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若凡從沒想過，《我造星途》首播的時候她會在美國。

她的意思是，怎麼就這麼巧？

1月首期節目錄製完沒幾天，她飛到西雅圖，就像承諾的那樣，看著簡紅進手術室。

手術曆時11個小時。

不是最好的結果，可也不是最壞的結果，術後簡紅一直也沒有醒。醫生委婉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永遠不醒。

喬若凡第一次知道，原來簡紅的病情那樣嚴重。

百分之三十勝率，賭命。

她目睹簡紅被送到ICU，全身插滿了管子。她忍著一直到醫院的公共休息區，倒咖啡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哭了。

氤氳的熱氣，咖啡的苦酸液體好像滲進了眼睛裡。

紅姐是粉絲，也像姐姐，或者一個久彆重逢的朋友——甚至更貼心。關注她，喜歡她，支持她，記得與她有關的任何一件小事。

她才跟她才有機會認識，慢慢熟絡起來，還沒有來得及回報以任何粉絲福利……轉眼紅姐躺在床上，不能說話也不能笑了。

她或許不應該這樣……連累病人家屬反過來安慰她。

簡誠一路跟來，束手無策：“彆哭了……”

“我沒哭啊……嗚嗚嗚。”喬若凡捂住嘴巴。

“……”

她對這段記憶的印象就像當時被眼淚糊住的雙眼一樣模糊……記得是，簡誠沉默了一會，然後好像伸手過來……抱住了她？

擁抱是很好的安慰，她之前專門給女粉絲開過握手會……其中有特彆熱情的，她也會跟她們擁抱。

不過男粉絲的擁抱好像不太一樣。

簡誠彎下身，將她整個籠罩，如同寂靜的樹影，他身上有著好聞的青草味，可能是洗衣粉的味道。她的眼睛正好抵在他的肩膀上，淚痕很快滲進了深色的棉質裡。

其實他的手在發顫。

就在那個時候，喬若凡明白了，他也需要她。

“我姐不會有事的。”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嗯。”

“我姐其實特彆厲害，你彆看她有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是因為生病了。”

“嗯。”

“進手術室前，你忘了她怎麼說的？”

“……沒。”

他輕輕拍著她的肩，喬若凡動了一下，他就馬上將手鬆開了。

兩人之間重新填進了空氣，目光對上。

簡紅說——

“‘要活著看到4D重組那一天。’”

兩人異口同聲，相視一笑。

喬若凡張了張嘴，被簡誠看穿。

“先給她一點時間自己恢複看看——要是現在4D重組，我怕魔力會太快失效。”

簡誠這話是笑著說的，喬若凡抬頭看，他的眼圈也紅了一片。

他們更應該怕的是，壓根就沒有什麼魔力吧。

如果真的4D重組能讓簡紅好起來，喬若凡倒想現在就給剩下三個人買機票來西雅圖，圍在簡紅的病床邊勁歌熱舞。

她又呆了一周，直到簡紅轉危為安。簡紅脫離了生命危險，然而一直沒有醒來。

喬若凡一周後因為節目錄製不得不飛走，中間和簡誠保持著聯絡。

順便一提，因為考慮到前段時間喬若凡和簡誠之間的緋聞有喧賓奪主的可能，為了整體的節目效果，《我造星途》主動告知簡誠，調整他在後幾期亮相，約等於飛行導師，反正一開始簽的就是靈活約，對於簡誠來說求之不得。

這次，趁著簡紅的生日，喬若凡抽空又來西雅圖探病，正好趕上節目首播。

喬若凡一口一塊蘋果，漫不經心地看著節目成片，她其實也是第一次。

就算她記得節目的播出時間，也想不到……西雅圖的醫院裡能收到這個台啊！

而且沒想到身邊一起看的會是簡誠……

她為什麼會覺得尷尬呢？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那種強烈的感覺無法忽略——房間裡除了躺在床上的簡紅，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緊盯著電視屏幕，餘光裡看到簡誠從果籃裡又拿了一個蘋果，又開始削起來。她伸手去夠遙控器，目光轉瞬即逝地在他身上停留，隻見他垂著眼，黑發和深邃的眉眼顯得愈發凜冽，拿著水果刀的樣子，倒像是個拿劍的俠客。

“……現在，我想要展現我接下來的10%！”剪輯重放了一次喬若凡的豪言壯語。

——本人忍不住捂臉，這些話她當時說的時候自我感覺良好，現在再看，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難為情，是不是有點，太中二了……偷眼看觀眾的反應，簡誠表情不變，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但是他好像又很想跟她聊天。

“你知道嗎？人體的90%是水。”

“……哈？”

他削好一個新的蘋果，切好遞給她，喬若凡愣愣接過，反應過來：“夠了夠了。”

簡誠聽見了，再次伸向果籃上方的手一頓，轉而用濕紙巾把手上沾的果汁擦乾淨。

喬若凡咬了一口蘋果，苦惱要怎麼接話。

這是啥？冷笑話？

還是他在諷刺她？有關那90%的運氣？

簡誠摁滅手機，他剛剛完成了一次搜索，需要更正一些常識。

“我記錯了，不是90%，是70%。”他道，“人體的70%都是水。”

“——剩下30%分彆是蛋白質，脂肪和礦物質。”

“……哦，這樣。”喬若凡乾乾回答。

她突然意識到簡誠也和她一樣緊張。

“吃嗎？”她主動邀請他。

——她吃了兩整個大蘋果，要撐死了！

簡誠擺擺手。

喬若凡轉念一想，覺得自己嘴裡有東西吃，不用說話也挺好的。

初舞台上，朱瑾菲唱Rap，喬若凡展現聲樂——就跟大多數觀眾的猜想一致，就是她們倆提前說好的。就跟這一季的主題“破繭”那樣，代表著踏出舒適區的勇氣！喬若凡表演完，朱瑾菲也跟著一起上台，還宣布了一個好消息。

她們的首支合作單曲將在三月十四號發行——也就是首播後的一周。

公開合體，她們雙方看上去其樂融融，力破不和“小三”傳言。

喬若凡眼看著簡誠掏出手機。

“你乾嘛？”她不知道為何有點機警，提醒他，“時間還沒到呢。”

簡誠：“我知道，我預約一下。”

喬若凡忍不住翹起嘴角。

對哈，這個人也是她的粉絲呢！

一旦想到這個念頭，像是要打開魔盒似的……她強迫自己停止。

沒話找話……她看到病房牆上的掛鐘。

“西雅圖和國內的時差……”

這次他沒有搜索就回答：“西雅圖慢16個小時。”

喬若凡即將對自己接下來發表的一番言論終身抱憾。

她說：“如果我現在花16個小時飛回國，是不是能又趕上一次節目重播？”

“……”

啊啊啊啊啊！

她在說什麼啊！

這是什麼弱智問題？

她想起一個著名的地理笑話，一個富豪就要死了，他覺得自己找到了時間穿越的方法，乘坐飛機不斷飛越國際日期變更線，不斷回到昨天——以為這樣就可以逃脫死亡。

當然他最後還是死了。

簡誠沉默半響。

“你有沒有聽過那個笑話……”

喬若凡頭皮發麻：“聽過聽過。”

簡誠也就不繼續往下說了，笑起來，像是過於晴朗的雪天。

喬若凡堅持了半響，忍不住也笑了。

西雅圖的深夜，屋外下起細密的春雨。喬若凡第二天一早的飛機，想儘可能多陪一會簡紅，她打算待在病房，到時候直接去機場。

簡誠勸她無果，也就留了下來。

電視機上的節目還在繼續，喬若凡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一隻手支著腦袋，拄在病床上，歪著腦袋，一陣困倦湧上，節目背景音似乎越來越遠。

喬若凡頻頻點頭，小雞啄米。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簡誠沒再看電視了，不用掩飾目光，他就靜靜地注視著她。直到某刻，他從自己的椅子上起身，慢慢靠近。

喬若凡迷迷瞪瞪，感覺周圍的光源一暗，想象中的樹影再次欺身而上，青草的味道像是一陣冷風來襲。

喬若凡突然一下清醒了似的，沒有睜眼，腳尖跟著緊繃，驀地想起1月時在休息區的那一個擁抱，所以她沒有記錯……

她至今深信不疑，2020年加州派對的晚上，她犯了一個偶像力所能及最大的錯誤。

——她草粉了。對象是簡誠。

……可惡！那段記憶，她怎麼就是沒有印象了？

她胡思亂想著，感覺到靠近的男人清淺的呼吸，緩慢地伸出手——

她屏住呼吸，心跳似乎也停止了。

幾乎感覺不到的碰觸，他從她手下解救出來——遙控器。

電視的聲音被調小了。

心跳重新恢複規律，喬若凡又有點說不上的懊惱……生自己的悶氣……

她怕什麼？草都草過了……

索性睜開眼睛。

簡誠已經回到原位，聽到那邊傳來一點響動，目光投來她的方向，卻越過了她。一瞬間的表情從怔愣，到狂喜。

嗯，她醒了，就有那麼高興？

奇怪，她也沒動啊，那聲音是……

喬若凡撐起上半身，感覺自己留在病床上的頭發被輕輕碰了一下。

等下——喬若凡猛地轉頭。

不可思議……

“姐……”

“紅姐！”

病床上的人聽見了他們的呼喚，眼睛勉力睜開一條縫，睫毛止不住地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