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靜靜望著男扮女裝的駱岢,蔣芙的眼睛宛若夜河般流淌無波,裡麵沒有嘲諷,沒有詫異,也沒有驚豔。

她要是和白明旭一般笑他,他還有為自己辯解的餘地。如此一言不發,將所有緣由都封印在了滑稽的表象之下,讓他感到無解的憋悶。

場麵寂靜,駱岢兀自處於難堪之中。

白明旭察覺氣氛僵硬,停止開駱岢玩笑,訕訕摸下鼻子。

“咳,那個蔣娘子,還是那個原因。除了你,我一時找不出其他合適的人選,隻能拜托公子扮作女子,與你協助辦案……若有難處,我再尋……”

蔣芙道:“沒有難處,辦案要緊。”

她看向駱岢:“公子若有難處,我亦可退出。隻要能查處金無儘,為我娘報仇,讓我如何我都沒有怨言。”

話音落下,駱岢與白明旭均是一默。

蔣芙比他們要小兩三歲,過了這個案子便徹底孑然一身,無依無靠。才經變故,卻能如蘆葦般堅韌起來,為母報仇,無論誰來看,都要心懷欽佩。

駱岢低聲道:“我亦無難處。”

白明旭摸鼻子看了眼窗外:“既如此,天色不早,我這就秘密送你二人出城。之後的事不必有後顧之憂,我有一隊精兵,張郎君也在,他們在暗中相護,一旦情況異常,可保你們性命無虞。”

事不宜遲,蔣芙與駱岢坐上預先準備好的馬車。白明旭在私院後門目送他們,直到他們被樹叢擋住,在葉片縫隙裡化為一個小點,才動了動,往院裡走。

蔣芙在車廂裡把計劃從頭到尾考慮了一遍。

“到時候你負責套話,套出不對的地方,我衝過去查。”

駱岢:“嗯。”

“做戲給人看的時候,我可能會跟‘姐姐’有一些親密舉動,你討厭也忍著點,彆露陷。”

“會討厭的人是蔣娘子才對。”

蔣芙無語:“我說公子,你不討厭我,我能討厭你?我有病?”

駱岢風姿綽約地理了理衣袖,嘴角勾了勾,卻半點笑意也無。

“我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嗯。”

“你到裡邊再給我整這死樣子試試!”

“……”他嘴角平了。

蔣芙平複呼吸。

“你們安排好沒有?如果那個老色鬼讓你侍奉怎麼辦?”

保守的古代人談那啥色變,垂著的眼睛陡然瞪起,慍怒道:“不勞娘子操心!”

蔣芙白了他一眼:“我就是犯賤,問你乾什麼。”

她彆著頭,指他脖頸:“那你喉結怎麼辦?不掩飾嗎?女子沒辦法長那麼大吧?”

“還是這個也不用我操心?”

“……”

駱岢好半天不說話,蔣芙不耐轉向他,就見他一臉空白的樣子。

她笑了:“怎麼了,我的大公子?沒發現男人和女人的區彆除了胸,還有其他地方?”

駱岢落在膝上的手攥了攥:“……下流!”

他雙耳赤紅,臉上也透過細膩的粉,顯然羞憤到極致。

蔣芙沒興致逗他,掀開窗簾:“張閔,你能把他喉結打回去嗎?”

馬車前方策馬的張閔隔了老遠,卻能聽見她的話,放慢速度,將馬交到車夫手裡。

他進了車廂,抬拳:“我試試。”

駱岢:“……”

他顧不上嗬斥張閔隨意鑽進車廂的行為,往後挪了挪,慌亂道:“不可!頸乃脆弱之處,他若下拳,我必死無疑!”

兩個瘋子!

蔣芙往旁邊讓出地方,讓張閔挨著她坐下。

她從張閔袖中抽出一方手帕,樣式看上去是她的。她在把張閔當作隨身包袱使用。

“那你把這個纏上,如果有人問,你就說受傷了。”

駱岢迎著兩人相似清澈的眼神,覺得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來。

“受傷便有是非,且不說受的什麼傷,若是有人起了驗證之意拆下手帕,頃刻之間便要穿幫,此招不可行。”

蔣芙想了想,又抽出身側張閔的劍。

“劃一道,就說是我乾的。”

駱岢捂住頸部,後撤到車壁:“劃一道遮掩不住,且你扮作癡傻之人,怎能有劍?”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蔣芙來了脾氣:“那怎麼辦?你怎麼這麼多事?”

數落的話一出,駱岢也生氣起來。

“娘子如此說,還是棄了岢,另尋合適之人!本也非萬全之策,不過念在至交好友之情,拿性命冒險!娘子不滿意便算了!”

已然興師動眾出發,就這麼回去,如果被金無儘察覺,如果白明旭改變主意不想再為此事冒險,她要如何為母親報仇?

“你彆生氣。”蔣芙灰著臉勸他,“我想了一個辦法,能掩飾過去。”

駱岢自知被逼失態,餘光瞥過沒見過他這一麵的張閔,見他並無異色,心才定了定:“……娘子請講。”

“我來咬你,把你喉結的地方咬爛。”蔣芙補充,“很有分寸的咬爛,看起來血肉模糊,但不會咬你的血管,就是青色的那個脈絡,是血管。”

駱岢沉默。

他想了一下,的確沒有其他解決辦法。他應了白明旭,半路回去便是失信,天下人看到他失信,此後便再無聲譽,不如一頭撞死在這。

但男女授受不親。

蔣芙肩膀撞了下圍觀的張閔,是交托全部信任、親密無間的動作:“如果你不想被我碰,就讓他來!”

駱岢在張閔的眼中看到和他如出一轍的抗拒。

蔣芙又退了一步,用商量的語氣:“你信不過我們,還有車夫,回去找白明旭也行。”

誰都不行!

這種事,誰都不行!

彆人知道了要怎麼看他!

想來想去,似乎隻有蔣芙適宜。

不管是被搜查時核對齒痕,還是造傷時的用齒力度,心態方麵,此時此刻,沒有比蔣芙更妥當的人選。

駱岢忽覺疲憊。

這些日子,無論什麼事,但凡遇到蔣芙,都會將他卷進一個陌生的漩渦。此前他從未感到如此難辦過。

內心掙紮許久,他僵硬道:“勞煩蔣娘子。”

蔣芙有點驚訝他選自己咬,轉頭想通。不認識的人,他怕彆人愛上他,認識的人,他怕彆人笑話他,隻有她,他習慣了,也在幾次交鋒中意識到她沒什麼殺傷力,除了氣人一點。

既然想通,她乾脆起身,彎腰湊近。為了辦案,他都甘心奉獻自己,她遲疑什麼。

張閔拔劍:“我可以在他的皮上刻出齒痕。”

蔣芙回頭:“開什麼玩笑,你連小人都不會畫。”

張閔道:“我已經會了。”

“一邊涼快去。”

“……”

他眼含敵意看向駱岢,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撞,都沒有移開。

駱岢莫名煩悶。

她原來會好好說話,為什麼對他就不行?

喉嚨外忽然傳來劇烈痛感。

伴隨著痛感的,是女孩子溫熱的鼻息,與柔軟嘴唇的觸感。

她的牙齒整齊一排,咬在他的皮膚上,中間似有滑嫩的什麼觸碰到皮膚,疼痛之餘傳至胸口發癢。

駱岢咬住唇,隱忍呼吸。被無好感女子觸碰的抗拒,與身體最原始接觸的反應交彙,和痛感交織,讓他頭腦有些發暈。

蔣芙專注咬一個皮外傷,沒有管他什麼反應。

馬車顛簸,她不小心坐到他的腿上,空懸的腰得以放鬆。察覺到更省力的姿勢,蔣芙就沒再矜持恢複回去。

破皮尖銳的痛感讓駱岢下意識抓住手邊的什麼,反應過來,已經不自覺摟住蔣芙的腰。這是他第一次與女子這般姿勢,心中震撼。

對座的張閔陰沉看他,身側的劍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在他身上。

蔣芙厭惡他,如今卻抱著他,親吻他。

蔣芙喜歡張閔,他們兩情相悅,一起長大,可他隻能坐在對麵,親眼看到不相關的他在承受蔣芙的親昵。

駱岢感到荒謬。荒謬之餘,有種說不清道不明,他自己絕不願意承認的優越感。

蔣芙咬得滿嘴血,往後退幾寸打量傷口,被她咬的地方已成一派血肉模糊之景。

駱岢虛弱轉頭到一旁,不想與她說一句話。他將手帕係到傷口上去,任由血跡透過來。

蔣芙吐乾淨嘴裡的血,往張閔身上一靠:“累了。”

駱岢倏地把頭轉回來,盯她。

蔣芙懶得揣測他的心理,她現在身心俱疲,還是趁早修養,畢竟等下要徒步進城。

後半程路,蔣芙低聲和張閔說小話,事成以後去光州,她準備把母親骨灰葬在家裡。她從孝服說到陪葬品,第一次經曆這些事,又事事都要自己張羅。

行到繁茂的洛山腳下,蔣芙與駱岢下了馬車,張閔隱入暗中。

兩人看著車夫駕馬車離去。

駱岢忍受著頸部絲絲的疼痛,問:“你那家仆,確定不是誰的暗衛?”

蔣芙扯過他的手,將他硬邦邦的手展開,和她握在一起:“放心,我和他從小認識,如果他真是暗衛,那也是我的,不會對你有什麼威脅。”

駱岢淡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手與手連接處,酥麻的熱意蒸騰著爬上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