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1)

蘇樾:“……”

“看!那好像是孫將軍——”

試圖溜走失敗,被謝君凝抓著肩膀。

蘇樾一闔折扇扒開她的手,無奈“哎”了一聲,“不是在下非要推諉,實是王爺貴人事忙。謝盟主要辭行,自行離去便是,何必非要叨擾他老人家。”

謝君凝鳳眼如刀,直透人心:“或者讓我見顧見辭。”

蘇樾陡然間生了個不妙的念頭。

謝君凝扯起輕嘲:“紙裡終歸包不住火。我已經知道他就是冀王,知道他是因什麼去的齊塘。但你不必憂心,我隻想找他問清楚一件事,不會氣急敗壞更不會鬨出血光之災。”

看著她臉色顯然一夜未睡,固執刻在眉間。

蘇樾一念動,仍搖了搖頭。

謝君凝寒意上眸,眯眼再退最後一步:“無論如何,隻要讓我見到他問出想問的。我都會留下來,鼎力配合你們過摩迦河。”

蘇樾才一個“不”字吐出,兀的感覺一陣殺意。

忙矮身護胸,“不是我不答應,是王爺他已經不在軍營中了。”

*

達臘山脈縱長千裡,橫寬百裡,俯瞰如臥土沉寂的巨型玄花蟒,吐信假寐等候獵物自投羅網。

蟒蛇內腹重林疊嶂,植被遮天蔽日,常年瘴氣霧茫茫泥土陰濕,間錯十米便伸手不見五指,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掉隊,此生埋骨。

顧見辭隻帶了鄧紹跟二百名黑甲精銳隊,隊伍內所有人皆用繩結綁腰,以防閃失。

要翻過這崇山峻嶺不是容易事,行軍速度肉眼可見下降,隻能達到平素的十分之二。

隨著時間推移,林間溫度下降,能見度更是將將隻剩三米一丈遠。至一塊碎石半空滾落砸在腳下,眾人仰頭,竟見一巨大神像矗立跟前,隻是多年來風霜雪月摧殘,石塑爬滿了青苔藤蔓,加之天色昏暗,麵目更顯斑駁模糊。

鄧紹抬手打了個休整的手勢。

轉身對顧見辭咕噥:“這玩意陰氣森森的,怪叫人心裡發毛的。”

“石塑既是人力所造,就說明此地有人出入,並非是什麼不毛之地,好事情。”顧見辭將羅盤收攏,同他往支起的營地走。

營地就在石塑腳下。

入夜,忽而聽到一陣不知名鳥叫桀桀,令人輾轉難寐。

顧見辭覺淺被攪醒,扯了外披,舉步走到石塑附近觀望。

忽而一陣陰冷詭譎的風鑽向腋下,顧見辭身為天潢貴胄,自幼亦是文武兼修,先前是為遮掩身份。但雖抵不上武林高手,普通江湖人的水準仍能輕鬆對付。

他貼身藏在袖中匕首翻手出鞘,曲肘一抵,遊蛇般直攻偷襲者眼睛。

對方飄忽後仰,拳掌玄妙來奪他兵器。

緊急時,顧見辭掩眸戾氣明滅,一丸金丹摧射,半空融化成水取對手麵門。一招得手,卻沒成想對方仍來勢不減。

謝君凝單手抓他肩膀,乘風踩一枝搖曳柔枝,將人帶飛到石塑肩膀。

肩膀晃了一下,扶著石塑口舌遲鈍:“你潑了我什麼東西?”

顧見辭一訝,冷厲斂儘,伸臂攬扶她坐下緩解,柔聲安撫:“彆擔心,不是毒藥。葛……我師父研製的‘顛三倒四’藥,叫我帶來防身。”

謝君凝卻坐在石塑肩膀,半晌木木的沒有反應,抬頭發現一輪玉盤般的月亮突然變得毛茸茸,還長出了成千上萬條尾巴,眼前漫天的紅色蒲公英飛阿飛。

顧見辭輕咳:“隻是藥效會讓人發癔症,大概跟吃了毒蘑菇、服下麻沸散後相像,但不會對身體有危害。”

顧見辭躊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凝?”

謝君凝回神,一臉惱怒看向他,愣愣半晌回憶想說的話:“你為什麼不騙我?”

顧見辭一怔,扯唇念及東窗事發,說不清算不算寬去一塊心病。

解下外披給她擋風,心隨夜風吹蕩:“我情知你早晚都會知道真相的,齊塘相會,我是彆有用心接近你,無可辯駁。”

她卻抓住他肩膀,搖頭:“你為什麼不騙我?”

“你清醒著嗎阿凝?”顧見辭一下有些遲疑了,看著她突然伸手在眼前對著空氣抓飛蚊,說不清是如釋重負還是自嘲的失笑了一聲。

他伸手捉住她皓腕,眼底一抹暗影遊走,將她桎梏在懷中:“當心掉下去。”

謝君凝眼花頭昏昏,攥著他衣襟含恨咕噥:“你等我問了,好好你。”

薄怒又呆訥的像一枝驚風的花苞。

他幽幽低笑,捧起她柔軟臉頰:“我想吻你阿凝。”

她顰顰眉“沒有毒”,咿咿囔囔對著石塑側臉眉目嚴肅不知說些什麼。

顧見辭貼在她耳邊輕抵,自動屏蔽了她的喋喋不休,眸光深邃自她清嬈眉眼一路移向瓊鼻,緊定在那喃喃檀口。

陰惻惻咬耳朵:“再不拒絕,我真的要吻你了阿凝。”

她好像是安靜了一下,他哪裡分得了神細聽。

一點進食前的安撫,舔舐她的殷紅,刻意的停頓,促狹等她放大了晶燦瞳孔,他抬起她手臂讓她勾穩自己修頸,覆身她抵在帶著青苔味道的神像上耐心拆分細吞。

纏繞在他頸間的手臂,緊繃加深。

無意識抓陷的指尖,一點細痛幾分甜蜜,似藤蘿般要鑽入他血肉,汲取養分落地生根。

飼主卻恨不得用燙血將其融為一體。

他呐呐:“我一見謝盟主,就好似找回了缺失的一塊心玉。”

“我必是投胎時,哪縷魂叫你偷了去。”

至她玉臂萎萎滑落至他胸膛,靜謐無聲的臉頰沉睡在懷,顧見辭隨意遮了一下被她撓出來的曖痕,優雅的豹子般扯住她玉色手指,根根落下蜻蜓點水的吮吻,滿足用大幅刺蕃蓮的錦披將她裹緊。

謝君凝不知哪時醒來,她雙腳踩在不知名石塑肩膀上,後背貼著溫暖臂彎,屈膝橫臥,裹著厚厚的外披還枕在堅玉般的胸膛。

惺忪埋過臉頰,突然反應過來。

用撫碎發的動作,強壓慌亂的心跳。

她故作鎮定望天:“快看,好大的蝙蝠啊。”

顧見辭大手落在她發頂揉了揉,笑吟吟:“那是烏雲。”

謝君凝推開他,端莊坐好:“必是你給我潑了那什麼藥,我才孟浪了。我一般是個有素質的人,不會隨便鑽人家懷裡去。”

顧見辭將自己的手覆在她小一圈的手上,抬頭賞月:“我知道,是我將你抱進懷裡哄睡著的。”

謝君凝:“……”

謝君凝冷“嗬”一聲,嘀咕:“像你這樣趁人之危,是犯了流氓罪的。彆以為自己是王孫公子,就能藐視法律。”

顧見辭打量她冷白如玉側臉,若有所思:“那要是有人藥後亂性,仗著武藝高強,一番真情告白不得惱羞成怒,非要對王孫公子拳腳逼從。該王孫公子為了避免大錯鑄成,隻好兩權相害取其輕,溫言軟語把歹徒哄睡在懷呢?”

謝君凝騰然紅透了,從脖頸到耳垂。

她用外披蒙住自己,一把抓住他飛下石塑肩膀,縮在地上畫小花,“你不要管我,你走——”

顧見辭忍俊不禁,將她牽起來往帳篷裡領。

“夜寒風重,當心失溫。”

他遞了個水囊過來,謝君凝以為是燒開的熱水,一口下去嗆咳的才發現是酒,兩靨更酡紅了。

橫眼醉漾,搖頭喃喃:“我還沒找你興師問罪,你就來報複我了是嗎?冀王殿下。”

“我哪裡敢呢謝盟主。”

顧見辭伸手將她推至氈墊上,將唯一一條貂皮毯給她蓋上,扯過來那條披風搭膝,就那麼閒閒倚在帳篷一角看她,良久道:“你的問題我想了許久終於想通了。”

為什麼不騙我?

他問心:“我舍不得。”

謝君凝酒量委實一般,醉酒加頭腦不清醒,懵怔看著他出神,回想:“我是搶你什麼寶貝了嗎?”

他卻未敢直視,擱起水囊許久,垂睫:“我身無長物兩袖空空,就這麼一樣寶貝。不想失去行嗎。”

帳篷裡更隔絕了月光,昏暗中她隻是覺得他身影蕭索模糊,寂寂清清,像滾進床底罅隙的一把匕首,被經年累月的存封遺忘。

可他不是煙土塵埃的一芥子,生而聖寵榮耀,是帝冕上最灼目的那顆火晶。連她這種漠然朝政之人,都聽說過三皇子是連東宮都越過了的皇帝愛子。

“天潢貴胄都要顧影自憐的話,認為皇帝都用金斧頭的鄉野農夫豈不是要投繯自儘了?”

謝君凝支坐起來,撐出幾分清醒,伸手想拍他肩膀,沒找對位置撲在了他膝上。

裝作無事發生,一展臂擁抱他。

“我不跟你搶寶貝不就是了,你好好留著吧。”

說完要撤回去,卻被他困住了。

她仰頭端詳,一點唇佯怒:“我就說你是個流氓。”

“我的寶貝在這裡。”他大手按住她後腦勺,用力壓在心口,一字一句篤道。

目光擦錯相交,觸及他曜眸微微笑,謝君凝忽然間如被蛇咬。

她跌躺著推開他,轉頭鑽進了貂毯裡。

心亂如麻,又怕他凍死了。

往氈墊裡側擠了擠,給他騰了個位置。

胡思亂想著他大概不會真躺過來,出去找那個鄧紹擠一帳更有可能。

卻隻覺身側一堵擋住了凜冽的風,有蔓延開的荇蘭氣息包裹。

“彆想太久,已過子時。”

顧見辭清磁嗓音墜入漆寂,輕碰她手指:“深林長夜多有失溫凍死的,你拿我當個取暖的就是。”

酒也不是故意逗弄,他久在前線風餐露宿習慣了氣節惡劣,受陰風未必生病。

而她雖心韌耐忍,卻有傷在身易招風邪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