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我此時出手相幫,又有誰會知曉?以柳儒好大喜功的本性多半是要將我從中抹掉的。再者,這事就算是平了,那也是柳家的功績,跟我一個沈姓之人有何關係?”

“我有幾斤幾兩外人知不知曉我不在意,但晟王必須知曉。”沈清晏將衣物稍稍歸整了下,對著白鷺道:“走,帶我翻牆去找夙表兄。”

待沈清晏翻過院牆來到柳夙院中之時,他正一個人坐在案前對燭火細看輿圖。

“這圖沒什麼用處。”沈清晏隨意看了看,那便是一張自驛站處得來的尋常城池輿圖罷了。這裡頭標得最為清楚的便是軒州的酒家茶館商鋪,壓根沒有半點有用的信息。

也許是因為沉迷此圖,柳夙不察身側有人,他被沈清晏這忽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中的輿圖也隨之掉了。

“不過就是尋常驛站賣與客商所用的,裡頭不會有半點有用的東西。”沈清晏將這輿圖撿起來卷好擺到了書案之上。“表兄原本就不諳此道,臨時抱佛腳也是無用的。”

柳夙十分尷尬,他自然清楚自己於用兵一道上的斤兩。“妹妹怎麼過來了?”

“我來助表兄一臂之力。”沈清晏直截了當道:“恕雩娘直言,表兄於文章一道素有心得,但領軍作戰與詩書文章到底不同。‘文武雙全’四個字可沒有寫起來這麼容易。”

“我知道今日舅舅前來,必是想讓我向秦國公府借兵。”

柳夙汗顏,道:“我勸了阿爹,可他不聽。這是聖上明旨詔令,若你借兵秦國公府必有不妥。”

沈清晏心中微微舒緩了一二,又道:“臣子擅自出兵等同謀反,所以我不會同秦國公府說明此事。”

“但我亦知以舅舅的本事,若當真由他親自領兵前往,隻怕最後會將柳家滿門都賠了進去。”

柳夙無奈道:“我亦清楚此事,所以打算隨父一道前往軒州。”他畢竟是侯府世子,肩上的責任不由他來推卸。

“表兄是得前往軒州,但不是隨父,而是獨自前去。”

沈清晏又行得近了些,輕聲道:“表兄需得讓舅舅‘生病’,病到起不了身卻依舊要領兵平匪。之後,表兄再以世子之名奏請聖上,由子替父前往軒州平匪。”

“我會先表兄一步前往軒州安排。表兄行軍之時切勿操之過急,一切按部就班慢慢來就行了。”

宋晚月之事,讓她覺得對柳夙有著些許虧欠。此事事成之後,即便柳夙未能高中但也搏得了個好名聲,算是她對柳夙的一個交待了。

柳夙一時有些納悶,她方才還說不會去請秦國公府出麵,此時便說要先行前去安排?

沈清晏看到柳夙的神色,又道:“表兄可知何為兵之上乘?”

柳夙搖頭。

“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乘。逼則反兵,走則減勢。這個中分寸的拿捏,都需要十分謹慎。”

沈清晏神情嚴肅一掃素日裡的恭敬謙和。“雩娘隻問表兄一句,表兄可信得過我?”

“自然。”柳夙答得不帶半分猶豫。他雖近些年來在外求學,但沈清晏的行事心性他也是清楚幾分的。

這十年來,侯府中人如何待她的,柳夙心中也是清楚明白。

“那便請表兄依計行事。”沈清晏又道:“個中事由還望表兄切勿聲張。”

也不知道柳夙是怎麼同柳儒說的,翌日一早就傳來了柳儒墜馬受傷的消息。此後,柳儒親自著人扶著入宮請罪,再三言明自己雖傷但依舊能前去軒州將水匪剿滅。

據說那日他一番為國儘忠的言語,說得讓人聞者動容,聽者落淚。

然後,今上就同意讓柳夙替父領兵,擇日出發前往軒州剿匪。

待這個消息傳回之後,沈清晏便著白鷺與十一收拾行囊。隨後第二日一早,她就立在宮門不遠處,看著身著各色公服的大人們上朝。

她一直立在外頭,從上朝立到下朝,直到晟王亦離宮之後,她方同白鷺與十一一道踏上了去往軒州的路途。

沈清晏前腳離宮,後腳禁軍風大統領便獨自入了朝陽殿,麵見景帝。

“沈氏已經領著自己的兩個隨侍由水路離開,一路上屬下都派了人手暗中盯著。”

景帝坐在禦座高位之上,似笑非笑道:“這個沈氏到底還是年輕,就憑那碟子糕點,能打出多大的水花。”

“好在她還不算太傻。”風統領如是說著。

沈清晏的招數根本激不出水花,但此時由景帝送這麼份人情過去,晟王想不留意到她都不行了。

景帝:“她此時眼界還未放開,待她放開了,興許就能有意外收獲了。”

風統領:“皇後殿下親自定下的人,柳老夫人親自教養長大的人,必不會讓陛下失望的。”

柳夙要領兵自是選擇走陸路。而沈清晏一行僅三人,當下便選了最快的水路,一路乘船前往軒州。

軒州城東臨大海,城中亦是水道縱橫,故此軒州百姓日常出行也多為小舟竹筏顯少以車馬替之。

沈清晏一行人扮作兄妹,三人尋了一處鬨市茶館點了幾盞茶,便坐到人群中飲茶吃著果子。

之後,她們又往城中最好的首飾鋪,衣裳鋪,還有酒樓裡頭都轉了轉,最後才住進了軒州城最貴的客棧。

軒州城濕氣過重,又恰逢陰雨天氣,整個人身上都覺得濕粘粘的,很不舒服。沈清晏執筆正在書寫這幾日得了來的消息,見白鷺端了盞祛濕茶過來,便接過飲了幾口。

這幾日下來她們大致已經將民間的傳聞說法都聽了個七七八八。

那群水匪聚集在軒州城外的一處小島上,從前也隻是劫一下過往商客的船隻,而且從不傷人,也不是日日都劫。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打從三個月前開始,這幫水匪就開始掠奪城中百姓的財物。這也就罷了,他們還時常擄劫年輕漂亮的姑娘。

當地刺史向朝廷上報之後,便開始前後安排應對。可幾番下來,軒州守衛大有損傷不說,生生是沒有占得一點便宜。

依著街頭百姓的說法就是那處海島四麵環水,島上終年濃霧彌漫讓人辯不得方向。除非長年生活在那上麵,不然誰都沒辦法安全進去。

“姑娘,你說那島上終年濃霧彌漫,這樣我們要怎麼才能進去?”白鷺有些擔憂。

“霧是在水上麵的,又不是水下。”沈清晏擱下筆,又道:“你明日先去備下幾套軒州時下最尋常的男裝來,晚上咱們先找個船隻去探一探。”

想要上島不難,隻不過她手邊隻白鷺與十一二人,行事還是應當穩妥些才是。

無論如何她還是得先去看一看情形。

沒有人會忽然一反常態,賊匪也是。

他們既然向來隻劫過往客商的船隻,又何必中途調轉去掠奪城中百姓?

過往客商船隻上多是各地珍稀之物,劫上一次便所得頗多。那群水匪隻要不傷人,客商們再平安來到軒州後再行報官,一來一回所費時辰頗多。

這樣,他們便能再次躲回島上。

如此行事相對而言,風險更小些。所以,沈清晏著實不大明白,為什麼他們要反其道而行。

白鷺辦事很是穩妥,當日傍晚她們便乘船而出,等到夕陽沒入海底星月高懸之時,才來到那片已經濃霧密布的海域附近。

這一切都如坊間傳言一致。

沈清晏沒有著急回去,她看著那團濃霧,坐在船頭靜靜侯著。

他們三人分彆分三頭在船中坐著。海麵晚間風大,如今又是春寒料峭之季,沈清晏坐在船頭,縱使裹著鬥篷她都覺著寒意刺骨。

白鷺在船內用炭火備好了暖手爐就趕忙遞到了沈清晏懷裡。“姑娘,晚間風大你仔細又受寒。”

沈清晏方接過來還未等她說些什麼,就聽到白鷺一聲驚呼。她順著白鷺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見著一個東西從那團濃霧之中出來,仔細一看竟是個人。

沈清晏當下就讓十一將船隻劃過去,幾人通力將那人拉到了船上。

那人也是個通身男裝的姑娘。這等女扮男裝之事,女子與女子之間看得格外分明。

沈清晏也未及多問,隻是讓十一先行將船劃回去,隨後她便扯了自己身上的鬥篷裹到了那個姑娘身上。

那姑娘混身哆嗦,身上的衣服滿是汙臟的痕跡,臉上,手臂上都留著好些傷口。她與白鷺兩人相視一眼,未有細問,隻是將手爐一並塞給了她。

待他們回到岸邊之時已是晨鐘響起時刻,一行人急急回轉客棧,白鷺領著那個姑娘換了衣衫上完藥之後才將她帶到了沈清晏的屋內。

屋內備了飯菜,沈清晏也未當下就問,隻是讓那姑娘先行進了些吃食,而她便一直端著茶盞子坐在一旁看著。

那姑娘吃完之後方覺得自己還未好好謝過這位救命恩人,於是便雙手抱拳,壓低了聲音道:“某,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沈清晏聞言略愣了愣,隨即笑道:“姑娘,女扮男裝一途,興許你能將男子行徑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在咱們女兒家看來,是男是女一眼便知。”

那姑娘不妨沈清晏如此直白,一時未想得如何回答。

“我姓沈,你也可以喚我……”沈清晏想了想,方道:“雩娘。”

“我姓莊。”莊姓女子隻說了這三個字,便又道:“多謝沈娘子今日相救,我尚有事未儘,先行告辭。”

莊娘子說罷便要走。“莊娘子若是此時出去,隻怕不必等到日落時分,你就已經被軒州刺史擒拿下獄了。”

莊娘子愣在原地,神色驚恐地盯著沈清晏。