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內的路上一路暢通無阻，不久後抵達目的地，工作日上午的星慈大樓有種不合尋常的寂靜。

為了應對網絡上這場有目的有規模的輿論戰，大老板寧曉薇親自坐鎮，公關部、法務部、網絡部、藝人關係部……齊齊上陣，各個工作人員緊守工位，隨時就位，手下鍵盤掄出火花。

事件的女主角喬若凡此時一身Prada，妝容精致，頭戴黑超，在大戰開始前的緊張氣氛中，邁著女明星的步伐翩然出現，徑直走向CEO辦公室，推開門。

辦公室中正在進行的一場內部會議，因為喬若凡的出現戛然而止。

幕布上滾動著微博輿情監測的投影。

#喬若凡金主# #喬若凡洗/錢# #喬若凡豪宅#

有關她的這些傳聞一直都有，不過在今天突然詭異地井噴了。

“喬若凡居住的A城超豪華盤豪洲花俶簡介……3年前公開交易價一億三千萬，據悉喬若凡居住為該樓盤36層樓王戶型，目前無公開房源信息。”

“喬若凡豪車座駕盤點，最貴的竟然是它！”

“喬若凡關聯的企業查詢，竟然有這三家上市公司，你猜到了嗎？”

“【圖】喬若凡在商業聚會上與大佬談笑風生，小心機禮服勾勒超絕事業線。”……

喬若凡掃了一眼，蓋過大半張臉的墨鏡仿佛兩個黑黑的洞口。

寧曉薇一陣慌亂，其他人都還愣著，她釜底抽薪拔掉投影儀電源。周圍頓時一暗。

“……”

“你們先都出去。那誰，幫我把燈開一下。”——對那幾個總監說。

其他人魚貫而出，喬若凡進入房間，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和寧曉薇麵對麵。

寧曉薇聲音都顫了：“喬兒，你沒事吧？”

喬若凡沉默半響，取下墨鏡，露出哭後紅腫的雙眼，剛才的氣勢頓時消失了大半，乃至顯得有些萎靡。

寧曉薇遞給她一杯熱水。

“發生什麼事了？”停一下，她小心翼翼道，“你想跟我說說嗎？”

喬若凡接過杯子，卻沒有喝，隻是用手指摩挲著杯壁。

這個時候，李燮應該已經在機場接到他爸媽了吧？她突然想到。

“去機場路上……車拋錨了。”喬若凡幽幽道。

“啊？”寧曉薇道，“哦對，你們今天本來要去機場見家長來著……”

喬若凡身上這身Prada還是她出的主意呢！

什麼情況？

她本來以為喬若凡是在見過李燮父母之後，出了什麼事，導致兩個人吵架了……結果原來家長麵還沒見到？

“真分手了？婚不結了？”她想搖著好友的肩膀讓她清醒一點。

這倆人三天兩頭冷戰，她才不信。

而且他們訂婚才多久，說什麼分手的喪氣話！

喬若凡有點失神，過了一會，輕輕一點頭：“嗯，這次真的結束了。”

對喬若凡多年的了解，寧曉薇立即意識到，這不是什麼鬥氣任性，是來真的。

可是，為什麼呢？

寧曉薇苦苦思索，就差記得抓耳撓腮，想問，可看到喬若凡安靜地縮在沙發椅裡，看著亮著的電腦屏幕發呆的樣子，又有點不忍。

順著喬若凡的目光，寧曉薇看到了仍舊亮著的電腦屏幕上，輿情監測的關鍵詞——

#我造星途# #四角戀# #喬若凡慣三出軌#

她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該不會是……”

喬若凡的目光從屏幕上那張總決賽的老照片上移開，猝不及防回頭衝寧曉薇苦澀一笑：“我就說吧，他是我的粉絲。”

……

那是2010年的夏末，《我造星途》總決賽，淘汰後的簡誠也來了。

門口領物料的時候，工作人員問他要誰的應援物，他清晰地回答：“喬若凡。”

他那天重感冒，戴著口罩，聲音嘶啞。

他先去見了一起來看決賽的，比賽時的隊友，簡單打了個招呼。意料之中收到了許多起哄。關於他手上不加遮掩的表明粉籍的腕帶。

“哦喲，是喬若凡耶~”

“不錄節目了就是好啊！不用吹兄弟情了一身輕鬆！”

“真是，誰想看男團啊？都是來看女團的。”有人自嘲道，“不過簡誠應該是因為他姐姐吧？據說簡姐姐的one pick是喬若凡！”

“簡姐姐？你說簡誠那個據說巨漂亮的姐姐？親姐？”

“簡姐姐人呢？想看漂亮姐姐！”

簡誠嗓子痛，懶得回答，不一會就和這夥難兄難弟們告辭了。

簡紅還有點生他的氣——因為上次讓他找喬若凡要簽名的事，簡誠辦事不力，導致簡紅不得不等到集體簽售時才拿到自己的第一個to簽，排到了第十四號！雖然也很開心，但她沒有很喜歡這個數字，於是遷怒到了簡誠身上。

這次總決賽，她剛入場就轉頭跟約好的粉絲後援會的小姐妹們一起快樂追星，不管簡誠了。

簡誠有節目組送的票，不過為了表示支持，他額外氪金，拿到了一張喬若凡的粉絲票，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正好可以看到前方不遠處紮入後援會核心圈的簡紅開心的背影。

他來之後才覺得自己的準備太不充分了，臨時花兩百元買了喬若凡的燈牌舉著。可惜那燈牌有點接觸不良，忽亮忽滅。

“若凡若凡，生而不凡！”

和其他燈牌一起，彙成一小片璀璨的光海。

“若凡若凡，不懼挑戰！”

“若凡若凡，一路相伴！”

喬若凡上台的時候，一向自持的簡誠，跟著其他人一起尖叫，他的嗓子更痛了，隻能更為勇猛地揮舞燈牌。他覺得有點好笑，旁邊的女孩子們都很驚奇，關於他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粉絲藏在她們中間這件事。

“我哪裡有什麼男粉絲！”耳邊似乎響起上次喬若凡頗有自知之明的聲音。

他不僅是她的粉絲，還是她的天字第一號大粉絲。——她自己說的。

簡誠記得自己淘汰那一天，她問他。

“你會來嗎？”似乎暗含期待。

現在他來了。

她會看到自己嗎？

她是舞台上閃閃發光的大明星，可能已經不記得他了吧？

……

寧曉薇因為自己的猜測暗暗咬牙，不知道該不該發火。

喬若凡不會這麼拎不清吧？就因為簡誠是她的粉絲，所以呢？

如果她和李燮分手就像網上說的那樣，是因為簡誠的話……當初最先出餿主意把這倆湊成一對的是她寧曉薇……乖乖，她是不是也有一定責任啊？

電腦屏幕自動熄屏了，喬若凡卻仍沒有移開目光，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一直好奇，我是怎麼加到簡誠微信的……你知道嗎？竟然是李燮告訴我的。”

謎底原來就是那個——

2020年，美國，洛杉磯。

準確的說，喬若凡與李燮重逢的那次音樂人派對。也是簡誠與喬若凡的重逢，不過，她果然已經不記得他了。

……

簡誠停好車，提了一大袋生活用品回家，人在車庫，已經能聽見樓上傳來的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整個地板好像都在震動。

他的音樂人室友今天開Party。

這裡是著名的比弗利山莊附近的高級社區，他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華人演員，沒錯，那又怎樣，還是要與人合租。

他穿一件黑色帽衫，壓低鴨舌帽的帽簷，在一群放肆舞動的時尚男女之中穿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把一部份日用品留在廚房，他帶著剩下的東西去樓上，回自己的臥室。

他隨手端了一杯雞尾酒，可能是路上哪個陌生人塞給他的，喝一杯正好睡覺，幸好他明天沒有試鏡，他想到。

上到二樓，他的臥室從裡麵反鎖了。好心情頓時去了大半，他沉著臉敲了敲門。

“誰啊？”裡麵傳來一個驚慌的女聲。

“一分鐘，開門。我有鑰匙。”他冷聲衝裡麵道，然後退到樓梯邊上等。

開門之前，簡誠幾乎可以確定，他的房間被人當作臨時炮房了。他估算著換床單、再把房間整個打掃一遍會占用他寶貴的睡眠時間，心情不悅。

門從裡麵打開了。像是慢動作一樣。

一個年輕女人出現在門口，她上身穿著緊身運動背心，下身肥大工裝褲，頭發在腦後綁了一個馬尾，不像是來參加派對，倒像是來……修水管的，用現在的話講，偷感十足。熟悉的平淡又靈動的眉眼，正在左顧右盼。

簡誠的腦子裡“轟”的一聲。

……喬若凡？

喬若凡才看到幾步之外躊躇的他，也有點驚訝。

不是看見認識的人的那種驚訝，而是——

“阿尼阿sei喲？”

簡誠定了定神：“……中國人。”

——他鄉遇故知那種驚訝。她果然不記得他了。

她喝了酒，雙頰泛紅，反應也有點遲鈍。

簡誠一直提心掉膽，害怕房間裡再出現一個人……萬幸沒有。

“你有什麼事嗎？”她換了中文，倚著門框，反客為主。

看他端著酒神色猶豫，估計誤解他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一臉正經地睜眼說瞎話：“派對在樓下，這是我的房間。”

直到看見簡誠拿出一串鑰匙，她識相噤聲。

“……老鄉，借你房間換個衣服。”

“進來，進來，彆客氣。”她反把主人往屋裡讓，“啪”地一聲關上門。

“……”

明明站在自己的房間裡，簡誠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局促。

喬若凡眼睛亮亮的，全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衝他比劃：“你有領帶嗎？”

“或者臭襪子也行……”

“沒有……臭襪子……”他嘟囔著否認，真從衣櫃裡給她找了一條領帶。

“看來這真是你房間啊！”喬若凡接過，半驚奇地看著他，直到此刻才真正相信。

簡誠苦笑，所以她明明不確定，還放心和一個陌生人待在同一個房間？

喬若凡拿著領帶，因為微醺而晃晃悠悠，轉身重新打開門，音樂聲一下變大了，她探出半個身子，把領帶掛在門把手上。走廊又來人了，她衝外麵言簡意賅道：“Sorry. Taken.”

從簡誠的角度，她半擰著身子，短小的背心下麵，露出半截纖細而緊實，非常好看的腰線。

簡誠不能再看了，低下頭，門把手掛領帶，默認房間裡正在發生一些事情……那個意思。

“應該不會有人再來了吧？”她很高興，把門關上，房間裡不那麼吵了，隻餘一顆心在遙遠地共振，“我看美劇裡都這麼乾，一直想試試來著！”

他默默無言，跟著走到門口，順手把門反鎖上，才肯定地垂眼看她：“不會有人再來了。”

不是其他人都像他一樣有鑰匙。

她愣愣地看著他的動作，似乎應該燃起一點警戒心，然而並沒有，他倒希望她是醉了，而不是真的不長一點心眼兒。

“對哦，是我傻了。”她嗬嗬一笑，離開門邊，轉而一屁股坐到他的床上，害的他繼續在門口附近罰站。

“喬若凡。”他叫出她的名字，喉頭發緊。

上次見她是十年前。

喬若凡彎眼笑著，聽見自己的名字並不意外：“你是4D的粉絲吧？”

她剛才自己在這個房間裡的時候看到了，他桌子上有4D的專輯。

“你喜歡王子黛，還是朱槿菲？要不然……阮淩？”她輕車熟路地問他，就是沒有想過最後一種可能。

簡誠鼓起勇氣看著她。

十年前的總決賽。

他排了很長的隊，為了去見她。

“喬若凡！喬若凡！”

他的喉嚨嘶痛，聲音沙啞，彙成那山呼海嘯中，一個無比渺小的聲音。

——“喬若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