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抱佛腳 喜逢薔薇 幾個人隨……(1 / 1)

銘門歪傳 寒塘瘦石 3942 字 11個月前

幾個人隨著酒神邁進門檻兒,點亮了兩支大蠟燭,黑黝黝的屋子霎時亮堂了許多。隻見油漆剝落的八仙桌,已經擺在了地中央,周圍撂了四把椅子和方凳。桌麵上,還放著四隻粗瓷碗。顯然屋主人早已準備停當,就等著酒肉上席了。到了這個時候,葫蘆頭和棉花糖才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眼前這位酒神。他人高馬大,腰板挺結實,看樣子也就六十郎當歲。黑不溜秋的國字臉上,留著一大堆花花胡子。那對腫眼泡的眼睛,好像老也睡不醒似的。

渾不吝從酒箱裡拿出兩瓶直沽高梁,往八仙桌上一墩:“喝完了再拿,管夠兒!”說著,又取出燒雞、驢肉和果仁攤在桌麵上,聳了聳鼻翼,“嘿,直撲鼻子,噴兒香!”

幾個人禮讓著坐下來,自然是酒神上首,葫蘆頭和渾不吝打橫,棉花糖下座。渾不吝拿起酒瓶,給酒神咕咚咕咚地斟了滿滿一大碗,再看酒瓶子,已經下去了一多半兒。

葫蘆頭見渾不吝又要給他斟,連忙搶下酒瓶兒:“自己來!自己來!”

渾不吝也不跟葫蘆頭客氣,回手打開了另一瓶,就要往棉花糖的碗裡倒酒。

棉花糖一下子把碗拿開,連連擺手:“謝謝,謝謝,我不會喝酒!”

渾不吝愣了愣:“真的假的?”

棉花糖說:“真的!不騙你!”

渾不吝撕下一條雞大腿,硬是塞給了棉花糖:“不喝,那就吃!”說著,便將自己跟前的粗瓷碗也斟滿了酒,“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令人敬畏的酒神大爺。這麼跟你們說吧,沽州城的陳糠爛穀子,沒他老不知道的,滿肚子都是貨。他喝酒,就跟往壇子裡倒水似的,所以人送一個響當當的綽號----老壇子。”

老壇子很自豪地端起了粗瓷大碗,說:“我跟眼前這二位初次見麵,照老規矩,我先乾了。”

說罷,老壇子把酒碗往嘴邊一送,脖子一仰,滿滿的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了個淨光。葫蘆頭和棉花糖頓時看呆了,喝涼水也沒有這麼衝呀!渾不吝忙舉起酒瓶子,又給粗瓷碗裡斟滿了酒。

老壇子又端起了酒碗:“這第二碗,咱們同起。我乾了,你們隨意。”

葫蘆頭端起粗瓷碗剛喝下去兩口,渾不吝已經喝下去了半碗。再去看老壇子,一碗酒早就見了底兒。人坐在那裡,不搖不晃,毫無醉意,果然堪稱“酒神”。渾不吝又拿來兩瓶直沽高梁,擺在了老壇子跟前。

老壇子抓起一把果仁,一粒一粒地往嘴裡扔:“二位,請自報家門吧!”

葫蘆頭拱了拱拳:“在下葫蘆頭,她叫棉花糖。老前輩的海量,今日領教了。”

老壇子嘿嘿地笑了:“這算嘛!比起我家老爺子,我是小巫見大巫。兄弟,聽渾不吝說,你想摸摸銘門銀座的底兒,沒錯吧?”

葫蘆頭點點頭:“是!”

老壇子喝了兩口酒,打了一個嗝兒,又夾了兩塊驢肉:“說起銘門銀座,這話可就長啦!不過講銘門銀座之前,我得先給你們講講北門外的‘金銀窩’。早年沽州城‘八大家’的泠家,在那裡經營麻繩生意,從此便把那條長不過300米的窄胡同,叫作‘麻繩巷’。”

渾不吝忍不住插嘴:“聽我家老爺子講,那一年我爺爺在麻繩巷打架,因為胡同忒窄,兩撥混混拉不開架勢。當頭頭的在前麵廝打,後邊的弟兄擠不上去,隻能以口代手,彼此叫罵。”

老壇子說:“彆看它窄,那裡麵有各類商號39家,其中一半是‘八大家’的買賣,每天都碼放著三千萬兩白銀。人來車往,日進鬥金,可了不得嘍!麻繩巷裡的高門大院,磨磚對縫,青石台階,金字牌匾,裝修闊綽。高高的院牆,隱藏著大戶人家的秘密。解放後,高門大院變成了大雜院。每當早起,家家戶戶冒起了炊煙。隨著又厚又沉的大門吱扭一聲打開,整條胡同裡的人也就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棉花糖頗好奇地問:“咱們這條胡同就是麻繩巷?”

老壇子端起酒碗咕咚了幾大口:“姐姐,現在的沽州城地圖,已經找不到麻繩巷啦!”

葫蘆頭說:“太可惜了,那是咱們沽州城的曆史啊!”

老壇子捋了捋雜亂的胡子:“那些個狗逼開發商,隻認得金錢,不管曆史文化。那條充滿傳奇的老街要是保存下來,決不會比杭州的竹竿巷差。唉,想咱們的麻繩巷想得厲害了,就去沽州遺址文化館瞧瞧那十幾塊青條石板,當初它們就都鋪在麻繩巷的道上啊!”

渾不吝說:“當年扒麻繩巷的時候,我家老爺子哭了三大抱,心疼啊!”

說話的工夫,老壇子又喝光了一瓶酒。棉花糖禁不住直犯嘀咕,扯了半天,跟銘門銀座沒有一毛錢的關係。照這麼個喝法兒,還不得醉成爛泥。有心勸老壇子幾句,又怕他借故耍酒瘋。

老壇子似乎看出了棉花糖的心思,又用牙咬開了第三瓶直沽高梁:“渾不吝,你告訴他倆,我老壇子有多大的酒量。”

渾不吝說:“彆的酒不知道,五瓶直沽高梁玩兒似的。”

棉花糖聞聽,似信非信:“五瓶涼水兒,也得有個地方存呐?”

老壇子哈哈大笑:“我喝的酒,都從腳底下走了,天生是個‘灌不死’。”

葫蘆頭不免暗暗叫苦,原來碰上個酒漏子,便強顏地笑著:“壇子叔,我倆大老遠跑來,是想聽聽銘門銀座的事兒。”

老壇子喝下去半碗酒,抓了幾塊驢肉塞進嘴裡:“告訴你們吧,我也買了一套銘門銀座。”

棉花糖直勾勾地瞧著老壇子:“您也買了銘門銀座的房子?”

老壇子說:“這還有假?把全部家底兒都抖擻進去了,我比你們更著急啊!前幾天,我去拜訪一位老朋友,請他指渡迷津。他哈哈大笑說,‘人愛俏,狗愛跳,豬吃飽了愛睡覺。牽個毛驢不上套,養個娃娃不會笑’。我問他是嘛意思,他讓我回家自己琢磨。這些天,我琢磨來琢磨去,也沒琢磨出個道道兒,你們二位能幫著破解破解嗎?”說完,嘴角上露出了詭譎的笑。

葫蘆頭說:“這樣的順口溜,網上有的是。‘買個皮鞋沒有底兒,買個茶壺沒有嘴兒’,讓你老說說,這些個話能有嘛意思?”

老壇子從衣袋裡悉悉嗦嗦地摸出一張紙條,遞到葫蘆頭跟前:“你再看看這個!”

葫蘆頭接過紙條,棉花糖也湊過去瞧,隻見上麵寫著幾行毛筆字:“拚湊百萬去買房,也無檁木也無梁,有朝一日房塌了,哭爹的哭爹,罵娘的罵娘”。兩人看罷,驚得臉色都變了。

老壇子綽起酒瓶咕咚咕咚地喝了個淨光,然後把酒瓶子往桌麵上一蹾,火氣衝天地大叫:“扒了麻繩巷,把那叫做‘改造老城廂’。停建銘門銀座,那又叫個嘛?牽個毛驢兒不上套,養個娃娃不會笑。趙驢子犯了法,那房子也犯了法啦?”

葫蘆頭聽老壇子這麼一通喊叫,頓時明白了,那“毛驢”說得是趙驢子,“娃娃”指得是銘門銀座。他剛想問問那位老朋友是乾什麼的,就見老壇子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嚇得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棉花糖更是嚇得不輕,慌忙離開座位,奔到老壇子跟前。

渾不吝好似穩坐釣魚台,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酒:“二位,把心收在肚子裡,沒事兒!雖說老壇子是個酒漏兒,可一旦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那酒就立馬上湧,直衝腦門子。”

棉花糖問:“他這是醉啦?”

渾不吝剛要說話,忽聽門外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接著一位舉著燈籠的少女,輕盈地邁進了門檻兒。隻見她一頭烏發高高盤起,斜斜地挽了一個髻,猶似巫山一段雲。又在左邊故意垂下一縷青絲,顯露出少女的嬌柔之美。她生得螓首蛾眉,秀目流眄。唇如胭脂,齒如瓠犀。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古時讚賞仕女的譽美之辭,用在她的身上一點也不過份。尤其她上穿一件緊身薄衫,下著一條繡花肥腿褲,更顯得活潑俏麗。隻因她酷愛帶刺的野薔薇,所以大家都喜歡叫她薔薇姑娘。

薔薇姑娘將燈籠掛在門扉上,瞅著昏睡在地上的老壇子:“這是又喝醉啦!”

渾不吝說道:“本來喝得好好的,一下子提起了麻繩巷,又扯到了銘門銀座,動了他的心肝肺。酒忽地衝上腦門兒,這就躺下啦!”

薔薇姑娘說:“都搭把手,把他抬到床上吧!”

於是,四個人抬頭的抬頭,搬腳的搬腳,把老壇子弄到了床上。頃刻之間,屋子裡響起了如雷般的鼾聲。

薔薇姑娘瞅著葫蘆頭和棉花糖:“這二位好麵生啊!”

渾不吝忙介紹:“這位叫葫蘆頭,那位叫棉花糖,都是銘門銀座的購房人。眼睜睜看著銘門銀座停建了,急得火燒火燎,遠遠地跑來找老壇子打聽打聽消息。”

薔薇姑娘笑了:“找他打聽銘門銀座的消息,那不是瞎耽誤工夫嗎?”

葫蘆頭說:“如今投訴無門,六神無主,也隻能急來抱佛腳了。”

薔薇姑娘說:“抱誰的腳,也不能抱他的腳啊!他不過一個老酒壇子,要是能指渡迷津,也不至於把自己氣醉了。不瞞你們說,我也是銘門銀座的購房人。為了樓房停建的事兒,也給急得一籌莫展。我有個老師叫野鶴閒雲,是個超凡脫俗的世外人。桌子上那張紙條,就是他寫給壇子叔的。你們真要想打聽銘門銀座的消息,或許他倒能講出點什麼來。”

葫蘆頭沒料到想問老壇子的話,卻在薔薇姑娘這裡得到了回應,不由得喜上眉頭:“姐姐,你要能給我們引薦引薦,那可太好啦!”

薔薇姑娘說:“咱們互留個手機號,我聯係好了,打電話通知你們。”

於是,葫蘆頭和薔薇姑娘都掏出手機,互相留下了彼此的手機號碼。棉花糖望著眼前這位清純少女,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打心眼裡喜歡的不行。

渾不吝說:“薔薇姑娘,你們去的時候,彆忘了招呼我一聲。”

薔薇姑娘爽快地答應了:“好吧!眼下天時晚了,我送他們倆出去,壇子叔就交給你啦!”言訖,順手摘下門扉上的燈籠,引著葫蘆頭和棉花糖走出了房間。

薔薇姑娘舉著燈籠,一直把葫蘆頭和棉花糖送出青石巷,來到燈火通明的大街上。彼此道彆之後,葫蘆頭駕駛著電動摩托車帶著棉花糖走了。直到走出很遠,兩人還看見那盞燈籠在寂寞的胡同口,幽幽地閃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