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劉司燈說,“這卷軸是我親自看過的,不會有錯。”
劉司燈一臉認真,“今日等你來,是想問問戚姑娘,能不能去向衛大人求求情?燈籠庫裡的數量沒錯,但我們還差兩千盞。尚寢局給咱們分了二百五十兩,已經是最多的了,太皇太後的要求是三千盞燈籠,我們……”
又是衛彆鶴。
戚幼微還以為,劉司燈不會將這件事交到她手中,但好像隻要和衛彆鶴沾邊的,她們下意識都會想到戚幼微。
戚幼微解釋:“但司燈,我和蘭英姑姑都曾看見過,之前的卷軸上寫的是五千餘盞燈籠,為什麼今日的又不一樣了?”
劉司燈語氣認真,“許是你之前拿錯了,你是不是沒注意看卷軸的時間,去年剩的燈籠是有五千餘盞,但是今年上半年的消耗也不少。”
戚幼微:“……”她是沒太注意卷軸上寫的日期。
但她就算注意了,她也分不清啊。
如今她手上的卷軸,寫的是乙醜年、丙戌月。
這誰能分得清是哪一年?哪一月?
戚幼微的頭有些疼,她晃了晃腦袋,問:“司燈,一盞燈籠需要多少銀子?”
劉司燈:“最差的燈籠,一兩銀子能買十盞,但用這樣的燈籠不符合皇家規製。”
戚幼微想了想,“那這二百五十兩銀子應該是夠的。等選秀那日,正宮主殿就掛琉璃燈,旁的偏殿掛尋常的,湊一湊總是能湊齊的。而且我聽張女史說,一些宮外的燈籠商比皇商的價格會更低。”
“這……”劉司燈猶豫,“從前沒有這樣的先例,而且不用皇商提供的燈籠,恐怕不好交代。”
戚幼微也不知道劉司燈要交代什麼,向誰交代。
她算了一番,若是省省,這二百五十兩買兩千盞燈籠是足夠的。
戚幼微想到的辦法也給劉司燈說了,她便找了個理由,告辭走了出來。
甘蘭英小聲問,“姑娘,這事要告訴衛大人嗎?”
戚幼微搖頭:“不告訴他,他的事已經很忙了,我現在又沒有什麼生命安全,就不用找他了。”
甘蘭英好奇道,“姑娘覺得,司燈會去買散商的燈籠嗎?”
“我不知道,”戚幼微搖頭,“但我感覺,若是說這是上供給皇家的燈籠,應該有許多商人甘願不賺錢,也想將自己的作品送進宮裡來。”
甘蘭英點了點頭,“姑娘說得在理,奴婢之前還真沒想過這事。這樣一來,就算是銀子少,燈籠也能買齊的。”
戚幼微也沒想到,劉司燈辦事辦得這麼快。
沒過兩日,還是青山領著一大群太監,將兩千多盞燈籠從西華門運到燈籠庫,還叫了人去清點。
尚寢局的女史們都忙,閒下來的隻有戚幼微,劉司燈便讓戚幼微帶著甘蘭英去了燈籠庫。
燈籠庫距離尚寢局不算近,但離幼微閣不遠,走過幾次,戚幼微將宮裡的路線也記得差不多了。
所以,她現在清楚地知道,剛入宮那日,衛彆鶴就是抱著她在雨中繞了六局一司好幾圈。
青山見著戚幼微來,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戚姑娘不必費心,奴才留了人一起清點。”
戚幼微看了看龐大的燈籠庫,裡麵的木柱上掛著滿滿當當的、各式各樣的燈籠。裡麵沒點燈,昏暗的燈籠庫與紅紗製成的燈籠融在一起,倒顯出幾分詭異。
戚幼微拿著小冊子,跟在幾個小太監身後,太監們清點,戚幼微就和甘蘭英一起記錄數據。
甘蘭英說:“正正好三千盞。”
戚幼微點頭,“可以交差啦!”
青山在外聽著戚幼微的聲音,心情也好了不少。
“戚姑娘,義父今日在幼微閣。”
“嗯?”戚幼微歪頭看向青山,“他有事嗎?”
“……”青山愣了一下,“應該也沒什麼事,隻是義父也幾日沒見到姑娘了。”
戚幼微想了想,“是有幾日沒見到了,但我也沒有事找他呀。”
衛彆鶴剛走到燈籠庫門口,就聽見一門之隔的裡麵,傳來戚幼微甜柔的嗓音。
聲音真是好聽,隻不過戚幼微說的話,衛彆鶴一點也不喜歡。
裡麵的青山還想說些什麼,衛彆鶴走了進去,打斷了幾人的對話。
衛彆鶴的臉上沒有怒氣,他的神情依舊平靜,“沒有事,也可以找我。”
戚幼微突然臉熱了一下,她仰頭看向衛彆鶴,隻好問道:“下值之後,你有空嗎?”
衛彆鶴點頭,“嗯。”
戚幼微小聲邀請,“那你來我的院子,我們一起吃晚飯?”
衛彆鶴語氣寵溺,“好。”
衛彆鶴跟在戚幼微身後,眼神晦暗不明。
衛彆鶴的心思很奇怪,有時候他非常期待戚幼微能看出他的偽裝,但他卻又沉浸在自己營造的這個假象之中。
戚幼微信他,他也高興;懷疑他的話,說不定他會更高興。
衛彆鶴從小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就算是他有過,也會被人拿給他的哥哥。
於是,後來的衛彆鶴開始學會從彆人手裡搶東西。
隻有搶到手的,才會是自己的。
而他如今的目標,顯而易見。
在認識沈毓之後的那幾年裡,衛彆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如何取代沈毓,他也想要感受一下搶彆人東西的快感。
可不知為何,衛彆鶴似乎感覺,戚幼微並不在意他究竟是誰。
就算衛彆鶴告訴了戚幼微,他是她的竹馬,是沈逢光。除了最初戚幼微稍微驚訝了一些,她對他也沒有彆的任何不同。
這一度讓衛彆鶴懷疑,是不是沈毓騙了自己,難道沈毓說的,他和戚幼微曾經相親相愛的話,都是假的嗎?
其實,戚幼微根本不會做飯,之前戚幼微和沈逢光單獨在家時,戚幼微鼓起勇氣,照著網上的教程做了頓飯,吃得兩人上吐下瀉。
那段時間,沈逢光見她一次罵她一次,還猜測戚幼微是不是想這樣,來逃避下一次的模擬考試。
後來,戚幼微就再也沒親自下過廚。
可戚幼微剛剛邀請衛彆鶴的時候,他好像還很期待。
戚幼微在自己的小院裡,壘了一個小灶,可以烤一些蔬果。
正經吃飯嘛,還是得去禦膳房做些菜。
從燈籠庫回小院的路上,戚幼微走在衛彆鶴身側,“你喜歡什麼口味的菜呀?”
衛彆鶴垂眸看了她一眼,“我喜歡什麼你也忘了。”
不難聽出衛彆鶴語氣中的哀怨,他在怨戚幼微把他忘了,還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忘了。
但戚幼微不這麼想,她從來就沒有把衛彆鶴當成沈逢光,不管是在知道他身份之前,還是現在。
戚幼微覺得,自己應該用一種嶄新的態度,來重新認識他。
戚幼微解釋:“我擔心你在這兒這麼多年了,萬一口味也發生了變化呢?”
衛彆鶴聽到這樣的解釋,才笑了笑,他的話,戚幼微也算聽進去了一些。
衛彆鶴說:“有一些事是不會改變的,比如口味,還有……”
戚幼微:“還有什麼?”
衛彆鶴對上戚幼微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一些小習慣罷了。”
在戚幼微的記憶裡,自己其實也才和沈逢光分開了大半個月而已,畢竟兩人上一秒才剛從高考考場走出來。
如今戚幼微也在漸漸去習慣,現在的“沈逢光”不再完全是自己從前的竹馬。
雖然戚幼微說著要給衛彆鶴做飯吃,但她的小院也沒那個條件,她還是讓甘蘭英取了銀票去禦膳房買一些膳食回來。
不過,衛彆鶴倒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她的院子來,在戚幼微住進來之前,這處院子空落落的,現在她的東西放在各處都有,滿滿當當的。
衛彆鶴滿意地笑了,這大概就是沈毓說的,令人心安的生活氣息。
隻有戚幼微才能帶給他的感受。
院子的角落有一方小灶,是戚幼微沒事乾的時候,自己用泥土壘起來的,做不了飯,但能烤一些蔬果。
現在天氣越累越冷的,戚幼微也不願意在外麵多待,但卻看著衛彆鶴對自己壘的小灶興致勃勃。
戚幼微問,“你想烤個紅薯吃嗎?”
衛彆鶴答非所問,“我記得你之前不喜歡吃這個。”
戚幼微從角落裡挑出兩個小紅薯,廊下還有些乾柴,她熟稔地用火折子生起火來,“無聊嘛,這裡又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我又不會繡花寫詩,就隻能玩這個了呀。”
是啊,這個時代怎麼可能比得上她曾經生活的世界。
對於戚幼微來說,穿越這回事,不異於是讓她從天上掉到地獄,甚至她連自己的刑期都不清楚。
戚幼微拍了拍身側的小木凳,“坐嗎?”
衛彆鶴輕撩衣袍,坐在戚幼微身邊,認真地看著她伸出雙手去烤火。
漸漸升起的火焰,照映著她的臉頰,多添了一抹紅潤。
衛彆鶴提醒:“宮中禁火。”
戚幼微:“……”
她剛伸出去的手還沒烤熱,聽到衛彆鶴的話,背後一顫。
戚幼微平日裡行事算是小心謹慎了,她一點不敢違背宮裡的規則,就像是自己在玩規則怪談一樣,戚幼微老實又聽話。
戚幼微求助似的看向衛彆鶴,衛彆鶴倒是一臉滿不在意的模樣,也伸出了手去,“但這火很暖。”
戚幼微:“……”火不暖,還能叫火嘛。
“不能生火的話,我快把它給澆滅吧,免得被人發現了。”戚幼微說著,就要起身去取水壺。
衛彆鶴拉住了她的手腕,“不用,烤會兒吧。”
他的視線落在兩人的手上,他的手掌寬大,緊緊攥住了她的腕骨,那麼輕易。
“你手好冰。”
戚幼微狐疑地坐回,“這樣真的沒事嗎?”
“沒事,”衛彆鶴說,又指了指身後的青山,“青山在門口守著,他會給我們望風的。”
戚幼微點了點頭,又往裡麵加了兩根柴火,“那要不要叫青山一起來烤烤火?”
衛彆鶴搖頭,“不了,他不怕冷。”
頂著戚幼微懷疑的眼神,衛彆鶴補充道:“他經常冬泳,火氣大。”
戚幼微恍然,“原來如此。”
戚幼微是個怕冷的人,還沒到冬天,就已經給自己裹上冬襖了。
衛彆鶴身上也是冷冰冰的,剛剛握住她腕骨的掌心也那樣冰涼。
戚幼微往衛彆鶴身邊又湊了湊,“咱們擠緊一點,更暖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