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辭及時矮身將她扶抱住,看到她雙眸失神,哽咽麵對他喃喃:“他沒死的那三年裡,每年正月你入京來朝見祭拜,我都看到了……”
她緊攥住他的手,目光移向窗外的青天:“你為我燃的大簇煙花,還有那一盞盞飛遠的明燈,像天上的銀河傾懸,溫暖燦爛,我全都看到了。”
他用力將她摟緊,漆眸一寸寸在她麵龐打上烙印,“我一直在等你見我。哪怕是不見我,隻放一盞燈告訴我你好不好,讓我知道你就在這興明宮裡,跟我踩著同一片磚土。”
謝君凝放聲悲哭:“可他害怕我同你見麵,每年宮宴都會對外稱我生病,絕不會帶我出席。又擔心我要同你私會,每個正月裡都會命大批禁軍將靜涵宮團團包圍。我從那一點罅隙裡看到天上的煙火,卻逃不出腳下方寸地,靜涵宮像個吃人的怪物,一片昏暗陰冷。”
“我的心一點點沉寂,外頭煙花的巨震聲嚇醒了隻有一兩歲的顧瑾之,他嚎啕直哭爬下床,撲來濡濕了我整個衣裙,替我把淚水也流乾了。”
她淚水漣漣,緊抱著他:“陛下還在怪我嗎?我當年是逼不得已才對你說的那些話,自你入主禁宮後對我冷言冷語還不夠嗎?”
顧見辭大手抿去她眼淚,將她抱坐在羅漢床上,夜狼般發幽的眼神:“你欠我六年。”
謝君凝拍胸看他,喘不過氣:“你的六年難道就不是我的六年了嗎?你在茲州天高海闊,我卻每天被鎖在這宮中不見天日,你的父親欺負我,你的親弟弟也要折磨我!”
“我什麼也沒做過,滿朝文武都要罵我驕奢淫逸,媚上惑君!他們不敢戳破每天歌舞酒色踐踏民脂民膏的是攥著他們未來前程的先帝,看我沒有家世可以倚仗,就要燒死我成全他們的清名!”
“我怪誰?我問你我怪誰顧見辭?”
“是誰害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又是誰告訴我羚都富貴溫軟,我一定會喜歡的?又是誰同我花前月下,說他要同我有個家的?可是我的家沒有了!朔北我也再回不去了!靜涵宮燒了可以再複建,人死了還能複生嗎!我的六年還能重來嗎!我廢掉的手腳還能複原嗎!”
他臉色煞白,伸手撫平她貓般弓著的脊背。
將她壓在心口,囁嚅:“你不該答應他的,當年你若是誠實將一切告訴我,他能做到的,我難道做不到嗎阿凝?我會替你保下謝家堡,一切本不至於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謝君凝氣喘欲昏,含屈指他:“你還要怪我?你想我死是不是?”
她猛的推開他,拖著傷腳掀翻鬥櫃,將匕首摔在他身上,淒然跌倒:“來!你殺了我吧,我反正早就活夠了。”
“阿凝!”顧見辭慌張將她扶起,查看她走路不自然的右腳,“你怎麼弄得?朕不準你這麼糟蹋身體!你不要胡說八道,年關將近,彆說些不吉利的話,天上煞神要聽到的。”
他要將她抄抱,卻根本控製不住掙紮的她,不敢太使勁怕再扯著她有舊傷的手。
謝君凝眼中一抹含淚的決然之色,在伏地之時,一把撲去抓住了那把匕首,抬手就往自己身上刺。
顧見辭臉色驟變,他空手抓住了匕首,利刃破肉直抵在了白骨上,鮮血流淌。
他在她頹然鬆手時,悶哼拔出匕首,彎腰將呆滯的她抱到榻上,用沒傷的手輕撫她肩膀,忍痛歎息:“什麼時候咱們就隻能這樣相處了阿凝?往後不要再動匕首刀子的,說著就要死要活的行嗎?”
謝君凝看著他,不知是還不是的被刺痛心窩,低低啜泣捧著他受傷的手:“陛下快傳太醫。”
顧見辭扯出笑來,安慰她“不疼”,將鼻梁輕碰她臉頰,“你親我一下好不好?”
謝君凝抹淚,掀眼咕噥:“彆再查當年走私舊案了行不行?求求陛下,就讓過去的傷疤永遠掩埋掉吧,我每每想起從前,都痛徹心扉。”
她祈求的歪頭,用白皙柔軟的指肚將他唇上蹭到的血抿開,動作小心翼翼,溫柔專注。
顧見辭近乎泥陷在她的氣息裡,他喜歡她這樣的心無旁騖,仿佛世間隻剩下了他與她二人相對。
他心底一分的保留也不剩,全不戒備的享受她的愛重關懷,狹長桃花眼濕漉漉的盯賞她。
猝不及防的溫軟,讓他放大了曜黑眸子。
她在主動親吻他,像叮人的蜜蜂,將他的唇蟄得癢又微刺,是那一排貝齒磨牙般在他下唇上咬,有些不按章法的,沒有規矩的。
就隻是稚子探究新玩具般的亂吃。
微微的蟄人,卻讓他很痛快的癡迷在她的探索當中,敞肩任她予奪。
謝君凝舔舔他腫了的唇,再舔舔自己的。
“吃飽了嗎?”顧見辭失笑。
謝君凝看著他手邊快淌成小溪血泊,急著下榻找太醫過來。已被他按住,“等著。”
吉春得了召喚,忙令小太監去叫太醫。
從禦書房往含元殿去,謝君凝被抱上了龍攆,一壁依偎在他懷裡乖巧依人,一壁憂心他到底還會不會查下去,萬一等到紙裡包不住火。
鳳眸低垂到他被白紗布包裹的手上。
窗外一輪上弦月爬到巍峨宮脊頂端,銀紗蒙上了窗扉,入夜私語混合著湯浴水聲喁喁。
她伸手撫他胸膛,順著再向下一點。
顧見辭攫取她手腕:“等批完奏折。”
不管他推阻的力道,她卻硬滑指鉤開了那月白緞光衣帶,小心觸過那虯在肌膚上的淺紅傷疤。
“還疼嗎。”她睫毛微顫。
顧見辭拉起她的手,不以為意搖頭。
“小香都是為了我才做了糊塗事,多謝陛下放過她。”謝君凝翻出去痕膏,替他薄薄敷上,係好那衣帶抬頭看過去,定定說:“她已經都告訴我了。”
顧見辭眼神微深,她在他開口前搶言:“我不該瞞著陛下出宮祭拜,不該一聲招呼不打就離開。”
貝齒難堪輕咬,“我隻是那早醒來,太氣不過了。陛下實在是……”
那事就像是一根刺,警醒著他不清醒的後果,這輩子有一次教訓就夠了。顧見辭垂眼掰開她咬白的唇,微啞道:“不會再那麼著了,朕那天聽到你要離開入了魔,口不擇言了,向你賠罪。”
謝君凝撲抱進他懷裡。
他輕拍撫她:“還有之前,謝堡主與方夫人朕六年前是見過的,正是年富力強,身體也頗為康健。朕從未想過他們會猝然離世,屢次提起傷了你的心,是朕不好。”
謝君凝埋在他胸膛躲避他的目光,強掩悲傷,舌尖咬破了血氣,忍自一哂:“陛下不知者無罪,是我自己不願提起。”
顧見辭存疑:“阿凝,他們究竟是如何……”
謝君凝一把攥住了他胸口衣襟,抬眸眼神破碎哀涼:“不要提起這件事了好不好?生老病死自有定數,我好不容易讓自己不再去想。”
顧見辭用沒傷的左手將她托抱起,安置在一旁鋪著紫貂皮毛的圈椅,頷首安撫:“朕不再提。”
他幾案前接過來宮人呈上的朱筆,左手多年不用略有生疏,但筆跡依舊穩而鋒。
謝君凝自圈椅裡伸腳落地,黏在他身邊,看他批閱一會兒,伸手拽他,將嵌碎火晶的茶盞喂到他唇邊。
看他就著自己的手淺啜,“左手到底慢了些,這麼多奏折要臣妾等到什麼時候。”
她嬌嗔著絞他袖口,百無聊賴:“陛下口述,臣妾來替陛下代筆如何?”
顧見辭朱筆微傾,冰涼貼過那玉般無暇的麵靨,他與她目光交錯一瞬,深邃眸子靜的仿佛要吞噬人心,一忖:“也好。”
謝君凝嫣然一笑,接過那剔紅雕刻的朱筆,擠進他身前,徐徐道:“陛下說吧。”
他視線隨著她翹起的唇角,將下頜抵在她肩膀,受傷的右手掌在她腰腹,左手點過奏折,“這本內閣票擬的前三條意見尚可,第四條圈起來叫他們再行斟酌。”
謝君凝隨著他言語,落筆穩快。
字跡比對他的字跡幾無差彆。
飛鳳紅燭燒到隻剩個尾巴,謝君凝擱筆,輕揉了手腕,隨手將堆疊的奏折對齊。
卻不防被抱起,手背一撞奏折翻了一地。
宮人們眼明手快上前拾掇。
珠簾鮫紗甩過,她抱著他脖頸,感受到身上重量,驚魂甫定微喘了一聲,抬頭看他眸中的自己。
她整理好表情,拉著他的手擱在心口感受活蹦亂跳,佯惱:“突然就走,陛下嚇著我了。”
顧見辭眸光一寸寸撫過她嬌嬈不勝的好顏色,“朕給你揉揉?”
謝君凝由著他扶抱,嬌稟點頭。
他大手將握,眸光清且靜落在她臉上:“好些了嗎?”
她閉眼感受他掌心暖熱,鼻尖在他頸側動脈輕頂碰,衣物隨動作泄露一片雪白圓潤的肩頭,不滿輕哼:“沒有。”
驚鴻一瞥似如意曲柄隱現,他便被吸引了目光,探手觀賞。
便見她睫毛翕動,眼中春風一拂,豔似菡萏展瓣,皎若芙蕖出水,兀的顰眉。
她想到上次被他啃到便是鮮豔齒痕,遲疑:“不許再像那天一般把我咬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