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實現了他的願望,不是嗎?”青煙輕輕笑著。
“但那也隻是千年前的事了,你又是如何存活至今的?”江渚流並不被他的言語蠱惑。
“難不成是……”江渚流想起了他剛剛說的“第一任宿主”。
“是啊,人時時刻刻都有願望,那我也時時刻刻存在!”
“這不合天道。”江渚流皺起了眉,這顯然打破了他的常規認知。
世間萬物因勢而起,隨勢而落,且萬物皆有定時,不可恒常。
就如仙江渚流自己雖已千年,卻要遵守自然緣法,在人界卻不可如此。如果在此界久留,便會完全融入,再也回不到靈府。
“是啊……”
他話頭一轉,“但我既然誕生了,不也證明了天道留我一線生機嗎?”
這個說法——實在是詭辯,但卻讓江渚流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況且他從來都不善言辭。
江渚流還是把心中的疑惑問出:“那你之前的《生若浮記》是什麼?你編造的嗎?”
“那其中所提的……”姻緣與死因……他說不出口,這個問題他不該問出的。
“所以即使是活了千年的仙君也是畏懼湮滅的,又何況我這樣一個生於規則之外的生物呢。”
“這是我的生機!”他斬釘截鐵。
生機?又是一次生機?所以師父從大道中窺見的生機又是誰的生機呢?
江渚流最初以為那是師門的生機,亦或是已有求死意誌的自己的生機,現在看來也可能是這位“願”的生機了……
江渚流問:“那村裡失蹤的人是你造成的嗎?”
“那可不是哦,我可做不到同一時間吸食那麼多人的記憶呢!要不要給你個提示呢?”
他說著,雖看不見相貌,但語氣裡充滿了吊兒郎當。
“說。”江渚流不跟他廢話。
“村長。”
“村長,哪個村長?這裡不止一個村長呢!”白鷺說。
“你不是自詡最聰明的小鳥嗎?你猜!”青煙圍著白鷺轉了一圈,看起來就十分得意的樣子。
“既然是與那個呂奉宜有關,那肯定就是那個時候的村長了唄,這還用猜,瞧不起誰呢?”
白鷺昂起頭,自信地回答著。
“那你們就去千年前尋找答案吧!”聲音漸漸小去,眼前場景也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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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人一鳥又回到了那個院子裡,呂奉宜仍倒在地上。
“那我先去村長那裡。”江渚流說,“你就先守著這人吧……”
“好吧。”白鷺點點頭,剛好隱身咒還未失效,她也想做些見不得人的壞事,嘿嘿。
所以她一本正經地回答說:“你快去吧,我會守好他的。”
江渚流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村長那邊的事情更加重要些,所以他趕緊踏步離開。
月色如水,落在他身上,添上一抹光輝,宛如天神。
小鳥看見這一幕,心中有些莫名,她現在的日子是與之前的鳥生截然不同的經曆,現在要危險得多,可是她卻更加渴望,她不想整日隻是吃吃喝喝,荒唐度日,她也想過不一樣的人生。
跟著這個奇怪的老頭是正確的決定嗎?不過很快她就不在想這些了,如果不喜歡他,那就飛走好了,反正她有翅膀。
低下頭,白鷺看見那呂奉宜依舊酣睡如泥,就不再管他,而是走近那房間裡。
房間裡有許多籠子,地上還擺著一個大盆。
籠子裡並不是蛇,而是其他的小動物。
白鷺看見那籠子裡竟然還有一隻小麻雀,她走近,喊道:
“喂!麻雀,我是白鷺,你怎麼被抓住了?我來放你出去。”
她用喙在籠子上使勁戳戳,也找不到打開的方式。
“你怎麼回事啊?怎麼都不理我?”
“什麼東西?是誰在說話?”小麻雀的氣息已經非常孱弱了。
這時,白鷺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用著隱身咒呢,不過她沒有怎麼廢話,在小鳥的籠子上費力地敲啄著。
“你快逃……不要待在這裡。”
小麻雀發出艱難的呼告,奈何滿心滿眼都是打開籠子,根本沒有注意到小麻雀在說什麼。
終於,籠子打開。
白鷺興奮地對小麻雀說:“快出來吧!”
這時,隱身咒時限已到,白鷺露出真容,她拍拍翅膀,就要飛出窗戶。
“快……”跟上我。白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張網給兜住了。
“抓住了!”
“什麼?”
竟然是村長!
“剛剛也沒看見在哪兒,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大一隻鳥,這應該夠他吃了吧?”村長喃喃自語。
就在村長要上手把白鷺抓進籠子裡時,小鳥直接衝著他的手就要下嘴,但是他做慣了此事,另一隻手已經拿上棍子。
一棍子敲下去,白鷺隻能不敢地閉上了眼睛。
恍惚中她聽見那隻小麻雀還在嘰嘰喳喳地呼喊著:“白鷺、白鷺……”
村長掰開白鷺的喙,給她灌了一碗黑漆漆的水,之後才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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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村長走到院外,那呂奉宜早已悠悠轉醒。
“這次給你抓了個大的,讓你吃個夠。但是你知道的……”村長衝著他比了個手勢。
呂奉宜唯唯諾諾地應承:“知、知道了,還有不到三個月就是秋闈了,我要考一個秀才回來。”
“上一次你也是這樣說的。”村長冷笑一聲,“反正,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不過呢,我也不是不給你機會,這次我給你抓條大蛇,讓你吃個夠,如果還是考不上……”
說完,村長便甩門而去。
那呂奉宜瞧見村長的確走遠了,才敢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他不敢發出聲音,害怕被旁人聽見,隻敢發出低低的啜泣聲,然後是激烈嘔吐。
“噦——”白日裡吃的那些蛇肉帶著黃色的膽水落在地上,發出陣陣惡臭。
他臉頰上還殘留著乾涸了的蛇血,嘴邊就又流著膽水,淚水流下來帶走了一些血跡,呂奉宜先拿袖子使勁抹了把臉,但整張臉顯得更加恐怖血腥。
他內心卻十分害怕,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拿上掃帚,把這堆穢物好好地掩蓋了。
隨後,也不敢再哭,而是到另一間屋子裡溫書了。
“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考上,要好好報答村長的大恩大德……”
“不能再失敗了,要考上……”
“似乎有些記不住了,要吃蛇肉,吃蛇,不,是溫習……”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於是夜色中又響起陣陣讀書聲,表明呂奉宜對考取功名的堅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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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在籠子裡的白鷺醒來後已是天光大亮。
她晃晃脖子,還是有些痛,那個壞人,力氣可真大,脖子都要被弄斷了。
她瞧瞧周圍,籠子裡的各種動物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花色、各個大小的蛇!
她有些害怕,這個景象實在是前所未見,於是她喊著:“小麻雀,小麻雀?……老頭兒,老頭兒……”
沒想到她隻聽見“嘶嘶”聲,低頭一看,她自己竟然變成了一條白蛇。
“嘶,我在這兒!”一個似乎是小麻雀的聲音響起。
白鷺著急地問道:“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響起:“可能是那個村長喂了一碗不知道是混了什麼東西的水吧。”
“那我們怎麼辦?”白鷺慌張地撞著籠子,可是這副身體她根本就用不習慣,最後毫無作用。
在白鷺下麵籠子的灰蛇有氣無力地說:“安分點吧,出不去的。”
“是啊,就等著被吃吧。”那個尖尖細細的聲音補充道。
白鷺恍然大悟,“所以,那呂奉宜吃的蛇都是你們變得!”
白鷺想要大叫,但是現在的她隻能發出嘶嘶聲,“所以,他要吃了我們!我不要,我不要!”
籠子裡半大的白蛇猛烈地扭動著,木籠也發出吱呀聲。
一陣腳步聲傳來,白鷺的動作停了一瞬,呂奉宜拉開門,“安分點!”
隨後走進來,白鷺瞧見他手裡還拿著一本書。
他走到白鷺所在的籠子前:“真漂亮啊,好久沒有見到這樣大的蛇了啊,村長也真是費心了,所以吃了你,我就能考上了嗎?”
說完,他就要解開籠子。
他的手剛靠近,白鷺立馬就湊上去咬了他一口,或許她使得勁足夠大,呂奉宜整隻手都顯得有些血肉模糊的。
“啊——”他驚叫一聲。
似乎反應過來什麼,“不不不,我不能吃蛇,不能吃,這並沒有用,我要讀書,我要讀書……”
他看著手裡的書,又繼續念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然後,關上這扇門,於是整個屋子落入一整片黑暗之中。
白鷺蜷縮在籠子裡,心中想著:老頭兒,老頭兒,你在哪兒呢?快來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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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江渚流則是越探越驚。
村長的屋子裡有個小小的神龕,裡麵供奉的不知是哪路有著有著蛇身的妖神。
江渚流看那香灰的厚度,便知曉這村長是十分虔誠的。
所以,他是絕對不會任由呂奉宜吃蛇的,所以他吃的蛇究竟是什麼東西,這一點有待考究。
江渚流繼續在房間裡探索著,一陣風吹來,帶起了他鬢角的一縷發絲。
他眼神一定,望向那風吹來的方向——是神龕背後的窗戶。
江渚流走上前,拿起劍,推開那扇窗——隻是一個空著的院子。
江渚流還在感慨自己也有些大驚小怪,實在是有些草木皆兵了,而且已經一個晚上了,還是要趕緊與小鳥會合的。
突然一陣聲音傳來。
“停——下——停——下——”那聲音呼喚著,哀婉地、迫切地。
“救救我,救救我……”
江渚流循著聲音走去,似乎是在神龕的背後。
他拿劍挑開那簾子,就見到一條淡黃色的蛇,一丈有餘,幾乎擠滿了整個房間。
她還在說話,伴隨著些許嘶嘶聲,“老人家,我在村裡見過你的,你帶著一隻白鷺。您平日都帶著一隻鳥,可否帶我一起走呢?”
江渚流有些疑惑地問出聲:“你是?”
“我是村裡的一個寡婦,平日裡大家嫌我晦氣,也不怎麼與我往來。三天前,村長找到我,說見我一個女人辛苦,要幫我相看相看,是他遠方親戚的一個侄兒,妻子得病死了,帶著一個女兒……”
“好了,那你是怎麼變成一條蛇的?”江渚流乾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