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幼微走到幼微閣時,衛彆鶴並沒有在這裡,隻有青山一人在偏房煮茶烤火。
戚幼微敲了敲門,才走進去。
“戚姑娘?!”青山忙站起來,“您今日怎麼得空過來?”
戚幼微望了望空蕩的房間,“衛提督呢?”
青山眼神閃爍,“義父他今日忙得很,奴才也是一直在這兒等著義父回來呢。”
戚幼微搖頭,分明不信,“青山你騙我。衛提督有事要忙的話,他不可能留你在這兒喝茶的。”
青山支支吾吾,岔開話題問道,“戚姑娘是有什麼事嗎?奴才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戚幼微說:“我就是想來找衛提督。他今日會回來嗎?要是回來的話,我就在這裡等一等。”
青山沒有理由攆戚幼微離開,隻好端來鋪得軟軟的椅子和熱茶,“那戚姑娘在這裡等一等,奴才派人去請義父回來。”
戚幼微:“不急,我等一會兒就好了。”
正好,戚幼微還可以趁著衛彆鶴沒回來的時候,向青山套一套話。
戚幼微不經意間地問起:“青山大人,你與衛提督相識多久了啊?”
青山不敢坐,隻躬身在戚幼微麵前,“姑娘折煞奴才了,就叫青山便好。”
戚幼微點了點頭,看著青山,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青山斟酌半晌,才開口道:“奴才是四年前與義父相識的,多虧了有義父扶持,奴才才能走到今日。”
戚幼微托腮看向青山,思索著他的話。
四年前,又是四年前。
那很有可能衛彆鶴穿過來的時間就是四年之前。
戚幼微好奇,“青山你們平時都做些什麼事呀?”
青山愣了一下,他們平日裡都是做的些見血之事,恐怕還是不能講給戚幼微聽了。
青山尷尬一笑:“也沒什麼,都是做的些伺候主子的事。”
戚幼微半信半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青山繼續聊著,“衛提督這幾日有去找過陳姑娘嗎?”
“陳姑娘?”青山想了一下,“陳白貞姑娘是吧!”
青山看著戚幼微的神情,還以為是小女兒家吃了醋。
青山的語氣急切,生怕戚幼微誤會了,“義父哪能去見除戚姑娘之外的人呢?肯定沒去見過陳姑娘。”
戚幼微垂下了頭,看來衛彆鶴也沒有幫她去送那個荷包。
她還是等衛彆鶴回來,好好和衛彆鶴談一談吧。
衛彆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戚幼微一直沒有相信,他會是自己的竹馬沈逢光。
這段時間,戚幼微一直在想,衛彆鶴是誰,衛彆鶴有什麼目的。
但戚幼微覺得自己又實在不夠聰明,根本猜不到衛彆鶴的想法。
戚幼微覺得每次自己和衛彆鶴相見時,自己在他麵前仿佛都是赤裸裸的,而衛彆鶴卻像是穿著厚厚外衫,他深沉的心思藏了一層又一層。
之前的沈逢光不是這樣的,沈逢光在戚幼微麵前,特彆單純,心思一猜就懂。
哪裡會像衛彆鶴這樣難以捉摸。
衛彆鶴回來得晚,戚幼微在幼微閣裡都吃了好幾盤甜點,他才沉著一張臉走進來。
青山聽到動靜,連忙迎上去,“義父,戚姑娘來了。”
衛彆鶴的腳步一頓,“她來了?什麼時辰?”
青山有問必答,“約莫是下值就過來了,一直等著。”
戚幼微一直在窗邊靜靜看著衛彆鶴,他的一舉一動有些熟悉感,但卻有百分之八十的陌生。
她看著衛彆鶴漸漸向自己走近,胸腔中的心臟也隨之更加猛烈的跳動。
戚幼微在害怕。
衛彆鶴在看見戚幼微的那一瞬,臉上露出溫柔的笑,“你來找我……”
戚幼微輕聲叫他的名字,“衛彆鶴。”
不是沈逢光,也不是衛提督。
衛彆鶴長睫顫了顫,“嗯?這麼嚴肅做什麼,你不是最討厭嚴肅的人了嗎?”
戚幼微剛要說出口的話,被截斷在嘴邊。
她應該很嚴肅地問衛彆鶴,為什麼要騙她,如果是不想幫忙,拒絕就好了,她也不會生氣。
但戚幼微不喜歡這種,被人答應之後,又被人欺騙的感覺。
戚幼微雖然膽小老實,說白了就是慫,但她的性子並不軟。
戚幼微歎了口氣,“衛彆鶴,你沒有把荷包給陳白貞。”
“嗯,”衛彆鶴也沒想瞞著她,“她被司禮監的人帶走了,我也給不了她。”
戚幼微鬆了口氣,這下衛彆鶴總算沒騙她了。
“那她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過了這些日子,我感覺我也像是半個古人了,我應該不會再露餡了……”
“你想見她?”衛彆鶴姿態散漫地坐在軟椅上,就著戚幼微喝過的茶水,一飲而儘,連戚幼微都沒反應過來。
“選秀之後應該就自由了吧?到時候我可以去見她麼?”戚幼微耳根通紅,視線落在茶杯口上,“陳家與定南侯府是世交,戚纓與陳白貞也是好友,如今我也是戚纓,應該去見見她的。”
“話說得沒錯,但……”衛彆鶴頓了頓,向戚幼微伸出手去。
戚幼微不明所以,愣愣地將自己的手遞了上去。
“……”
衛彆鶴的指尖一顫,下意識地收緊,將戚幼微的手握在掌心中。
她的肌膚光滑細膩,好似沒有指骨一般柔軟,體溫比他更加灼熱。
戚幼微掙了掙,沒掙脫,“你……”
衛彆鶴:“你手好軟。”
戚幼微:“……”
若是彆人這麼說,戚幼微肯定會覺得這人是個變態大色狼。但衛彆鶴的語調毫無起伏,就像在平鋪直敘一件事實,不帶任何個人情感。
戚幼微問:“怎、怎麼了?”
衛彆鶴也沒放開她,“現在見不了陳白貞,我也沒辦法帶你去見她。”
戚幼微問道:“是因為她被關在慈寧宮了嗎?”
衛彆鶴也沒否認,“她確實被司禮監的人帶走了,或許會被趕出宮去,你應該是見不到她了。”
戚幼微怔愣了一下,“她出宮算好還是不好啊?”
衛彆鶴挑眉,“這很難說,有些人想進宮,有些人也不想進宮。”
衛彆鶴從懷裡將荷包取出,遞給戚幼微,“對不住,沒能做到答應你的事。”
戚幼微對衛彆鶴的懷疑完全被他的話打消了,甚至心中還生出一些歉疚。
衛彆鶴晃了晃戚幼微的手,臉上流露出倦意,“這些日子我很累,你也沒想著來見我。戚幼微,因為你是才穿越來的,所以在你眼裡,我或許還是之前那個開朗自信的沈逢光。”
“但我要跟你強調,”衛彆鶴清了清嗓子,“我穿來好幾年了,在這裡的日子,也算是我從前人生的二分之一了,所以你不應該要求我,再和從前一樣。”
戚幼微被衛彆鶴的話,惹紅了眼。
她確實一直在想,為什麼衛彆鶴和沈逢光不一樣了,為什麼沈逢光會變成她很陌生的樣子。
“對不起。”
戚幼微蹲在衛彆鶴身前,依靠著他的掌心,“明明我能找到你才是最值得開心的事,但我好像反而給你帶來了不少困擾。”
“不是困擾,”衛彆鶴抬起戚幼微的臉來,那雙眼睛濕漉漉的,可憐至極,“是我在渴求你的關心。”
衛彆鶴再次強調,“戚幼微,我就是沈逢光。”
之前的戚幼微是不相信的,雖然衛彆鶴對她說明過自己的身份,但戚幼微也隻是在當衛彆鶴開玩笑。
在戚幼微心裡,沈逢光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和麵前的人一樣。
這還是戚幼微第一次見到衛彆鶴在自己麵前,表現出“示弱”一般的情緒,這才讓戚幼微知道,衛彆鶴不是無所不能的人,他也是一個平常人。
“我之前去慈寧宮見太皇太後的時候,”戚幼微回憶起來,“我覺得她有些凶凶的,但你還能在她麵前這麼遊刃有餘。”
“也不知道,陳白貞在她麵前會不會這麼順利。”
衛彆鶴問:“你很在意陳白貞嗎?”
戚幼微搖頭,“也不能說是在意吧,畢竟我和她也不熟,隻是很擔心,宮鬥劇裡演得那樣可怕,我怕她也像……”
衛彆鶴在戚幼微看不見的時候,點了點頭。
可惜了,戚幼微來找他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如果早個一兩日,衛彆鶴覺著自己還是有機會保下陳白貞的,至少可以留在宮中做個默默無聞的妃嬪。
“彆多想了,”衛彆鶴安慰道,“明日就是殿選了,殿選之後,若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見她。”
戚幼微這才安心下來。
雖然麵前的“竹馬”很陌生,但戚幼微嘗試著將衛彆鶴的身影和記憶中的沈逢光重疊。
有一些像,但也有百分之八十不像。
後來戚幼微也懶得去糾結衛彆鶴究竟是不是沈逢光了,反正現在又沒有另一個人站出來說自己是沈逢光。
那就把衛彆鶴當成沈逢光好了。
沒過多久,整宮上下都在好奇著秀女們殿選的結果。
但戚幼微這樣的七品女史,是沒辦法進儲秀宮的,她雖然好奇,但也隻能靠著聽彆人說。
甘蘭英在宮裡上下的人脈廣,殿選結束也沒過多久,就有人送了一份名單來。
甘蘭英自己並沒多看,轉手就交到了戚幼微手裡。
名單上隻有十來人的名字,沒有皇後,隻寫著沈貴妃、何貴妃……
戚幼微看了看,“陳白貞封了妃位誒!”
甘蘭英湊上前看了看,“是,陳姑娘家世優越,封個妃位也是正常的。姑娘這下總不用擔心,陳姑娘在慈寧宮受委屈了吧?”
戚幼微將名單夾進自己的小冊子裡,“她沒事就好,上次我去慈寧宮就被嚇得不行。”
衛彆鶴之前還說,陳白貞會被趕出宮去,但現在卻封了妃,成了一宮之主。
戚幼微想著能去見見陳白貞。
但她一連兩日都去了陳白貞的鐘粹宮,可陳白貞身邊的宮女每每出來,將戚幼微擋在宮外。
“女史大人請回吧,娘娘身子抱恙,不願見人。 ”
戚幼微一連去了鐘粹宮兩日,得到的回話都是這樣。
最初,戚幼微還覺得陳白貞是生了自己的氣,不願意見她了。
但戚幼微聽甘蘭英說,彆宮的妃子閒下來都在小聚玩耍,但隻有鐘粹宮的陳白貞從來沒有踏出宮門一步。
皇帝沒有召見過陳白貞,就連後妃入宮三日後能省親的喜事,也被陳白貞婉拒了。
這件事,處處都透著些戚幼微猜不透的詭異。
每個人描述同一件事情的話都不一樣,衛彆鶴說陳白貞或許會被送出宮去,但陳白貞卻被封了妃位,留在了宮中。
雖然戚幼微與陳白貞隻有一麵之緣,但那日相見,戚幼微也能感覺到,陳白貞並不是內斂之人。
陳白貞性情活潑,不像是能一直待在鐘粹宮,半步不出之人。
可惜這兩日選秀之後,剩下不少雜事需要女官們整理,戚幼微也沒多少時間去鐘粹宮再找一次陳白貞。
戚幼微將手冊上的必做事項羅列清楚,清點使用後的燈籠,還要將其放回燈籠庫,這都是一大麻煩事。
原來從古至今,上班都是用命在換錢。
戚幼微還是領著之前的那一群宮女和太監去了儲秀宮,如今選秀結束之後,之前花錢掛上的紅燈籠,又要全部取下,等到新年的時候,再換上新的燈籠。
如今這儲秀宮裡住的便是那何貴妃,何婺兒,戚幼微帶著宮女和太監一行人來到儲秀宮的時候,先行去拜訪了一下何貴妃。
何貴妃的年歲不大,生得婀娜多姿,容貌甚美,眉眼之間多了幾分傲氣。
何貴妃還算好說話的主子,至少戚幼微認真給何貴妃解釋取燈籠一事時,何貴妃還多問了句,需不需要人幫忙。
應該是個熱心腸的姑娘。
何貴妃瞧著戚幼微的模樣,朝著她招了招手:“女史,取燈籠這樣的事,又不用你去做,不如來陪本宮喝喝茶,解解悶。”
戚幼微好奇地看了過去,何貴妃坐在儲秀宮的院中,石桌被人鋪上了厚厚的絨毯,看起來暖和極了。
而且今日的天格外明朗,太陽也熏得人暖烘烘的。
戚幼微走了過去,朝著何貴妃行了禮,“娘娘。”
這都是甘蘭英交給她的,若是在宮裡不認識人,但又知道對方身份頗高,那叫“娘娘”總是沒錯的。
何貴妃把玩著手中的書卷,“本宮聽說,你本應該也是秀女的,是衛大人替你改的名冊。”
“本宮倒有些羨慕你與陳白貞二人,在家時有父母寵愛,如今出閣後又有貴人扶持。”
“還、還好?”戚幼微謙虛道,忽然想到何貴妃口中的話,“娘娘與陳、鐘粹宮的娘娘認識麼?”
何貴妃哼了一聲,一臉不悅的樣子,“何止是認識。不過女史你不用擔心,本宮雖瞧不上她,但這事與你無關,本宮可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之人。”
何貴妃心直口快,說話爽朗,接觸起來,倒與陳白貞的性子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