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在院裡逗貓,她看著羅氏著急忙慌,問著,“阿娘,怎麼了?”於是也跟在後邊朝正屋走。
“嶼姐兒,嶼姐兒。”羅氏步伐很快,直快步走進正屋叫著蘇嶼。
蘇嶼扭頭見羅氏竟回來了,很是驚詫,卻是見羅氏抓住她的胳膊,欲與她說話,可那話卻也是斷斷續續地一句三喘,簡直聽不懂在講什麼。
於是蘇嶼忙放下手中的食盒,輕輕撫著羅氏的後背給她順氣,“嬸娘先緩緩,等下再說。”
一路疾走,好不容易緩過來後,羅氏話急嘴快,如倒豆子般說道:“前幾天咱倆不是還好奇斜對麵的那家胭脂鋪為何關門了嗎?今天就開張了,卻沒想到也是開家裁縫鋪,那範式就跟咱們一樣。”
羅氏一刻不想停歇地講著一上午的情況,聽著她絮絮叨叨,蘇嶼的眉毛卻是慢慢蹙了起來。
那對麵的裁縫鋪不僅仿照她們衣服分尺碼,分檔次,而且價格更低兩成。
羅氏氣憤不已,蘇嶼聞言也氣,但這些都是市場正常競爭,不能說你這樣做可以不允許彆人這樣做。
可對麵的款式,和這邊剛上新的款式完全重合,那就有些蹊蹺了。
不過兩天時間,版式微改的地方有時是蘇嶼自己想的,有時是和羅氏商量著來的,而少量的高檔款,更是蘇嶼自己設計的,獨此一份,那就隻能說明縫人裡有人將樣板外泄了。
而那裁縫鋪就開在自家斜對麵,顯然是想公開叫板。
羅氏裁縫鋪一上午都無人來,客源全被搶走了,甚至還有之前訂過想退的,衛巧兒咬定不退,惹得那客人大鬨一場。
鬨了不愉快後,那客人口出狂言,辱罵了衛巧兒一通,坐在店門口撒潑,最後沒法子隻能由羅氏做主給退了。
一上午沒生意,羅氏和眾人也都幾乎打聽清楚了,這裁縫鋪背後是曹家在出錢出力。
這曹家就是經商發家的,但經商無信無義,看什麼賺錢就乾什麼,在這小鎮上已臭名昭著了,經常以不正當手段牟取暴利,以次充好,哄抬物價,還有仿照彆人生意範式,以降價薄利多銷搞垮生意欲起來的小商戶。
就像這次一樣。
羅氏歎口氣道,“今天我們這邊都沒人來,都去對麵了,我一看不成,就也隨著降了兩成,誰曾想他們又降一成,我拿不定主意,就是想問你一下,咱們還要不要再把價格降下去點,是不是我們少賺點也比現在賣不出去一個好點。”
“不行。”蘇嶼果斷搖頭。
曹氏家底厚,雖比不上縣城的大戶人家有錢,到底是在這小鎮數一數二的富戶。
“我們降曹家肯定還會接著降,打價格戰爭,我們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撐,虧本賣出必是死路一條。”
曹家知道羅氏裁縫鋪虧不起,如果羅氏裁縫鋪參與進去,就會有降不完的價格。
蘇嶼咬牙,樹大招風,遇到難纏的對手競爭了,這曹家當真算的準,他寧願自損八百,也要折損對麵一千。
曹氏最想要看到的,就是羅氏裁縫鋪經受不了壓力破產,而他們正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最後再把價格提上去,由他曹氏一家獨大。
蘇嶼迅速理著思路,可她到底未經過商戰,腦子裡簡直是一團亂麻。
但無論如何,第一件事就是和羅氏趕著牛車出門去裁縫鋪,找出那個外泄樣板的縫人。
店鋪自開張起,陸陸續續招工的縫人,包括羅氏在內,現有六人。
但……
直接問不會有人承認的,甚至會打草驚蛇,令事情更加棘手。想到這層,蘇嶼迅速拉了羅氏的衣袖,說了自己想法。
剛剛也是被憤怒上頭了,不能被情緒支配。
巡視兩個裁縫鋪,鳳禹坊的還是有人流在的,但南草市的果然門可羅雀。
蘇嶼一到,鋪子的幾人全都圍了上來,似是等她來拿主意。
蘇嶼隻能先強裝鎮定,先穩住自己。
然後她便讓大家先各司其事,不要慌亂,也不再降價,而是保持原價,且承諾真要到破產的那一天,工錢也不會缺大家的。
“我阿兄齊珩大家都知道,他名聲在外,今朝秋闈中舉在即,而且以後也肯定是要做大官兒的,而我齊家小院就在清水巷的儘頭,大家也有去過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現在在劉府教琴大家也是知道的,工錢不菲,羅氏裁縫鋪就算倒閉也不會虧大家工錢,請大家一定相信我。”
她此話話大,不過也必須得先穩定民心,不然前頭的事還未想出來對策,後院已失火,兩頭忙根本無瑕顧及。
可書到用時方恨少,蘇嶼頭疼地按按晴明穴,最近在看的經商書剛看了頭,發家史還未讀完,現實就擺了她一道。
這幾天蘇嶼的腦子都用在怎麼才能讓裁縫鋪起死回生上了,一家人圍在飯桌上麵麵相覷,顯然大家都未有經驗。
蘇嶼看向齊珩,齊珩卻一直在看她,直到兩人目光相對。
見他目光沉靜,表情也無半點愁意,不知他在想什麼。
蘇嶼暗想,卻是蹙起秀眉,這廝不會在想著最壞的打算,比如,‘完了,我齊家最終還是被這蘇嶼整的要舉家去要飯了吧……’
看起來很像是他能做的事。
齊珩看蘇嶼愁苦的模樣,想她從來到現在還沒愁成這樣過,正欲張嘴說些什麼,卻被蘇嶼伸出食指豎在了嘴中間。
“閉嘴。”蘇嶼覺得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拒絕了他的風涼話。
齊珩覺得嘴唇涼涼的,一瞬間呼吸都加重了些,把欲說的想法忘了個十成十。
不自覺碰到了他的嘴唇,蘇嶼手一顫,迅速收回手,扭頭不敢再看,耳朵尖也紅了幾分。
討論在羅氏的唉聲歎氣中結束。
一進劉府門,蘇嶼卻是被裴敬禹的書童祥安攔下說話了。
“明日書塾休息,我家公子想約劉家兄妹二人和您齊家兄妹二人同於劉家客院品茶論琴,懇請姑娘蒞臨小聚。”
蘇嶼聞言,本想直接一口拒絕“不去”,她最近焦頭爛額的,哪有空?卻想到裴敬禹是個體麵公子哥兒,隻能微微頷首,禮貌寒暄著推辭。
“你家裴公子的邀請,實屬盛情,但蘇嶼卻有它事,實在難以抽身,隻好敬謝不敏,還望你家公子能見諒。煩請祥安小哥幫我轉達吧。”
到了劉婉微的小院,卻見劉婉微在屋裡興高采烈地試衣裳。
蘇嶼都不用腦袋猜就知道讓她如此開心的緣由,怕就是剛剛祥安跟她說的那件事,遂感慨,小姑娘的快樂仿若就是那麼簡單。
“唉。”
不像她,她最近都快愁死了。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生意卻竟好了幾分。
人雖不多,但卻不似前幾日的空無一人了,但來的這些客人要的大多是男裝,布料也要的最好的那種,讓蘇嶼深覺詫異。
不過有客人來是好事,蘇嶼讓衛巧兒招待著,自己還是在看書靜心,人一焦慮就容易什麼也想不出來。
事情陷入僵局,如何在不降價的情況下恢複客量,她隻能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狂想對策。
真的不想自己的第一次嘗試就徹底失敗,但她感覺自己好像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被對麵生意紅火的曹氏鬥垮。
“掌櫃的掌櫃的……”張大明快步跑進裁縫鋪內,叫著蘇嶼,似乎是有什麼急事。
自從蘇嶼讓張大明去跟著新招的賬房先生學記賬,張大明就稱呼起了蘇嶼為掌櫃的。
蘇嶼當時啞然失笑,想著他是小孩兒心性,卻沒想一直叫著順嘴了,她聽著也順耳了,帶著新招來的幾個人也這樣叫她,生生的把她的責任感叫得高了幾個度。
“怎麼了?”蘇嶼隻抬了抬眸。
“掌櫃的,你快去看看吧。”張大明喘著粗氣,但那表情並非是遇到了麻煩事,倒像是遇到了喜事般。
“就在咱們南草市入口的地方,停著輛裴府的馬車,縣令的兒子裴公子就站在馬車上,給咱裁縫鋪拉客呢……”
“什麼?”蘇嶼猛然抬頭,連帶著眼睛都瞪大了幾分,麵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裴……敬禹?
南草市的入口那已經圍了一圈人,蘇嶼擱著稍遠的人群,看向被圍在中間的人。
他站在馬車上,高出眾人一截,正指著自己的衣服,和手裡幾件衣服介紹著,不時還轉一圈給大家展示著,“這是在羅氏裁縫鋪做的,看,是不是版型挺括,顯得人豐神俊逸……”
蘇嶼聽見旁邊的人切切私語。“這是縣令的兒子,馬車上有印記,聽說他現在劉家私塾讀書呢……”
“喲縣令兒子都穿這羅氏裁縫鋪的衣服啊,那得去瞧瞧……”
“是呢,那羅氏裁縫鋪是齊秀才娘開的,想必二人關係好,這縣令兒子才來宣傳呢……”
……
“裴公子!”張大明大喊。
裴敬禹聞聲源處便朝這邊看過來,和蘇嶼對視了。
他隻字未言,挑了挑眉直衝著蘇嶼一笑,唇紅齒白,在陽光下,眼底漾開星星點點的光芒,抹了下汗珠,卻是移開眼睛,又繼續去說講去了。
直到集市喧鬨漸消,夜色漸臨,羅氏早早地走去接桑寧了,而裁縫鋪關門的時候,齊珩會過來接她回去,蘇嶼一個人走夜路總是不安全。
“如此不顧及形象,豈非君子所為?”蘇嶼笑道,給裴敬禹倒了杯水,她語氣沒有埋怨的意思,相反她很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