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解元(1 / 1)

齊家小院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隻聽得敲鑼打鼓聲,和歡快的嗩呐聲,更有小孩兒隨著搖頭晃腦,拍著巴掌要賞錢。

一報二報三報皆已至,十幾匹高頭大馬由院裡排進巷子裡,馬頭均簪著大紅花,更有官差衙役舉著大紅色的匾額,頻頻報喜。

將家裡所有的板凳都拿出來也不夠官差坐下的,就連牛棚裡也站滿了來看熱鬨的人,更有竊竊私語的。

“早就聽聞這齊家上頭有神仙罩著,要不然怎麼他爹能中他也能中?”

“我發了,我發了,我賭了齊秀才在高中的名單上,結果……反正逮泥鰍抓了個王八,賺大發了!”

贏錢的津津樂道,輸錢的略帶沮喪,不過也不儘然,畢竟買個概率。

每逢八月份桂花飄香,這勾欄賭坊儘是開盤了高中的名單,齊珩自是這江浦壓中的熱門人選。

臨放榜的這幾日,都有不少人在齊家家門口踱步,不是偷雞摸狗,實是欲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的賭注,是贏還是賠,急著去兌錢。

這齊家院裡的人中,最鎮定的莫過於羅氏和老太太,想來是經受過的。由著羅氏從懷裡摸出幾個銀錁子,塞到衙役手裡,又給了圍觀的鄉裡鄉親些銅板子!

齊惇昔年中舉亦大抵是如此模樣,隻不若今日這般熱鬨,今日巷子內的吵嚷簡直翻了天,怕是整個長樂鎮的人都圍過來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然齊惇也不若齊珩中的高。

那紅色匾額鑲了金邊,上書:捷報江浦齊老爺諱珩,高中江寧府鄉試第一名解元,京報連登黃甲!

桑寧和芙蕖亦知道是齊珩高中,但未見過這些個生人,有些害怕,兩人嚇得躲在蘇嶼身後,一人一邊扯著衣角,亦怕亦喜。

桑寧屬實是未見過如此場麵,昔年她阿爹中舉時她尚在繈褓。

芙蕖則是暗自替蘇嶼高興,想來今後也能沾齊珩的光,過上好日子了,想起頭兩年她家公子中舉,作為廚房裡的婢女那一天也是忙得頭腳倒懸。

尚且在京的公子中個舉不算什麼大事,於這偏遠小鎮怕可是像山溝溝裡出了金鳳凰,不過第一名也不是誰都能中也就是了。

在前的蘇嶼眸光清亮,看著那鑲金邊的大紅匾額念了一遍又一遍,眼神微微一動,掠過幾次藏不住的愉悅和難以抑製的歡欣,終於忍不住彎了唇角。

初初一看時,蘇嶼的眸子驟縮,心也在狂跳不止,是第一名,他真的能中解元。

青衿之誌,屢踐致遠,是呢,他就應該拿第一的。

輕舟已過萬重山,她亦打心眼裡恭賀齊珩得償所願,走過的夜晚,看過的清晨,和路上的星光,終於不算辜負,也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新貴回來了!”

有人高呼,齊珩是被人擁著進來的,從出了畫坊門,幾人恨不得把他抬著飛到齊家。

歸來自是又熱鬨一番。

齊珩一路上聽著嘰嘰喳喳地恭維話,無甚表情,本就十拿九穩的事,從知道自己中了榜首,提著的心才完全放回了肚子裡,臉上才露出幾分急切的意味來。

這下蘇嶼想賴也賴不了,他現在恨不得馬上衝到她麵前問她。也不怪他如此兒女情長,隻惦記著這個事兒。

實是齊珩從小到大的就沒期待過什麼,中舉是他必須會做的事,也是穩操勝券之事,她站在他的前途裡等他,讓他怎麼不欣喜?

所有人都擁著齊珩恭維,中舉喜訊剛至家,就有不少拿著拜帖來的,穿著體麵的管家,替自家老爺送拜帖,無外乎江浦的經商大老爺或是鄉紳,齊珩尚且未來得及寒暄。

最後來的是江寧府尹老爺的屬下,宴邀本次的新科舉人參加明日的鹿鳴宴,才給了齊珩稍微喘息的空檔,卻不想人才走,頭戴紗帽腳蹬皂靴的縣令裴大人竟親至齊家。

實是此次魁首出在他管轄的這江浦,亦讓他臉上有光,就連親兒子中舉的消息都來不及去高興,一得到消息便坐著馬車趕來了,直邀著先去江浦縣小聚,明日再同去江寧府城。

縣令大人百忙之中能親至盛邀,實在難以推脫,隻能同去,尚且這裴縣令先前亦幫他那許多,不是那等子見風使舵之人,而真是體恤百姓的父母官。

齊珩期間看了蘇嶼幾眼,每每與她對視都被她躲開,讓他拿捏不準,心裡不由得咯噔了好幾下,她莫不是想賴賬?

其實蘇嶼隻是心裡緊張,尤其是想到那日大言不慚的話更覺得羞赧,眼神才不自覺地躲了又躲。

這兩三日齊珩參加宴會不在家,齊家卻一直熱鬨著,持續不停息。

有不少遞拜帖欲來拜訪的,有送田產鋪子欲巴結的,還有欲投身為仆人的,甚至還有直接扔下銀票子走的。

羅氏以齊珩不在家為由能回絕的就回絕了,對於這種就且讓蘇嶼執筆記下來,等齊珩回來再說。

媒婆上門的比起中秀才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現下不止是江浦,就連一向富饒的江寧府下轄縣江寧縣和上元縣亦有人來打聽,主要齊珩不止才高八鬥,模樣亦周正,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

最懊惱的莫過於畫坊的廣永豐,隻暗歎自己手慢,不過憑借記憶畫的幾張和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尚且也賺了不少錢。

因著齊珩中舉,裁縫鋪的生意空前高漲,蘇嶼利落地將兩側的牌匾換成了“穿舉人娘做的衣服,走做舉人娘子之路”,吸引不少人來。

且來購衣服的不少是彆的鎮上甚至彆的縣城,慕名而來巴結的,麵對不少新穎的款式,庫存都清出去不少。

張大明喜笑顏開,“嘿掌櫃的,這我看不用搞曹氏,咱也能賣不少。”

有著這句話,蘇嶼眸光亦閃了閃,長樂鎮這一小地方,能賺的銀子實在太有限了,如若把自家的成衣賣到全江南東路的每一個鄉鎮,那手中的貨不用批發給商人亦可以全部售出。

可是,不用說整個江南東路有多少小鎮了,就一個縣城就有不少,每個小鎮都開一個店鋪的話,租金,雇傭的工錢,運輸的費用加起來更是個大價錢,她何處去找那麼多錢?

隔日齊珩一大早就歸家了,滿心歡喜推開齊家門欲找蘇嶼,卻撲了個空,心裡那個想法不由得地落實。

兩個裁縫鋪經營尚且可以,不需要她來回巡視,更不惶已經關門的成衣作坊那邊了。

蘇嶼這種行為,怕是得了他回家的消息,專門躲出去了。那麼隻有一個,完了,她想賴賬。

伴隨著多疑的想法,齊珩大好的心情碎成了渣,其實也實在不怨他對自己沒有信心。

那日齊珩和聞琅夜半飲酒,聞琅喝了不少,醉得一塌糊塗,那藏匿的心事,那美好的過往,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聞琅都說了。

聽著聞琅喋喋不休地敘述他們在京的事,牽手、擁抱甚至……吻臉頰。

齊珩妒得心都在顫,他左手握成拳,右手不間斷的重複舉酒杯飲酒,隻恨自己何以千杯不醉,何不同聞琅般醉的不知所言是何為好?

又想起蘇嶼說他選了聞琅,他冷眼看著麵前痛苦地快哭了的人,他尚且不知道蘇嶼選了他吧?不過明天應該就知道了。

齊珩垂了眼,依舊緘口不言,他不會告訴他的,尚且讓聞琅難受著吧,這樣他心裡也能好受些。

於是不知不覺中又冷著眼灌了聞琅兩壺酒,直到那人再也說不出話,醉得趴在桌上大睡,齊珩約莫著他應該能睡上個日上三竿。

在南草市的蘇嶼尚且不知道自己被冤枉了,今個正好是市集日,小鎮上的南草市雖說常年開市,但隻有每逢三六九才會比平常更熱鬨些。

蘇嶼看著來逛街的,或是婦女,或是男人,農家戶挎個大籃子,背個背簍來買東西。蘇嶼尚且對自己所想做的斜挎大荷包一事有些不確定了。

尚且有些華而不實,逛街的農婦用不著,太小太精細不耐臟,而有錢的富家女子自有人幫忙拿著東西,思量了一下,算了,還是之後再說吧。

此間有個要緊的事,就是曹氏快坐不住了。

信誓旦旦說要買他家貨的人,沒有一個欲付錢簽字畫押的,讓曹氏掌櫃有些拿不準。

今日蘇嶼尚來就是與商人商談一二,什麼時候翻臉,逼曹氏狗急跳牆。撕破臉確定這些商人都不買的時候,曹氏肯定去找外地商戶,這才是釣大魚之時,她亦有些大戰在即的緊張感。

傍晚回齊家時蘇嶼才知齊珩已歸。

晚飯時的氣氛莫名奇怪,一向愛耍寶的桑寧也一句話沒敢說,隻顧著悶頭乾飯,而齊珩臉上更是沒有什麼喜色了,也不看她,迅速吃完就回房間了。

而他一走幾人才敢竊竊私語,蘇嶼剛才就想問,調侃著,“怎麼,桑寧也開始食不言寢不語了?”

“嶼姐姐,我阿兄好像不高興,”桑寧想著自己的推斷道,“怕不是我阿兄赴宴,彆人給他臉色瞧了?”

“怎麼會?”蘇嶼詫異著,他是解元,彆人怕是巴結還巴結不來吧?

奇怪的氣氛中吃完晚飯,又隨便聊了一陣天,每個人都各司其事去了,比如芙蕖去廚房收拾,桑寧去習字繡花,羅氏去裡屋和老太太聊天。

蘇嶼洗漱完回了房間,一般在這個時間,她總要放空腦袋,想自己的計劃。

她剛關上門,房門就被敲響。打開了門後,見是齊珩,還未等她問一句何事,齊珩先開口了。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