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悲秋水 撒手人寰 為……(1 / 1)

銘門歪傳 寒塘瘦石 4944 字 11個月前

為了銘門銀座的事兒,棉花糖和薔薇姑娘在外麵整整跑了一天,累巴巴的回到家裡,日頭已經落下去了。兩人齊動手,不一會的工夫,就把飯菜端上了桌兒。薔薇姑娘還打開了一瓶紅葡萄酒,每人喝了一杯。吃罷晚飯,兩人拾掇停當。洗浴完畢,又開始美容,兩個人的臉上全貼著麵膜。

這時候,忽然傳來敲門聲,薔薇姑娘便起身去開門。就在打開房門的一刹那,隻見一個人影驚叫一聲,撲通摔倒在地。薔薇姑娘定晴一看,原來是老壇子。

薔薇姑娘趕忙邁出門檻,上前攙扶著老壇子:“壇子叔,您老這是怎麼啦?”

老壇子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你……你是薔薇姑娘吧?”

薔薇姑娘說:“對呀!您老把我當成誰啦?”

老壇子說,“本來我就老眼昏花,又喝了半壇子直沽高梁,眯眯瞪瞪的。冷不丁瞧見個白不拉碴的臉,活像個吊死鬼,嚇也嚇死啦!”

薔薇姑娘嘻嘻地笑著把老壇子攙扶進了屋子:“您老可真哏兒!給人講了一輩子聊齋,自己倒怕開了鬼。”說著,把臉上的麵膜揭了下來,“壇子叔,您屈駕寒舍,有何貴乾呀?”

棉花糖也揭下了麵膜,給老壇子斟上剛沏好的茶:“壇子叔,喝杯茶解解酒,咱們慢慢聊。”

老壇子坐下來接過了茶杯:“我是個‘喝不死’的酒神,天生的酒漏子,一輩子沒用茶水解過酒。不過,這會兒倒是渴了,喝點茶水潤潤嗓子吧!”說著,便咕咚咕咚地將茶水喝了個淨光,“晚末晌兒,我接到了這麼個郵件,你們給瞅瞅,這是嘛玩意兒?”

棉花糖和薔薇姑娘這才注意到老壇子手裡拿著一份快遞郵件。

薔薇姑娘接過快件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份《解除合同通知書》。在快遞的封麵上,留下了絹秀的文字。內件品名:解除合同通知書。寄件人單位名稱:沽州惠津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地址:沽州市皇台區長江路87號。寄件人簽名:蠻二郎。薔薇姑娘靈機一動,便取過手機將快遞封麵拍了下來。

老壇子說:“閨女,那張紙上寫著嘛呀?”

薔薇姑娘說:“是一份《解除合同通知書》。壇子叔,您同意惠津地產單方麵解除合同嗎?”

老壇子說:“跟誰?跟我?當初買銘門銀座的房子,我一分錢也不少他的,他趙驢子憑嘛跟我撕毀合同。除非彌勒大叔用機關槍把我突突了,不然甭想從我手裡搶走合同。”

薔薇姑娘說:“好,咱就這麼著!想搶走合同,門兒都沒有。您老把這份快遞借我用用,我拿去跟他們討個說法兒。”

老壇子揮揮手:“好,好,拿去吧!你這屋裡香氣太衝,熏得我腦仁子發昏。你們忙吧,我走啦!”說著,站起身來就往門口走,見棉花糖和薔薇姑娘要上前攙扶他,便連連擺手,“甭攙,甭攙,我自個兒能走。臨來時那個熊樣兒,是叫薔薇丫頭嚇的。哈哈哈……”

棉花糖和薔薇姑娘站在屋門口,望著老壇子哼唱著評劇戲文“巧兒我自幼兒……”,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小院。兩人相視一笑,這才回到了屋裡。

薔薇姑娘笑著拍了拍那份快遞:“瞧見沒有?想啥來啥,想娘家的人,他舅舅來啦!咱們就憑快遞上寫得寄件人地址,去找惠津地產的蠻二郎,看看那位爺到底是何許人也!”

棉花糖的眼睛一亮:“好哇!”

驀然間,從窗外飄來二胡樂曲《二泉映月》的美妙旋律,那憂傷而意境深邃的曲調,在複雜的情感交織中,自始至終蘊含著對人生際遇、命運浮沉的感悟,流露著愴然的傷感和昂揚的憤慨之情。這支扣人心弦、催人淚下的樂曲,不但寄托了對生活無比熱愛與憧憬的斷腸之感,而且表現出了一種人類的共鳴,同時也達到了很高的藝術境界。因為銘門銀座的遭遇而給棉花糖和薔薇姑娘帶來的辛酸、屈辱和痛苦,在《二泉映月》的二胡樂曲中,得到了淋漓儘致的宣泄。那股子不肯服輸的爺氣,震撼了她們的心靈。於是,一種在壓抑與沉默之中的悲憤,油然湧上心頭。那怨懟的思緒,似乎也得到了升華。跟彌勒大叔的抗爭,難道僅僅是為了一套房子嗎?

一輪明月,緩慢地由東向西,隨著東方出現了啟明星,漸漸淡出了天幕。天邊那一抹五色的晨曦,呼出了躍然而起的太陽。金燦燦的霞光,映紅了微波蕩漾的沽水河。從沉睡中蘇醒的沽州城,又開始忙碌起來。

棉花糖和薔薇姑娘聯絡了葫蘆頭、禿瓢老四、螃蟹夫人和娘炮兒,在皇台區民生道的街心花園門口集合。按照約定時間,幾個人陸陸續續地到了,唯獨不見葫蘆頭的人影。眼看著過了約會時間,大家都挺著急。這時候,葫蘆頭給棉花糖打來了電話,說是送秋水去醫院,不能來了。

於是,薔薇姑娘駕駛著汽車,載著幾個人直奔長江路87號而去。他們到了那裡一看,原來是一家久已歇業的大酒店。零亂的小停車場,停著幾輛橫七豎八的汽車。酒店的門洞大開,裡麵一片黑暗。門上方的“凱利大酒店”五個大字,也支楞巴翹的歪歪扭扭。

禿瓢老四說:“這你媽是一座鬼樓啊!”

棉花糖說:“瞧著怪嚇人的。”

娘炮兒說:“惠津地產會在這兒辦公?”

螃蟹夫人罵道:“見他娘的鬼吧!”

薔薇姑娘說:“管它是不是鬼樓,進去看看!”

於是乎,幾個人走進了殘破頹敗的凱利大酒店。空蕩蕩的大廳裡,落滿了灰塵。由於沒有照明,昏暗得令人感到窒息。

娘炮兒怯生生地喊著:“有----人----嗎?”

那顫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著,頗有些“聊齋”的味道。除了從哪裡傳來了回音,並不見一個人影兒。

螃蟹夫人說:“就你這小嗓門兒,彆把鬼召出來!”

娘炮兒被螃蟹夫人奚落得有些掛不住臉了,便鼓了鼓勇氣,又要大喊。

薔薇姑娘一把扯住了娘炮兒:“你瞧瞧這裡的樣子,能有人嗎?喊也是白喊。”

這時候,禿瓢老四已經邁著大步,踏上了彎曲的回廊式樓梯。其他幾個人,也隨著禿瓢老四朝樓上走去。儘管酒店已敗落得不像個樣子,但樓梯卻很結實,走在上麵沒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這家酒樓並不是老店,恐怕是因為有年頭無人經營,才變成了這副樣子。

沿著樓道走廊,幾個人打著手機照明。瑩光爍爍,人影幢幢。走著走著,他們似乎聽見哪裡傳來竊竊的人語聲。側耳細聽,那人語聲斷斷續續,時有時無。

娘炮兒唬著臉說:“還真的冒出鬼來啦?”

禿瓢老四說:“你就閉嘴吧!清平世界,哪兒來的鬼?”

話音還沒有落地,便見樓道那頭的黑暗處,驀然出現一團綠蒙蒙的亮光。隨著光亮的漸漸加重,影影綽綽地顯現一條模糊不清的人影兒。隻見娘炮兒的身子微微一抖,下意識地竟然縮到了薔薇姑娘的身後。

薔薇姑娘眉頭一皺:“遇到狀況,該你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你?”

娘炮兒頓感臉上熱辣辣的:“我……當然是我……”說著,硬把身子挺直了,站回到薔薇姑娘的前頭,尷尬地嘻嘻一笑,“我……我讓你見笑了。”

那條人影越走越近,原來是一位用手機照亮的老者。隻見那人的臉上,長滿了疙瘩溜秋的肉瘤。一對迷迷怔怔的小眼睛,閃爍著偷覷的目光。那副樣子,挺嚇人的。

禿瓢老四說:“勞您駕,大爺!這樓裡還有人嗎?”

疙瘩老者說:“你們要找誰?”

薔薇姑娘說:“我們找惠津房地產開發公司。”

疙瘩老者說:“就是趙驢子的那個公司吧?”

棉花糖說:“對著哩!”

疙瘩老者說:“早在趙驢子抓起來之前,公司就搬走啦!”

禿瓢老四問:“搬哪兒去啦?”

疙瘩老者說:“這我可不知道!”

說著,疙瘩老者沒容他們再多問,便急急匆匆地走了。幾個人眼見疙瘩老者拐進了另一條樓道,等他們尾隨過去,那條昏暗的樓道裡已經不見了疙瘩老者的身影兒。他們情知再轉悠下去沒有什麼意義,便決定離開這家酒樓。然而,他們轉來轉去,竟然迷失了方向,怎麼也找不到走出酒店的路了。

螃蟹夫人說:“怪呀!遇上鬼打牆啦?”

棉花糖說:“不能吧?”

忽然間,一股冷風穿堂而過,接著傳來了門板碰撞的響聲。

娘炮兒驚叫起來:“這是什麼鬼地方呀!”

隨著娘炮兒的喊叫聲,那一股股的穿堂風越來越大,砰砰哐哐的聲音也越來越響。幾個人找不到出去的路,本來就有些緊張,再這麼一鬨騰,也就慌神了。

棉花糖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螃蟹夫人說:“鬼樓裡起妖風,不是好事兒!”

禿瓢老四擠到棉花糖跟前:“糖妹子,甭害怕。有我在,有妖風又怎麼樣?”

棉花糖見禿瓢老四要摟自己的肩膀,一下子鑽到了娘炮兒的身後。禿瓢老四撲了個空,急得直跺腳。站在旁邊的娘炮兒,捂著嘴偷偷地直笑。

禿瓢老四拍了娘炮兒一巴掌:“你不去保護薔薇妹子,跟這兒傻笑嘛!”

螃蟹夫人說:“你是想把娘炮兒支開,好跟棉花糖湊近乎吧?”

禿瓢老四氣急敗壞地說:“說嘛呐,螃蟹夫人!是不是見沒人保護你,吃醋啦?”

螃蟹夫人罵道:“吃你娘的醋!”

薔薇姑娘說:“不就是刮點風嘛,就亂成這樣兒。哪來的妖風,肯定是外麵刮進來的。”

棉花糖說:“沒錯兒,昨晚兒氣象台報了,今天有暴風雨。”

這時候,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證實了棉花糖和薔薇姑娘沒有說錯。但是在這暗無天日的酒樓裡,聽著轟轟隆隆的雷聲,不免在心理上造成了很大的壓力。

薔薇姑娘說:“咱們接著轉,還不信轉不出去了!”

這裡畢竟是酒樓而不是迷宮,幾個人在黑暗中轉來轉去,終於轉到了大堂。大門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蠶豆般大小的冰雹,砸落在柏油路麵上,狂亂地蹦跳著。樹木仿佛被暴虐的風雨撕扯著頭發,卻把根深深地紮進大地,拚命地掙紮著抗拒著,絲毫也不肯服輸。暴風雨的囂張氣勢,漸漸低落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汽車,也慢慢地多了起來。

薔薇姑娘說:“‘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雖說清明節也有下雨的時候,可從來沒有下過冰雹雨呀?”

禿瓢老四問:“雨停了,咱們去哪兒?”

棉花糖說:“秋姐的病,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薔薇姑娘說:“咱們去看看她吧!”

幾個人聞聽,都表示願意一同前往。於是,薔薇姑娘駕駛著汽車,載著幾個人直奔搶救秋水的那家醫院。

在重症監護室裡,秋水像一支將要熬儘油的蠟燭,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記得在天將黎明的時候,秋水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猛然從夢中驚醒。接著,一口血水從嘴裡噴出,她便癱軟地倒在了床上。葫蘆頭被嚇壞了,他趕忙撥通了“120”,將秋水送進了腫瘤醫院。

這時候,監護室的房門打開了,匆匆而來的幾個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葫蘆頭默默地站了起來,麵頰上掛著淚痕。

棉花糖關切地問:“秋姐好些了嗎?”

葫蘆頭沒有說話,隻是慢慢地搖了搖頭。那一雙疲憊的眼睛,閃出了絕望的目光。幾個人都明白了,秋水已經進入了彌留期。他們圍繞在秋水的病床前,默默地為她祈禱。驀然間,秋水睜開了無神的眼睛,她看見床邊站了那麼多人,嘴角現出了微微的笑容。她無力地伸出了兩隻枯瘦的手,幾個人趕忙輕輕地握住。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誰也不舍得放下。

秋水翕動著嘴唇,發出了微弱的聲音:“謝謝……謝謝你們來看望我……我可以跟棉花糖……說幾句話嗎?……葫蘆頭,你……你也出去吧!”

監護室裡,隻留下眼睛濕漉漉的棉花糖守著秋水。葫蘆頭隨著幾個人,一同走出了病房。他們站在長長的走廊裡,心情都無比沉痛。好長好長時間,他們彼此誰也沒有講話。又過了好一會兒,病房的門開了,棉花糖淚流滿麵地走了出來。葫蘆頭顧不得看上棉花糖一眼,趕忙走進了監護室。棉花糖獨自沿著安靜的走廊,緩緩地走去了。禿瓢老四想要去追棉花糖,卻被薔薇姑娘給拽住了。他的心裡儘管很不情願,也隻得眼巴巴地看著棉花糖走出了走廊的大門。

忽然間,幾名醫務人員急匆匆地奔來,魚貫地走進了監護室。緊接著,便聽到了葫蘆頭壓抑的啜泣聲。幾個人心頭一驚,禁不住一齊湧進了病房。此時,隻見秋水無聲無息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熟睡似的。操勞了一生的秋水,終於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從此以後,她遠離了人世間的繁蕪,也不必再為銘門銀座的房子煩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