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至(1 / 1)

齊珩從不覺得自己怕過什麼,他也沒喜歡過什麼人,第一次,在感情裡,他慫了,而且也有試探她的意思。

包括,故意把自己說的如此悲觀。

或許蘇嶼本身性格善良,也或許蘇嶼對他有一點同情,那樣……就夠了。

齊珩的眼睛微眯,現在不配不代表以後不配。

一年,隻需一年,八月鄉試來年二月會試四月殿試,他定要上榜。

這一年裡,他隱隱期待著,蘇嶼不要看上彆人,也能忘卻那個……心上人。

而隻要有她感興趣的事情占據了她所有的時間,她就沒空去想感情的事,是這個道理吧。

那麼……

齊珩回身從桌上的一摞書上找著什麼,蘇嶼正疑惑著。

幾本書已被遞到蘇嶼麵前,蘇嶼一本一本翻過,《陶氏經商十八計》,《範公生意經》,《胡家大經商之道》……

然後眼神驚喜地看向齊珩。

齊珩眉目帶笑,“君子曰‘學不可以已’,將來的江南第一富商蘇夫人。”

聽此話蘇嶼眼眸彎成月牙兒,這話很受用,於是也雙手一拱頷首恭維道,“那您這廂就快去學習吧,將來的江寧府尹老爺?”

那齊珩也覺蘇嶼變了不少,她話變得敢說,也開朗了,不再覺得和小鎮人格格不入。

事實上她一直都是這樣,試圖融入所有人,齊珩卻覺得,在他眼裡,她仿若一直就沒從月亮上下來過,並非是覺得她高高在上,而是她本就屬於那裡。

“你信我一定能中舉?”齊珩看著蘇嶼攤開手,那意思是把書放在她手上,他照做了。

蘇嶼點頭,感受手上書的沉甸甸,那是知識的力量,“嗯,我看人還是比較準的,而且我會算,我用銅錢占卜了,你上輩子是文曲星,這輩子下凡曆劫來了。”

齊珩語調閒散,意味深長地說:“銅錢搖卜卦通過看卦中的動爻,進而判斷吉凶,我竟不知還能看前世今生呢?”

蘇嶼抬眸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輕嗤了聲,“就你懂得多,誇你還不行?”

齊珩又勾了下唇,點頭的樣子不太正經,卻是未言語。

“嗯……”蘇嶼斟酌了一下開口,“彆再躲著我了?”

齊珩眉梢輕挑,空氣靜默了好一陣,久到蘇嶼以為他不會回答,卻聽見齊珩應了,“嗯。”

今個書塾休息,齊珩在家,刺繡坊也休息,桑寧也在家,而本應去劉府教琴的蘇嶼,因劉婉微去縣城參加劉知遠前幾日跟蘇嶼提過的池亭賞魚,暫時停休一天。

今個齊家人湊得真齊,隻有羅氏依舊在南草市的裁縫鋪勤苦地做衣裳。

蘇嶼那日拒絕了劉知遠的提議去池亭賞魚,今天卻有些後悔了。

並非是因為她很想去賞魚的緣故,而是她之前覺得見人就得被打聽,被疑問,被另眼相待。

她疲於去應對是非與異樣的眼光,才不願意出去,見到人就煩。

而事實上,人比人要死,貨比貨要扔,如果因為怕丟人而選擇不見人,不社交,龜縮於自己的一方天地,長此以往,人將不人。

隔壁汪氏知道有人在家,一推門就進來了,“新擇的龍須菜,給你們送來點。”

院兒裡孫媽媽在軲轆水井那洗衣服,桑寧在繡帕子,而她看見蘇嶼在家看書,眼睛亮晶晶的,“嶼姑娘今個也在家呢。”

她喜歡蘇嶼的模樣,就愛多看她幾眼,家這會子也無事,索性就坐在青梅樹下的石凳上多和孫媽媽聊了兩句,看了看桑寧秀的荷花,“到底是沒白學,活靈活現的。”

這時門口的敲門聲卻響了,“有人在家嗎?”孫媽媽在忙著回了句“是誰來了”,正欲擦手。

蘇嶼雖在看書但也有餘光意識,“我去看看。”

孫媽媽在忙活,桑寧是個小孩兒,汪嬸娘又是個客人,她自覺地走去門口開門。

“是我呀孫嫂子,巧兒娘。”蘇嶼開門的那一刻,聲音響起。

麵前的婦人笑的花枝亂顫,穿著和平常夫人一般的模樣,顏色卻是豔麗的緊,看見蘇嶼的那一刻瞪圓了眼驚歎,從蘇嶼的手摸到肩膀。

“哎喲姑娘,您就是咱珩哥兒京城來的妹妹吧?姓蘇是不是?哎呦這模樣,哎呦這身段,生來就是官娘子商夫人的命,定親了沒,今年多大了……”

“您是?”蘇嶼訕訕,不得已抽回手,打斷了這三句話三個哎呦誇張又尖亮又滔滔不絕的話。

“巧兒娘嘛,我家巧兒就在你們裁縫鋪幫工。”說著也不見外地朝屋裡進。

蘇嶼蹙眉,聽說那巧兒娘楊氏是個媒婆,最愛跑人家裡打聽,還是個話癆子。

桑寧忙快步走過來牽著蘇嶼的手,眼神複雜地看著來人,那隻白色的小奶貓桑寧起名叫白點點,又白又一小點兒,也迅速跑過來,很黏桑寧。

那自稱‘巧兒娘’的楊媒婆摸了下桑寧的下巴,“二姐兒也越來越水靈了,過幾年找嬸子給你說親,縣城裡有錢的好人家多的是。”

楊媒婆朝裡走著也不見外,桑寧和蘇嶼麵麵相覷,桑寧不滿地撇了撇嘴,小聲道,“啊呀呀好煩,她來過兩次了,這次怕又是給我阿兄來說親的。”

的確是。

那媒婆是個自來熟,也對齊家仿若了如指掌,就朝著齊珩的書房去。

孫媽媽忙把濕著的手往身上抹了抹,去攔著那楊媒婆子,娘子之前交代過,珩哥兒忙著鄉試,說不考慮婚配之事,碰見媒婆上門就直接拒了就成。

以往來的都是縣城的媒婆,也算好說話,三兩句也就打發了,可這楊媒婆是個咋呼的,不過來過兩回,但每次來都泱泱好久。

齊珩聽見院裡的嘈雜,三兩句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麵色不虞,院裡扔僵持不下,隻得自己出去打發了去。

“咱家珩哥兒喲,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楊媒婆看見齊珩出來是剛剛,喜得麵色都上挑,兩個眼睛笑的像開了縫的花椒。

“嬸子我今個上門是又替咱縣城大戶鄭家提親來了,家境殷實得很,那鄭家小姐模樣也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楊媒婆湊到齊珩跟前,眉飛色舞。

齊珩閉眼一瞬然後睜開,打斷喋喋不休,捂著頭裝作難受的緊的模樣,“臨近秋闈,齊珩最近學不思進,有欲半途而廢的心思,已準備若如我爹般中舉不得,便這輩子也就得過且過罷了,來日若無緣舉人,隻恐負了佳人,到時嬸子你也難看不是?”

那楊媒婆一聽當即蹙了眉,有些慌亂,這齊秀才可彆跟他爹似的,看著文采斐然成章,模樣周正耐看,就是命要是不好,止步於秀才可怎麼好?

她不敢賭這齊珩能一次中舉,這考舉人也看命數的,那滿口之乎者的老秀才多的是,且看這齊珩這難受的模樣,斟酌不已,可真彆竹籃打水,她說成了到時候他中不了舉再吹了,也豈非砸了她這招牌?

那楊媒婆訕訕笑了兩瞬,卻是不敢再提那茬話了,眾人皆鬆了一口氣,一向愛說話的汪嬸子都沒敢吱聲。

向來遇見媒婆這般的人物,都保持著不走進也不疏遠的距離,倘若你得罪了她,那張嘴哦,鮮花也能說成牛糞。

齊珩遂回書房去了,楊媒婆眼見著白來一趟,卻是看見蘇嶼亮了眼,巴巴地湊過來,笑吟吟地,“蘇姑娘如今也及笄了吧,我這手裡有鎮上不少年齡相配的男子,家裡有錢的很,改天我琢磨琢磨給你相配一個,看可好?”

眼看著矛頭對準她,蘇嶼隻能“嗬嗬”乾笑兩聲,她覺得桑寧握她的手都緊了些。

她忙將話茬子又引到齊珩那去,齊珩到底是男子,他亂說一氣倒是霸氣,不管自己外露名聲如何,她可不行,“齊珩阿兄都未娶親,我怎好排他前頭,豈非亂了長幼順序,等來日我阿兄娶親,我再說人家也不遲。”

好不容易來這清水巷一遭,也是碰了一鼻子灰,楊媒婆隻好歎口氣離去,早知就聽閨女巧兒的,不來這一趟了。

聽閨女的話茬閨女也似有心悅於這齊秀才的意思,回去得好好提點著,這齊珩怕隨他爹,是個不成器的。

那齊珩的阿爹齊惇年輕時仗著聰明不思進取,就愛到處任遊,走了不少地方。

因父親健在,無養家之累,卻道自己是淡泊名利之智士,後因其父喪才居家,年二十七才開始閉門讀書,鄉試卻接連碰壁落第。

楊媒婆歎口氣想著走出齊家院,放棄了說成這門親事,齊珩雖比他阿爹強,早早成了秀才,但人的命數也由天定。

楊媒婆又隨即搖搖頭,且看那齊珩也在人情世故上愚笨得厲害,有這攀權附貴的機會還不一把抓住,等著將來中舉不成求親也無門嗎?

待那楊媒婆走遠了,孫媽媽忍不住地嘮叨起齊珩來,齊珩也是她從小看到大,也吃過她的奶,算是半個奶娘。

“珩哥兒,你不樂意找個由頭打發了她去也就是了,你可不知她這嘴厲害得很,你這名聲讓她給你傳兩天,咱這以後說正頭娘子的時候怎個辦喲,你個口不擇言的,哪有自個敗壞自個名聲的喲,我真是操不完的心……”

午時至,吃完飯,蘇嶼拿起飯桌上一早盛好的欲給羅氏送飯的食盒準備走,卻見羅氏推開大門,慌慌張張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