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你是從那方海島出來的,所以你隻有兩種身份,不是水匪就是被水匪所劫之人。雖然你這一身傷口乍看之後,十分容易讓人覺得你是被劫之人,可是……”她看向莊娘子,眼中滿是捕獲獵物的神色。

“你身上的衣衫料子雖好,但款式已舊。莫說軒州這等常有客商停留的城池,即便是朔陽那等邊塞城池也不會有富貴人戶穿這麼舊的衣裳。”

“而且,你這一身衣裳用的料子是越州所盛產的綾錦緞,這種綾錦緞非尋常富貴人戶可穿著,大多都是官宦貴族才能上身。”

“在整個軒州城裡麵能用這種料子製衣的人戶沒有幾家。我想,你應該不是某個官家姑娘吧?”

莊娘子被沈清晏這一席話問得無言以對,她的雙眉緊鎖,右手死死按在腰側。

“我若是你,便不會在此時動手。”沈清晏看著她的動作端著茶盞又飲了一口,一旁的白鷺已將袖內藏著的匕首握在掌心。

“莊娘子,我若當真要取你的性命就不會大費周章將你救來此地。莊娘子不願多言也無妨,不如就先稍坐片刻聽我猜上一猜?”

沈清晏坐了一個請的姿勢,莊娘子看了看守在房門口的白鷺想著外頭還有一個人在,心裡稍稍盤算了下,覺得肆意動手恐落了下乘,隻好再坐回原處。

“你手上留著薄繭應當是習武之人,所以我猜想你應當是島中之人。貴島一向隻劫過往客商的船隻,忽然一反常態入城擄人,我想大抵是因為島中有變故吧?”

莊娘子身子微僵,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衣擺。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莊娘子你會夜半鳧水而出,想必是為了逃命吧?”她放下茶盞,看似隨意地理了理衣袖。

“莊娘子若是不棄,不如同我細說一番,興許你我可以合作。”

莊娘子警覺地盯著沈清晏,將她好一通打量。

她覺得麵前這個姑娘與自己年歲相當,可言談舉止中卻透著不符合年紀的沉穩。她此時確實需要有人相助,可麵前這個沈娘子來曆不明,她也斷然不敢輕信。

“天色尚早,姑娘一整夜都不曾休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沈清晏未再繼續相逼,隻是衝著白鷺使了個眼色,白鷺便將莊娘子帶走了。

要想平息這場亂事,沈清晏需要幫手,隻憑她跟白鷺還有十一斷然是不夠的。

這莊娘子本就是海島上山匪頭領的女兒,若不是因為島中變故她也不會夜半鳧水出逃。隻可惜,她並不信任沈清晏。

莊娘子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頭,原本準備伺機離開,可惜屋裡守了個白鷺屋外站了個十一,她一時間找不到時機隻能躺在床上乾生氣,準備等天黑之後再行動。

可她還沒等到天黑,反而等來了搜查的差役。白鷺得聞消息,就將她帶到了沈清晏房中。沈清晏在聽得白鷺所報之事後,當下便讓白鷺將她帶去換裝。

外頭的聲響越來越近,不多時便有一隊差役闖進來。他們進門之後未有言說就要強行察看,十一當下便出手阻攔。引得一眾差役紛紛拔刀相見。

“十一,把劍收起來。”沈清晏自客棧內間行出,她看向闖進來的一眾差役,笑道:“各位,適才我家侍女在內間更衣,故而我的護衛出手將各位攔下了,多有失禮。”

領頭的差役見這姑娘一身綾羅,發間飾物單看一眼便知費價極多,再看此人容貌不俗,舉手投足又見沉穩,料想此人出身不凡,便亦收斂了幾分戾氣。

“這位娘子,我們是遵軒州刺史之令前來搜查入城的水匪,還希望娘子多加配合。”

“那是自然。”沈清晏欣然點頭,道:“隻是我家侍女還在內間更衣,還勞各位稍等片刻。”

領頭的差役麵露難色。

沈清晏笑著看向那領頭之人,又道:“我父乃是已故惠州刺史沈固,我母乃是先帝親封的惠安鄉君。此行我是帶著侍女與護衛,一道前往越州,向我的舅公秦老國公祝壽。”

她說罷,自從袖內將一應過所拿出交給了十一。十一接過後,再轉遞給領頭之人。

聽得沈清晏自報家門,那領頭之人聽完不免後背沁出一層薄汗。他接過過所查看,見上頭所書與沈清晏所言無二,便再行一禮,道:“沈娘子,多有得罪。”

“無妨,你也是儘忠職守恪守本分,我身為大稽子民自當配合才是。隻是……”

沈清晏見他還未有離去之意,又道:“也請你體諒一二,這畢竟裡頭有姑娘在更衣,若是你們就這樣闖入,便是辱了她的清譽。”

沈清晏已將話說到此處,那領頭人也不好直接硬闖,隻好稍稍守在一旁。

“白鷺,你快些。”眼見那領頭人已經應允,沈清晏便裝模作樣衝著內裡喊了一聲。不多時,白鷺就扶著莊娘子一道出來。

“這……”領頭人見裡頭出來兩個人,還未待他開口,白鷺就扶著莊娘子跑到沈清晏跟前笑著說:“這位娘子,你看你家這位娘子,穿這身衣裳多好看?”

“確實不錯。白鷺,我就說了出門在外不必計較這許多。”沈清晏滿意的點頭,又對著十一道:“十一,將銀錢給她。”

十一從腰間扯下了錢袋子扔給白鷺,白鷺笑著接過來,一邊道謝一邊退了出去。

“這位便是我的侍女,白鷺。”那領頭之人正穀欠去攔退出去的真白鷺,卻反被沈清晏打斷了。她對著莊娘子,道:“白鷺,他們是在軒州刺史麾下當差的,你莫害怕。”

沈清晏拉著莊娘子的手輕輕拍了拍,又道:“各位現下可以入內搜查了。”

領頭人起先是想要搜,但先被十一攔下,又後被沈清晏擋了一道,再到後來真白鷺扮成商婦離開,莊娘子扮成假白鷺留下,前前後後鬨了一通將他轉得有些暈了頭。

加之沈清晏的身份,那人也不敢多加置喙,衝著手底下人使了個眼色便讓他們入內去搜查了。

那入內之人是沒搜到什麼,但這領頭人瞧著那位假白鷺倒是瞧出了些端倪。都說宰相門房七品官,即便是一介侍女,但怎麼說都是刺史府裡頭出來的。

更不要說她的主人還有一個鄉君身份的阿娘,還有國公府這樣的母族助力,怎麼瞧著都不應該會有一個膽小至此連頭都不敢抬的侍女。

“若是各位仍有疑慮,我們三人同你們走上一遭也無妨。聖上已有敕令,令我表兄承恩侯世子領兵剿匪。”

“我與他前後腳離開元京,想來也就這幾日了。待他到了軒州,自可替我們主仆幾人正名。”

那領頭之人又聽此言,心下慌亂隻得連連告罪離開。

十一閉上門,又在窗邊瞧了個仔細,確認他們都離開後才回報一個已然安全的眼神給沈清晏。

“莊娘子,今上已下敕令,你若再緘口不言隻怕島上眾人都得殞命伏法。你,甘心嗎?”

沈清晏將時機拿捏得當,像莊娘子這樣的人,單憑她一個救命之恩並不足以讓她開誠布公。

所以,她便遣了白鷺將消息遞到刺史府中,等差役們大張旗鼓來搜之時,她再明示自己的身份。

如此一來,這莊娘子自然就不會懷疑沈清晏的身份有假。

再者,她已將柳夙帶兵前來的消息也一並放出,此時這莊娘子已經是前後無路,隻能倚著沈清晏這一根救命稻草了。

“莊娘子,若你實在不想說也無妨,我會讓白鷺贈你些許銀兩,你便離開軒州府吧。待我表兄領兵到達軒州之時,隻怕難免會有一場惡戰,你早些避開也免得有所誤傷。”

沈清晏未再多勸了,隻是笑著轉身穀欠往內間行去,那莊娘子見狀便直接跪倒在地,忙不迭開口求沈清晏相幫。

沈清晏親自將她扶起來,二人一道坐下,便聽得莊娘子開始細說經過。

這莊娘子本是水匪頭目之女。

隻因海島四麵為海,島中無良田,再加上群居島上之人多是因為水難流落逃生之人,幾乎人人都沒有戶籍名冊也不得隨意入城,便隻好做些劫道之事。

雖說這都是些有違律法之事,但他們從不傷人,加之隻劫商船,還有島外這四季不散的濃霧為天險。隻要他們不將手伸到軒州府內,這軒州刺史自然也不會多加阻攔。

隻是,數月前她的阿爹被一手栽培的二當家給殺了滅口,而她也被囚在了島中。那個二當家想要逼迫她說出藏匿財寶的暗室所在,她不肯,便日日受儘折磨。

待她好不容易尋到了一個機會逃出來,這就遇上了沈清晏。

“沈娘子,島中之人如今都是被那賊人所騙。那賊人說我同我阿爹都是被軒州府的百姓所害,所以他們就要日日搶奪百姓財物,直到軒州刺史肯將我還回去。”

沈清晏這一通聽下來也算是明白了,此事若要平息也簡單,隻消將這二當家擒了,再由莊娘子出麵將此事說個清楚便好解決了。

“莊娘子,要解決此事倒也不難。”沈清晏扯著衣袖笑道:“唯一的難處便是島上終年不散的濃霧。”

“這倒不難。我聽阿爹說過,我家祖上曾救過一個奇人,那人看過島上風貌之後便又栽種了一些新奇東西,自那之後這島的四周便有始終不散的濃霧了。”

“隻要我們延著……”莊娘子說到此處便停了停,她略忖了忖方道:“總之,我自有辦法能在霧起之時依舊安全上島。”

這莊娘子不願明說,自然也是要防著沈清晏幾分。她明白莊娘子心中所慮,平靜地說道:“可我並不打算同你悄悄潛回。”

“莊娘子多半是想讓我同我表兄言說一二,莫要傷到島中百姓,待我表兄承諾之後你便帶人上島。可是,莊娘子能保證島上隻有那二當家一個人參與了謀害你阿爹一事?”

沈清晏之語讓莊娘子略怔了怔,她確實是被那二當家給捉去拷問,她也確實看到了二當家將她阿爹屍身掩埋了,可她從未想過是否還有彆人也從旁相助過。

“莊娘子既不能篤定,我自然也不能如此冒失。”

她看著莊娘子的神色又黯淡了幾分,方開口道:“我有一個法子能讓莊娘子護住島上眾人,日後你們也可以重獲戶籍名冊,更加重要的,是你們從此不必再為匪了。”

莊娘子刹時抬頭,眼中儘是狐疑。

“你們為匪不過就是無糧可食罷了,以物易物,你們又無絹可易。所以,你們隻好打劫過往客商。此事我有辦法解決,但我也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