慈眉善目的菩薩臉,但周身威嚴,戚幼微就是很怕她。
陳白貞會不會被太皇太後嚇得不參加殿選了?
戚幼微想了很多種可能,還是得等殿選結束了之後,再看看,若是還沒見到陳白貞的話,恐怕她又要去麻煩衛彆鶴幫忙了。
這日,紫禁城久違地沒有落雨,天空放晴。
戚幼微站在角落,從她這處看去,恰好能看見太皇太後和皇帝在眾人的簇擁下落座。
沉重的鐘聲被敲響,戚幼微跟隨著前人的動作,雙膝跪下,朝著主殿之人磕頭。
得到太皇太後的吩咐後,眾人才起身謝恩。
接著就有禮官唱禮,先將幾十個秀女的身份姓名念完了一遍。
戚幼微偷偷抬眸往主殿看過去,她與衛彆鶴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衛彆鶴朝著她輕輕一揚眉,眼中帶著笑。
戚幼微悄悄躲過,看著龍椅上的皇帝,這個亂世之中的無用皇帝。
皇帝頭戴著的十二旒後,是一張戴著黃金麵具的臉,金絲纏繞著他的眉骨,陷進他的發絲裡,麵具倒像是從臉上長出來的一樣,將麵容遮去大半,隻隱約看得見他麵具下的那雙漆黑的眼。
隻一眼,戚幼微就收回了視線,那麵具看起來著實嚇人。
而站在龍椅旁的衛彆鶴清楚地感受到了,戚幼微的視線在皇帝麵具上停留的時間。
她好像還挺喜歡這個麵具的樣子。
司禮監的人將秀女們一批又一批地帶進大殿,她們又一個個地向太皇太後和皇帝磕頭、介紹。
熱鬨是挺熱鬨的,但也無聊。
戚幼微站在角落,悄悄打了兩個哈欠,也沒能緩過神來。
直到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陳白貞——”
戚幼微瞬間回神,往大殿上看去,一個穿著秀女服飾的女子背對著戚幼微,緩緩下跪磕頭。
那女子的背影纖細,看起來比之前來尚寢局找她的陳白貞瘦弱了不少。
戚幼微晃了晃甘蘭英的手,“蘭英姑姑,你看,那是陳白貞嗎?”
甘蘭英點頭:“剛才叫了陳姑娘的名字,應該就是她了。”
戚幼微咕噥道:“她好像瘦了不少。”
她就說慈寧宮的太皇太後很嚇人吧!陳白貞好像還沒去慈寧宮待多久呢,就瘦了這麼多。
不過也是,在太皇太後麵前,就像是處在高壓下,不緊張才怪了。
直到午時,殿選才結束,太皇太後和皇帝就留在了儲秀宮用膳,連給這些秀女上的膳食也都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戚幼微本想著去找衛彆鶴的,但衛彆鶴倒是先一步,拎著食盒走到了她麵前來。
戚幼微對衛彆鶴逃班的行為感到懷疑,“你不用待在太後和皇帝身邊嗎?”
衛彆鶴將戚幼微帶到一間空出來的房間裡,他將食盒打開,裡麵都是戚幼微愛吃的,“看到你了,就想來和你一起用膳。”
“好香誒!”戚幼微忘了心中想著的事,朝著桌邊走了過去,“你也一起吃呀。”
衛彆鶴滿足地坐在戚幼微身側,看著她一下又一下地夾走盤中他準備的膳食,雙腮圓圓鼓鼓的。
戚幼微不是沒注意到衛彆鶴的視線,隻是她一邊吃一邊想,腦中卻想到了一個特彆可怕的結論。
戚幼微看著她麵前乾淨的碗,又喝了杯衛彆鶴遞過來的溫水。
她還沒出聲問衛彆鶴,自己的耳根先紅了。
衛彆鶴對她這麼好,不會是喜歡她吧……
戚幼微猛地搖了搖頭,將這個問題從腦中丟了出去,這的確太難以啟齒了。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決定先將這件事憋在心裡,等日後找到更多的證據了,她再問衛彆鶴。
戚幼微還是先問了關於陳白貞的事,“你一直在皇帝身邊站著,你有沒有看到陳白貞啊?”
“看到了,”衛彆鶴點頭,“出什麼事了嗎?”
“倒是沒出什麼事,”戚幼微回想著,“我感覺她瘦了好多呀,太後真的太可怕了。”
衛彆鶴顯然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而是問戚幼微,“你不喜歡太後?”
戚幼微歎氣,“她是太後誒,我又不是太後,我就算不喜歡又不能怎麼樣。我是覺得太後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也不知道這幾天陳白貞是怎麼過來的。”
衛彆鶴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戚幼微用過的茶杯,他聲音幽幽的,“你為什麼總是這麼關心她?”
戚幼微:“誰?”
衛彆鶴手中的動作一停,冷冷吐出一個名字,“陳白貞。”
戚幼微尷尬一笑,“她、她是戚纓的手帕交嘛,好朋友關心一下,很正常的。”
“手帕交?”衛彆鶴口中反複念著這三個字,“那我們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