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姑娘走進了派出所,但不是被扭送進去的,而是她自己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當時,薔薇姑娘怎麼也甩不掉那輛窮追不舍的吉普車,索性把汽車開進了翠園派出所。這時候,恰逢倍兒忙從裡麵走出來準備回家。他剛點燃一支香煙,冷不丁瞧見薔薇姑娘,由不得一愣。
倍兒忙問:“你怎麼來了?”
薔薇姑娘沒好氣地說:“來報案的!”
倍兒忙一怔:“報案?報誰的案?”
薔薇姑娘說:“有輛吉普車一直跟蹤我,你們管不管?”
言訖,隻見那輛吉普車駛進了派出所大院,從車上下來了三名便衣警察。他們來到薔薇姑娘的跟前,不錯眼地打量著她。
薔薇姑娘冒火地嚷道:“看什麼看!跟了一路還沒瞧夠?倍兒忙,就是這三個流氓一直跟著我。”
其中一名便衣笑了笑:“你誤會了,我們是警察,跟你在一塊的棉花糖哪兒去啦?”
薔薇姑娘說:“你管得著嗎?”
倍兒忙輕鬆地看著那位便衣:“你們打算把她帶走,還是在這兒談。”
那名便衣瞅了瞅薔薇姑娘:“我請示一下。”說著,便躲到一邊用手機撥通了電話,嘀嘀咕咕地跟對方交談了幾句之後,又回到倍兒忙的跟前,“就在這兒談吧!”
於是,薔薇姑娘被帶進了審訊室,跟進來的隻有倍兒忙和那位主事的便衣。
薔薇姑娘一看見牆壁上書寫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頓時把臉脹得通紅,禁不住叫了起來:“為什麼帶我來這裡,我犯了什麼法?”
倍兒忙說:“薔薇姑娘,請你不要激動。”
便衣警察說:“我隻問你一個問題,棉花糖哪兒去了?”
薔薇姑娘說:“半路下車了。”
便衣警察說:“她為什麼下車?”
薔薇姑娘說:“人家下車回家,還要問個為什麼嗎?”
正在這時候,原先詢問娘炮兒的那個生麵孔,推門走進了審訊室。他坐下來衝倍兒忙點了點頭,又跟便衣警察耳語了幾句,這才把目光投向了薔薇姑娘。
生麵孔問:“今天,娘炮兒在你家吃的晚飯?”
薔薇姑娘說:“是!”
生麵孔問:“為什麼?”
薔薇姑娘說:“不為什麼!”
生麵孔說:“請你端正態度,如實回答問題,否則後果自負。”
薔薇姑娘說:“你要是這樣,我拒絕跟你對話,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倍兒忙趕忙打圓場:“薔薇姑娘,請你配合一下,不要有抵觸情緒。市局的同誌找你了解一些情況,你有義務如實回答。”
薔薇姑娘說:“既然是市局來的頭頭,政策水平就應該比一般警察高。可你看看,他這是了解情況的態度嗎?拿我當犯人一樣審,我偏不配合。”
生麵孔說:“好吧,我換一種問話方式。吃晚飯的時候,娘炮兒是否給你看過一些手機裡的圖片?”
薔薇姑娘說:“沒有。”
生麵孔說:“確定嗎?”
薔薇姑娘說:“確定!”
生麵孔說:“可是娘炮兒說,他給你看過。”
薔薇姑娘說:“那我倒要問問市局來的同誌,都是一些什麼樣的圖片,這麼值得你追問。”
生麵孔說:“你肯定知道。”
薔薇姑娘說:“您快歇菜吧!蒙天蒙地蒙慣了,張嘴就來。哼,娘炮兒的手機裡,還能藏著國家機密,叫你這麼當一回子事兒。你還要問什麼?”
生麵孔說:“請把你的手機交出來。”
薔薇姑娘說:“憑什麼交出來?”
生麵孔說:“我需要驗證一下你說得話。也就是說,如果在你的手機裡發現了那些圖片,你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薔薇姑娘說:“如果我的手機裡沒有你要找的圖片,你又承擔什麼責任?”
生麵孔說:“你可以向有關部門投訴我。”
薔薇姑娘掏出手機打開後,順手一遞:“拿去吧!”
便衣警察走上去接過手機,又回到原處將手機交給了生麵孔。生麵孔異常仔細地檢查著手機的內存,沒有發現他所追尋的東西,便將手機往倍兒忙的手裡一塞,起身匆匆地走了。那名便衣警察也抬起屁股,攆著生麵孔走出了審訊室。倍兒忙慢慢地來到薔薇姑娘的跟前,默默不語地把手機還給了她。
薔薇姑娘氣呼呼地說:“這算怎麼回子事兒!”
倍兒忙說:“不要以為風過去了,雨沒有來,就是個好天氣。其實風雨就在後頭,隻是你還沒有看見罷了。回去吧,薔薇姑娘!”
薔薇姑娘聽出了倍兒忙的弦外之音,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她默默地站起身來,徑自走出了審訊室。她站在院子裡仰望著星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爽新鮮的空氣,感到了人身自由是多麼的可貴。驀然間,她似乎覺得腦後有重重的呼吸聲,回頭一看,竟然是娘炮兒站在自己的身後。
薔薇姑娘又驚又喜:“是你?”
娘炮兒悶聲悶氣地說:“是我!他們把你也弄進來啦?”
薔薇姑娘說:“不,是我自己撞進來的。走吧!”
兩人鑽進汽車係好了安全帶,薔薇姑娘一踩油門,汽車駛出了派出所大院。無邊的夜色,籠罩著寂靜的街道。婆娑的樹影,隨著微風在地麵上晃動。然而坐在車裡的娘炮兒,絲毫感覺不到夜的美妙與溫馨。此時的他,仿佛還沒有從噩夢中醒過來。
薔薇姑娘說:“我送你回家吧!”
娘炮兒說:“你去哪兒?”
薔薇姑娘說:“大晚上的,無論我去哪兒,也不能帶著你呀!”
娘炮兒小聲嘟囔著:“都這時候了,還男女授受不親。”
薔薇姑娘說:“你甭嘟嘟囔囔的,就算我能帶著你,你也不怕姥爺姥娘惦記著?”
娘炮兒說:“今兒晚這個陣勢,你還瞧不出來嗎?他們是衝著那些照片來的。咱們要是不趕緊行動,保不齊就貽誤了戰機。”
薔薇姑娘問:“你真的想死磕到底?”
娘炮兒說:“當然!我姥姥,我姥爺,都識大體、顧大局,肯定支持我。”
薔薇姑娘說:“好吧,你先回家打個招呼,再跟姥爺換一下手機,然後我再告訴你去哪兒。”
俄頃,薔薇姑娘駕駛著汽車來到了龍津小區門前,停在了樹影下。娘炮兒跳下車,急急火火地奔進了小區大門。薔薇姑娘坐在車裡,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工夫不大,便見娘炮兒提著一大兜子東西,匆匆地跑出了小區門口。他的身後,竟然緊跟著葫蘆頭。兩人跑到樹影下的汽車跟前,一拉車門,一前一後鑽進了車裡。
葫蘆頭坐在副駕駛座上,係好了安全帶,大喘了一口氣:“走吧!”
薔薇姑娘一踩油門,開著汽車上路了:“葫蘆大哥,哪股風把你刮來的?”
葫蘆哥嘿嘿一笑:“娘炮兒一直沒回家,急壞了老杠頭,一個勁兒的給我打電話。我怕老兩口急出個好歹來,便趕緊過來陪著聊天兒。他要是再不回家,能把老爺子急得彈弦子。後來一聽抓住了彌勒大叔的鐵證,兩位老人家興奮的什麼似的。不是我硬摁著,老杠頭非要跟著一塊上北京不可。”
薔薇姑娘說:“娘炮兒,你懷裡抱的什麼東西?”
娘炮兒說:“麵包、雞蛋、香腸、水果,準備路上吃的。”
薔薇姑娘說:“手機換了嗎?”
娘炮兒驚叫起來:“哎呀媽呀!想著想著,叫姥姥一攪和,忘啦!”
薔薇姑娘說:“你們趕緊把手機都關了吧,彆叫他們跟蹤上。”
娘炮兒說:“在派出所就關機了,一直沒開。”
葫蘆頭忙掏出手機關了:“咱們現在去哪兒?”
薔薇姑娘說:“去找糖姐!”
葫蘆頭心頭一緊:“她怎麼啦?”
薔薇姑娘笑了:“瞧把您緊張的,倒嚇了我一跳。糖姐在‘浪漫今宵’,有我哥護著,出不了事兒。說不定她這會兒正在寫舉報材料呢!”
葫蘆頭說道:“瞧這個勢頭,彌勒大叔也是急瘋了。咱們不去省城告他,就拿不下這隻大老虎。不過,咱們都成了彌勒大叔的□□對象,要想走出沽州城,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他雖說找不出抓咱們的理由,但是他會利用手中的權力,撒下天羅地網,叫咱們插翅難飛,寸步難行。”
薔薇姑娘說:“你說得還真不誇張。儘管把那些罪證從娘炮兒的手機上刪除了,但他不會相信咱們沒有拷貝。放我和娘炮兒出來,說不定就是欲擒故縱,放長線釣大魚。”
娘炮兒說:“我姥爺說了,他黑著呢!為了個人利益,他是不擇手段的,嘛壞事兒都敢做。”
說話間,汽車來到了“浪漫今宵”。但薔薇姑娘沒有停車,徑直從門前開了過去。車裡的六隻眼睛,警惕地注視著前後左右。直到確信沒有跟蹤的車輛,薔薇姑娘才把汽車遠遠地停在了拐彎處。三個人下了汽車,立即分散開來,朝“浪漫今宵”快步走去。
棉花糖正在秘室裡寫舉報材料,忽聽房門一響,走進了薔薇姑娘、葫蘆頭和娘炮兒,高興地一下子跳了起來。她幾步跑過去一把抱住了薔薇姑娘,激動地竟然掉下了眼淚。葫蘆頭見棉花糖那個樣子,不知道為什麼鼻子也有些發酸。
薔薇姑娘瞟了一眼電腦屏幕上的文字:“正在寫舉報信?”
棉花糖說:“這麼長時間看不見你,老怕你出事兒,哪還有心思寫材料。你來了就好了,還是你來寫吧!”
薔薇姑娘說:“光盤刻好了嗎?”
棉花糖說:“刻好了,你們瞅瞅行不行?”
說著,棉花糖將刻好的光盤輸進了電腦,播放給他們三個人看。
葫蘆頭第一次瞧見那些照片,由不得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我你媽暈菜啦!難怪銘門銀座的房子不給咱們,原來叫彌勒大叔給偷著賣了。乾這沒□□子的事兒,缺了八輩子德啦!”
話音剛落,隻見房門大開,熊哥慌裡慌張地闖了進來。屋裡的四個人一驚,忽地一下子都站了起來。
熊哥說:“剛才來了一個人,說警方發現了薔薇的汽車,斷定你們就在‘浪漫今宵’的哪個包廂裡。大門口已經封住了,你們怎麼辦?”
薔薇姑娘說:“哥,把你的車借給我們吧,我們馬上動身去省城。”
熊哥掏出汽車鑰匙遞給了薔薇姑娘:“我的車就停在後街,行車證在工具箱裡。車上有ETC,走高速公路不用停車收費。快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薔薇姑娘迅速地將光盤取出來,又將棉花糖沒有寫完的舉報信拷進了U盤。娘炮兒剛抱起一大兜子食品,卻被熊哥奪了下來。
熊哥說:“吃的喝的,車上都有。趕緊走吧!”
言訖,熊哥便帶頭走了出去。其他四個人也尾隨著熊哥,魚貫地離開了房間。華麗的走廊空無人影。不知從哪個包廂裡飄出來要死要活的歌聲,那感覺就像破碗碴子刮洋灰地,難聽得恨不能衝進包廂掐死他。然而這對於熊哥來說,卻已經習以為常了。
熊哥把四個人領出後門,眼看著他們悄無聲息地上了車。薔薇姑娘衝熊哥擺擺手,便駕駛著汽車一溜風地鑽進了夜色裡。熊哥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信手點燃了一支香煙,又斟了半杯威士忌慢慢地喝著。他隔著窗戶,看見在離薔薇姑娘那輛汽車不遠的地方,有兩個身著深色衣服的男子,正吸著煙在窺探著周圍。
※ ※ ※
據說,薔薇姑娘、葫蘆頭、棉花糖和娘炮兒離開了“浪漫今宵”之後,直奔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一路之上,薔薇姑娘緊握方向盤的兩隻手,都攥出了冷汗。葫蘆頭、棉花糖和娘炮兒,也提心吊膽地一個勁兒回頭張望。也是萬幸,車上有ETC,沒有在收費口耽誤工夫。就在他們剛剛過去幾分鐘,那裡就被封鎖了。
那天夜裡,銘門銀座的幾個聊天群裡,爭相轉發了一首詩《銘門之夜》。那首詩沒有作者的暑名,但是為詩點讚的群友,卻多的不得了。
如果沒有凋零 你會不會知道花兒枯萎
如果沒有呐喊 你會不會聽到我的傷悲
貝殼裡傳來沽水河的哭泣
風雨中是誰在守望著誰
佇立在冷寂的街頭
迷惘的心在困惑中破碎
月光下孤獨的銘門銀座
噩夢中渴望著誰來相陪
如果沒有奸商 你會不會流落街頭
如果沒有貪官 你會不會無家可歸
為什麼晨風不入銘門銀座
陽光撒不進失落的心扉
難眠的漫漫長夜
傷心的銘門銀座人欲哭無淚
仰望夜空閃爍的星光
映在心間化作了點點珠淚
一聲歎息 鬱積著多少哀痛
幾紙明文 寫滿了無怨無悔
挫折能讓熱血更加澎湃
風雨彩虹一樣會令人陶醉
心田縈繞著一腔鬥誌
隻為贏得真理的回歸
貝殼裡傳來沽水河的呼喚
銘門之夜是誰在守望著誰
銘門銀座的故事並沒有講完。坊間傳聞,在薔薇姑娘、葫蘆頭、棉花糖和娘炮兒省城之行的不久,巡視組到了沽州城。在市政府的一次例行會議上,慷慨陳詞之後的彌勒大叔被帶走了。又過了不久,稱霸一隅的虎爺也被隔離了。就在那天晚上,城裡城外鞭炮齊鳴,家家吃撈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