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彆鶴抱著戚幼微走了許久,才總算到了女官的住處。
青山和劉司燈在住處等著,看起來等的時間不短了。
戚幼微拍了拍衛彆鶴的肩,他才彎腰將戚幼微放在了廊下。
“謝謝衛提督。”
戚幼微看向劉司燈和青山兩人,寒暄了一句:“你們到得好快啊。”
青山不敢說,他和劉司燈已經在這裡等了快三刻鐘了。
而看到衛彆鶴抱著戚幼微走到這裡來時,青山心裡好像想明白了什麼。
劉司燈彆過臉去,不再看二人親昵的舉動,拿了幾張乾帕子,遞給二人。
“快擦擦,莫著涼了。”
“謝謝。”
劉司燈領著幾人看了一圈女官的住處,對衛彆鶴說:“收拾出來這一處單獨的小院子,大人覺得如何?”
衛彆鶴點了點頭,轉身問戚幼微:“你覺得如何?”
戚幼微覺得挺好的,皇宮包吃包住,除了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之外,好像還挺好的。
戚幼微:“可以的。”
衛彆鶴垂眸道:“那好,你先住在這裡,有什麼需要的告訴青山。”
衛彆鶴身後青山拱手彎腰,朝著戚幼微一笑。
一個院子,兩間房,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看來是很早之前,就有人在準備了。
戚幼微將自己的包袱放在屋中的桌案上,轉頭看著青山正與衛彆鶴耳語。
“義父,太皇太後那邊……”
衛彆鶴斂了神色,眼中滿是陰鬱:“不急。”
他回眸,再次看向戚幼微時,又帶著笑意:“你敢一個人住麼?”
戚幼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衛彆鶴的話,她不敢一個人住,那也沒有彆人會陪她了呀。
衛彆鶴又不能和她住一個院子。
衛彆鶴看了看戚幼微孤零零的一個人,轉頭對青山說:“讓甘蘭英來。”
甘蘭英是先皇後的貼身侍女,在先皇後崩逝之後,便去了浣衣局做工。
算起來,甘蘭英已經在皇宮裡待了七八年的時間了,讓甘蘭英陪著戚幼微的話,衛彆鶴也能放心些。
青山偷摸著又看了戚幼微一眼,他跟在衛彆鶴身邊好幾年了,從未見過衛彆鶴對誰上過心。
但青山又清楚,前段時日,定南侯往衛彆鶴府裡送了千兩白銀,又對衛彆鶴是千恩萬謝,求衛彆鶴照拂他家的幺女。
可千兩白銀算什麼,隻要衛彆鶴想要,略微招手,就有的是人送上前來。
青山揣摩不透衛彆鶴的心思,也不敢再猜。
戚幼微再次向衛彆鶴道謝,她還以為自己進宮的生活異常艱難,沒想到定南侯給她找的大腿這麼有用,這麼儘心儘力地照顧她。
衛彆鶴:“口頭上的謝,你說過好幾次了。”
戚幼微愣了一下,將包袱裡僅剩的兩袋梅子,又分了一袋給衛彆鶴。
“我就隻有一袋了……”
“不如我給你錢吧,你去定南侯家裡問問夫人,這梅子是在哪兒買的這麼好吃。”
她以為衛彆鶴是貪圖她的鹽漬梅子。
卻見衛彆鶴揚了揚眉,白皙的指腹取出一顆梅子,含在口中。
砂糖裹著鹽漬梅子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又甜、又鹹、還酸。
衛彆鶴擰了擰眉,聲音喑啞:“味道不錯。”
戚幼微眼疾手快地從衛彆鶴手中的那袋梅子拿了一顆,塞進了自己嘴裡。
又多吃到一顆,吃到就是賺到。
戚幼微滿意地眯起眼睛:“好吃!”
衛彆鶴握著手中的紙袋,想要還給戚幼微,卻又緊緊攥在了自己手中。
衛彆鶴:“好生歇息,你今日淋了雨,晚些我讓青山送藥來。”
戚幼微望向衛彆鶴,他對她太好了。
好到戚幼微都開始懷疑定南侯究竟給了衛彆鶴多少銀子,能讓衛彆鶴這麼儘心儘力的。
衛彆鶴單手撐傘走出女官長房,他抱戚幼微時,衣衫濕了大半。
但身體卻格外灼熱,熱得像是快要燒起來一樣。
尤其是衛彆鶴藏在胸前的那袋鹽漬梅子,更像是戚幼微贈予他的炭火一般,在胸膛處燃燒著。
下過一趟雨,宮道上積聚的雨水還沒來得及掃去,衛彆鶴腳步輕快,連腳底濺起的水珠都藏不住他的興奮。
青山將宮女甘蘭英送到了戚幼微院中,多囑咐了幾句,匆匆趕回衛彆鶴辦公之處時,卻仍見衛彆鶴坐於桌案旁,慢條斯理地執筆作畫。
青山略微瞥過一眼,上麵畫著一漂亮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麵容、眉眼與今日見過的戚幼微有七八分相似。
一時之間,青山忘了移開眼睛。
“要看就大膽看。”衛彆鶴將畫筆擱下,放於一旁。
青山被衛彆鶴抓包,訕訕笑道:“義父,戚纓姑娘……”
青山欲言又止。
人都藏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就連算不上人的太監也不例外。
而衛彆鶴並未打算掩藏戚幼微的身份:“是我的舊時相識。”
青山恍然,他從見衛彆鶴第一眼就知道,衛彆鶴這人的出身非富即貴。
而戚幼微又是定南侯府的姑娘,若是與衛彆鶴是舊相識,青山不敢細想,衛彆鶴在入宮之前是什麼身份,竟然能入宮來做太監。
青山隻知,衛彆鶴是四年前被先皇青睞,不僅賜衛彆鶴國姓,還讓衛彆鶴統領西廠。
如今先皇駕崩,新皇登基,但新皇對衛彆鶴的態度仍未改變,倒是更親近了些。
就連慈寧宮的太皇太後都格外信賴衛彆鶴。
衛彆鶴身為西廠提督,在衛彆鶴的謀權算計下,近些年來,西廠的勢頭早已壓過了東廠和錦衣衛。
熬過這些日子,統領廠衛,稱衛彆鶴一句“九千歲”也不為過。
“戚纓姑娘很漂亮。”青山恭維道。
衛彆鶴見青山呆愣的模樣,將視線移到畫紙上。
衛彆鶴搖了搖頭,“這不像她。”
青山探頭探腦地又多看了一眼,“我瞧著挺像的呀!尤其是戚姑娘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窩,像小柿子。”
衛彆鶴睨著青山,揚聲問:“好看?”
青山沒抬頭:“自然、自然。”
“哦,”衛彆鶴若有所思,“那我挖了你的眼。”
青山背後一顫,生硬地站直了身子,腳下一軟,跪在衛彆鶴身前。
“……義父饒命!”
衛彆鶴沒理青山,自顧自地將畫紙收起來,卷成一張長條,丟進了火盆裡。
不像她。
從旁人口中說出來的樣貌,描繪出來,也與她的神情沒有半分相似。
衛彆鶴看著畫紙燃儘,轉身後見到青山仍恭敬地跪著,無奈:“起來吧。”
在外殺伐果斷、用刑殘忍的青山在衛彆鶴麵前,總是提心吊膽的,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
衛彆鶴雖然對手下人好,但也對手下人狠。
青山打了個寒顫,想起太皇太後的囑咐,提醒道:“義父還未去慈寧宮,那邊已經來催過一次了。”
衛彆鶴慵懶起身,取了顆酸澀的梅子含在口中。
“急什麼。”
青山看著衛彆鶴手中的梅子,如果青山沒記錯的話,衛彆鶴對這些零嘴壓根兒說不上喜歡,甚至還覺得厭惡。
青山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那桌案上的紙袋,很平常普通,與街邊賣的並無差彆。
那就是人的緣故了。
兩人走出西緝事廠時,已到了黃昏傍晚,宮道上的宮女和內侍開始點燃石燈,因著下雨,還在石燈外套上了一層罩子尚寢局的女史們負責管理檢查。
戚幼微應該還在收拾她的小院,也不知道為她挑的宮女和她處得好不好。
衛彆鶴側眸,問著身後的青山:“你將甘蘭英送去她的院子了?”
青山點頭,回答道:“是的,我瞧著戚姑娘和蘭英姑姑處得還好。”
衛彆鶴露出笑意,“她那樣好的人,和誰都處得好。”
但衛彆鶴剛說完這句話,眸色又沉了下去。
戚幼微和誰都能處得好,也就是說,她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
這個任何人,也可以不是他。
青山打量著衛彆鶴的神色,開口問道:“義父,奴才聽說,定南侯府的戚姑娘,叫戚纓來著……”為什麼要叫她“戚幼微”啊?
衛彆鶴若有所思地看了青山一眼,“哦,這是我和她的秘密。 ”
他是故意的。
衛彆鶴在西華門等到戚幼微時,故意叫的是她的名字,並非是定南侯的女郎戚纓。
而戚幼微也應了他一聲。
待衛彆鶴走到慈寧宮時,太皇太後剛用過晚膳,由著身邊的嬤嬤揉捏著雙腿。
太皇太後見衛彆鶴前來,笑著,一雙丹鳳眼狹長,眼角的細紋堆起來,“哀家聽說今日你親自去領的定南侯府的姑娘?”
衛彆鶴拱手行禮,而腰背卻是挺直的,“是,臣已將她安置在尚寢局,做正七品女史。”
太皇太後饒有興趣,“你倒是大方不記仇,定南侯從前那般針對你,你倒能善待他的女兒。”
衛彆鶴眉色下沉,嘴角卻揚起笑意,虛假冷硬:“畢竟定南侯送來了千兩白銀,明麵上總不能苛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